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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依山而建,宫殿自山脚平坦开阔的河流沿岸一直绵延至半山腰,山顶处还有一道观,观中修行的皆是些看破红尘、了无牵挂的女道士,平日里太妃们常去那儿坐坐,一来爬山权当锻炼身体,二来与道士聊聊修道养德之要义平静心灵,三则诵经拜尊像以求一切顺遂。

宁岁巧后来也同太后去过道观一次,甚至还发生了件惊涛骇浪之事,打破她长久以来的平静,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日头将落未落,宁岁巧午憩醒来,太后派了人送来了些衣、食、住所需。

“多谢太后娘娘牵挂。”

“宁小主不必客气,太后说了,这儿不比皇宫内院规矩多,往后宁小主只管自在生活,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跟她老人家提。”

“姑奶奶现在何处?”

“太后如今在自己院子里与珍太妃闲聊,离小主的院子就隔了座桥,小主要过去看看吗?”

“左右我也闲着,便去吧!”

“小主请随我来。”

跟随丫鬟一路走,道路两旁绿草如茵,花朵盛放,树杈上偶有鸟儿叽鸣,凉风习习,真真是惬意无双。

宁岁巧一边走,一边想若是能在此生活一辈子便好了,远离皇城里的明争暗斗,只管自在快活。

“太后,宁小主来了。”

“乖乖快来坐,怎的这会子跑过来?休息舒坦了吗?”

“舒服些了。参见太后娘娘,珍太妃。”

“快快请起,何必拘礼。”

看着她入座,珍太妃不由得感叹:“纵使我富蓼已嫁为人妻,我也未觉着自己老,如今看到岁巧这花儿般的面孔,才不得不服老了。”

“太后与珍太妃看着都还年轻。”

“你这话便是哄我们开心了。”

“提起富蓼公主,我想起出宫前皇上曾与我说公主准备进京,不知珍太妃可知?”

“知道知道。”珍太妃脸上挂着欣喜,“昨儿皇上便快马加鞭命人传了消息来了,说到那时请我进宫与我富蓼小住几日。”

“既如此,那我便先恭贺珍太妃了。”

“同乐同乐。”

那珍太妃应过这声后,知人姑奶奶与孙女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有私密话要讲,于是哎呦一声,起身道:“我过来前命婢女在锅里熬了汤药,也不知现下好了没,我回去看看。”

“何不再坐坐?汤药自有她们看管。”太后挽留。

“你有所不知,这汤药过热过凉都不好,那些个丫鬟见我迟迟不回,又怕我回了突然吃药,只一个劲的往里添水一直温着,如此久了失了药效,我还是回去看看吧!”

“好,既如此那哀家便不留你了,别忘了晚上的宴席。”

“是,忘不了。”

因此,宁岁巧又起身朝珍太妃行了送别礼。

待她离开,太后命人关了院子,拍拍宁岁巧握着茶盏的手:“乖乖怎的好似有心事?在宫里可受苦了?”

女子只是乖巧地摇摇头:“未受苦,如今齐嫔娘娘掌管后宫,她是个心细如发又善良无双的女子,将后宫管得很好,没有谁敢给我气受。”

“那你与皇帝相处如何?”

“这……”不提还好,一提,又令宁岁巧想起伤心事。

“你别唬哀家,更别替他遮遮掩掩,哀家虽然老了,也不在宫中,可还耳聪目明,敬事房送来的簿子哀家已看过,自那之后他从未宠幸过你。”

“我……”话在喉头,宁岁巧却先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直往下掉,看得宁罄知也跟着揪心。

“我与岁巧说说话,你们都下去吧!”

“是。”

见众人回避,院内唯余她二人,宁罄知抓起宁岁巧的手问:“怎么了?你不与哀家说实话,让哀家如何助力你?”

“姑奶奶……其实……其实皇上他压根没有碰过我,那夜翻我牌子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什么?”

“我想皇帝表叔大概是不喜欢我与他亲上加亲,毕竟若按辈分、按亲疏远近论,我与他实不合适在一起。”

“胡闹。”

见太后生气,宁岁巧急忙跪下:“岁巧一直未与姑奶奶提及此事,一来是怕您老人家生气伤心,二来是怕您与皇帝表叔置气,无论从何而看,说出来都是不值当的。”

“他当我宁家的女儿是什么人?竟由得他这般折辱。”

“太后息怒,说句心里话,岁巧一开始也等过盼过,如今却想通了,岁巧不愿强人所难,若太后愿意,岁巧愿意一辈子伺候在您老人家身边。”

“可若哀家百年之后呢?哀家能护你一时,却也无法护你一世。”

“若是太后娘娘驾鹤成仙,岁巧愿意一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再不踏入红尘。”

“哀家竟未想到当初塞你进宫里来,竟是害了你一辈子。”

“兴许这一切便是我的命罢了。”

“呸!什么命不命的,哀家一辈子走到今天的位置,就从未信过命,若信了,你祖父也不会是国舅爷,就连你表叔也不会是当朝皇帝。”

这话宁岁巧不知听未听得进去,只是默默垂泪。

太后却看不惯她这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提点道:“哀家不信命,也不允许你信,以后你只管照哀家说的做。”

“姑奶奶您想做什么?”

“自然是撮合你与皇帝。”

“不……”下意识地她脱口而出这话。

“怎么了?你不愿意?”

“岁巧……岁巧……”

“你别忘了,你不仅是皇帝的妃子,也是我们宁家的女儿,我们宁氏一族的兴衰都指望你。”

“姑奶奶,岁巧有一事不明白,俗话都说安身立命是儿郎之事,为何却又要指望弱女子靠美色去延续家族荣华?”她斗胆问。

可这一问却问到了太后心坎上,她笑笑,道:“看来岁巧还真是长大了,知道思考许多,对许多事也有了自己的见解。”

“孙女愚钝,请姑奶奶指点。”

“这天下自古以来都是男子说了算,咱们女子要在他们的阴翳下生存谈何容易,他们只顾着让女人三从四德,却不让女人冒头出尖,若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子还不靠着自己变强,那等待她的便是上伺候公婆,下照顾儿女,还要受夫君气,做一个别人称赞一声的贤妻良母。”

“为了这四个字,多少女人熬尽自己的一生。”

“何况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家族以你为棋,若不自强,则成弃子无疑,往后光景堪忧。”

“可若踩着自家门楣飞到更强的高枝上,族人谁不敬你爱你?”

“女人,不可将自己当做凌霄花攀附他人,而要谨记自己本是飞鸟,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说是为了整个家族,实际也是为了自己。”

“岁巧,姑奶奶说的这些话你可明白?”

一直沉默着的宁岁巧此刻安静点点头:“世道无情,男子尚可考取功名,或上阵杀敌杀出一条富贵路,咱们女子想往上走,路却是极窄的,即便我心朝那方使劲,怕只怕妾有意而君无情。”

“你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去,哀家自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