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熟悉的感觉让二麻子顾不得思索顺着老道士的划口一扯，一大片的皮肤被他扯下。
没顾得上看假人身体内的骨架，手中更熟悉的触感让他脸色一变。
“人皮，新鲜的，年纪不大……”
哪怕是死人堆里做过法医的二麻子也不由心惊，这是整片的人皮。
这地方，比想象中的还要黑暗。
“人皮？”此时陶峰也顾不得臭了，冲上前便去摸那皮肤。
柔软细腻，如同二八少女。
手一抖，不敢再摸：“什么叫做新鲜的？”
“不超过一年。”二麻子黑着脸强忍着恶心去扒那骨架上的皮肤。
不是被臭的恶心，是一种被冒犯，被这种肮脏的做法恶心到不行。
什么脏东西都敢往他身上套。
双手抓着衣服领口，连同骨架上的人皮，用力一撕，皮肤衣服褪去的一瞬，二麻子看见了坐在骨架腿上的小孩。
不，不应该叫小孩。
那是个怪物。
同二麻子站在一块的陶峰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任谁刚回过神，就看见一直以为没有危险，不会动的假人里，蜷缩着一个形状怪异，正阴狠怨毒的盯着你的小怪物，都得慌得一批。
强忍着不叫已经是陶峰最后的倔强。
田甜笑嘻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都说了要小心么。不过这老太婆也没什么杀伤力，不用太担心。”
陶峰欲哭无泪，捂着小心脏：“姑奶奶，下次大声点，我没有听见。”
田甜凑到陶峰身边，双眼亮晶晶的打量着那个小怪物。
真完美啊！
不是被妖魔引诱，自甘堕落的完美食物。
真香，真想一口吞了。
田甜舔着嘴唇，不停的吞咽着口水。脸上的表情越发怪异，五官似乎都在移动。
一张血盆大口跃跃欲试。
“田甜……”冷冰冰的声音又又又在身后响起。
她的这位好朋友啊，难受成这个样子了，怎么眼睛还是这么尖。
“我就看看，好奇，就看看。”
如果她没有边看边擦口水，陶峰就真的信了。
此刻的陶峰，也不知道是眼前的怪物可怕，还是身边对着怪物流口水的小朋友可怕。
总归，经过一系列的惊吓以后，他发现自己果然年轻，心脏非常强大，这些完全不是事，看着看着也就喜欢了。
“田甜，这是什么东西？”
田甜还没回答呢，刚才跑掉的老道士又蹿了回来。
一脸厌恶的回道：“低级的妖物，由人类转化而成的。扭曲的灵魂，丑恶肮脏的心，反正理由很多，不是所有坏人都能化作妖的，也不是所有人变的妖都是这样的，她是最恶心，最低级的一种。”
田甜跟在后面补充到：“不是有句话么，乱世出妖孽。在乱世的时候，天机不显，正道崩解，就会有很多东西吸收各种各样的气息化作妖物。
像电视里演的那种，由爱生恨啊，家国情仇啊，各种强烈的情绪加上一定得机缘都会让人获得特殊的能力。
能控制住自己的，那就还是人，也可以叫修士。控不住自己，变化的就多了，魔物，妖物，还有退化成兽类的。
这种啊，就是那些怨恨愤怒，不甘等多种欲望的杂合体堕落成妖的。当一种欲望达到顶峰，你可以称呼他为完美进化的妖。欲望越多，力量就越分散，这个妖等级就越低。她这种，呵，垃圾。”
无为老道士怀疑的看着田甜：“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我们道馆传承上千年也不知道这种妖物具体的划分。”
田甜裂开大嘴一笑：“你猜啊！”
老道士看着眼前瞬间变幻的血盆大口，口中的小触手不断的向他伸来，吓出一身冷汗，颤抖着往后退。
将自己藏在了木十三身后。
师傅，师兄，救命啊！！！
这里有魔。
来自深渊合法进入的魔。
吓死人了……
和一个魔物相处了半天还没有被吃掉。
将来要是能回去，这辈子都有的吹了。
李曼绿油油的眼睛不经意扫过老道士。
将老道士刚起的那点子小心思直接拍灭。
一个能管着魔物不吃人的大佬。
冷冰冰的看着他，好像再说你敢乱说我就将你做成点心送给魔物吃。
老道士抖啊抖啊，终于安分了。
李曼头疼的看着这一屋子的人，没一个省心的。动不动就得给两鞭子，紧紧皮，不然尾巴不知道得翘到哪里去。
“钱姥姥，笼子打开，我们还有事。没时间和你在这里磨叽。”
骨架中的小怪物将视线放在了不远处的李曼身上，还是那刺耳的声音：“小娃娃，你们出不去的，呵呵呵，出不去的。”
李曼不紧不慢的回道：“打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钱姥姥恶毒的眼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笼子突然升起。不知何处走出了一个白瓷娃娃一样的美人，将凤来两人的脚链解开。
作完这一切的美人呆滞的走向钱姥姥，站在了钱姥姥身前。
“老婆子已经放了人，你们是否可以离开了。”
凤来让连乔抱着六子，自己依旧保持右手抓一个，左手抓一个的姿势。
走到了钱姥姥身前问道。
“你为什么非要抓我和小胖关在这里。”
一直坐着未曾动过的钱姥姥看到两人的样貌，突然伸出爪子去抓凤来，尖叫道：“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你。就是讨厌你们。凭什么你们活的那么好。凭什么，凭什么……”
凤来看着眼前怪异的小怪物。看着站起来也就半米高，蜷缩着只有三十来厘米。没有任何毛发，没有牙，没有任何血色，瘦的皮包骨，指甲尖锐。坐在假人的胯骨处，外面衣服一穿，根本看不出来这里还藏着个人。
没由来一阵悲伤，不知想起了什么，双眼渐渐染上了金色。
凤来松开双手，抓住了向她伸过来的枯爪，哀叹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钱姥姥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语气，更加的癫狂：“我怎么变成这样，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在问我，你在问我？是你不要我们的，是你，是你不要我的。是你把我交给大哥的。是你，是你害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凤来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妖魔鬼怪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凤来并没有理会其他人得注视，抓着钱姥姥的手放在脸颊：“二妹，告诉阿娘，你到底怎么了？”
“啊啊……啊啊啊……”
钱姥姥到底是没办法伤害眼前这个女人，只能背过身去把自己藏起来独自痛苦的哀嚎。
凤来将钱姥姥抱在怀里，就如同抱着一个婴儿一般，轻轻的哄着，嘴里唱着不知名的家乡小调。那是他们老家妇人用来哄孩子睡觉的经常唱的歌。
没一会，钱姥姥逐渐的安静下来，用嘶哑刺耳的声音一起跟着唱。
旁边的小胖子突然坐在凤来身边，抓着凤来的衣服也一起哼着歌。
稚嫩的声音唱着自己编的词，显得这间屋子都不在那么阴森。
众人安静的听着小调，好一会，凤来才继续问道：“二妹，告诉阿娘，你怎么了。”
“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村子里的人，还算照顾我和大哥。后来终于下雨了，村子里的人在一个新的地方安了家。哥哥身上还有些钱，我们用钱盖了房子，也算有了新家。
苦归苦，也活下来了。后来大哥到了成亲的年纪。新嫂嫂家要的彩礼很高，大哥凑不够。就将我卖给了人牙子。然后我就被买到了这个地方。
阿娘，我不是好人。
可是我以前是，我以前很听话的，我努力干活，努力帮着哥哥。那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可是哥哥把我卖了。
阿娘，我好疼。每天都好疼。
阿娘，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要好好活着，比所有人都活的好，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阿娘，我知道我做的不对。
可是我真的好疼。
阿娘，好疼啊。”
凤来金色的眼眸中落下一滴滴金色的眼泪，那眼泪冲刷着于二妹的身体。净化的光芒不断的闪过，可惜，杯水车薪。
“被阿娘抱着真好，我不怎么疼了呢。
阿娘，二妹不是好孩子，二妹有能力的时候，回去打断了大哥的腿，偷走了他的孩子，他活该对不对。
阿娘，大哥活该对不对。”
于二妹直起身来，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凤来，在等着她的回答，仿佛，这一生，都在等着这个回答。
凤来只是将她重新抱入怀里，淡淡的回道：“嗯，是他活该。”
于二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没有牙，没有毛发的脸上能够看到显而易见的快乐：“我就知道，阿娘不会怪我的。我把孩子抱走送给了好人家。怎么也是我侄子，去的都是好人家，我后来看过了，过的比原来好。
大哥那样的人，就应该断子绝孙一辈子孤苦无依，阿娘，你说对不对。”
“对，二妹做的对。”
二妹抱着凤来的腰，撒娇的说道：“阿娘，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是你，我只是嫉妒，我知道你和那个小胖子肯定是我的亲人，你们的脸和阿娘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我没想伤害你们，我就是想要你们留下来陪我。”
“嗯，阿娘知道。”
凤来的身上逐渐泛起金色的火焰。干净，温暖，连同金色的泪水一起冲刷着于二妹的身体。
“阿娘，你不用试了，我做了多少错事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个地方有诅咒，每一天都活着很痛苦。可是我以前就是不想死，我就要活着。现在无所谓了，能在阿娘怀抱里睡去，我很开心。”
“二妹……”
“阿娘不要伤心，我不怨你，我知道你没办法。我们每个人都在赌命，是我命不好。阿娘，做人太累了，我不想要下一世了，就这样烟消云散挺好的。”
说着于二妹开始散去自己的一身妖气，让凤来身上的金色火焰燃烧着自己。
转头看向众人：“我就要走了，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假人身体底下有机关，密室里有骨器，我们村的人全靠这些骨器进出。
这骨器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村子里，不是所有人都能拿着骨器出去的，只有干净的人才能进出。
做过孽的人，每天都会遭受折磨，不能食热，不能晒太阳，月亮升起的时候每根骨头都会断裂。第二天恢复如初，如此重复。
我也就知道这些，你们要做什么就去做，密室还有一些记载，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翻吧。
剩下的时间，我想和我阿娘安静的待一会。”
李曼点点头，让陶峰打开了密室大门，一行人去寻找骨器将地方留给了凤来三人。
二麻子迟众人一步，临走前向于二妹问道：“这具骨架，是哪里来的？”
于二妹愣了愣说道：“村子里有很多秘密，我也不知道，这骨架就在密室中，据说百年不腐，放了很多年依旧晶莹剔透，我便拿出来烧成了骨瓷，做了假身。其余的我也不太清楚。”
二麻子点点头，走了。
朱小胖唱歌唱的把自己哄困了，靠着凤来的身体沉沉的睡了过去。
于二妹询问着凤来他们离开后的事。
凤来没有隐瞒：“我带着三狗子和小妹走了没多久就没粮食了，小妹又生病了。我去找吃的回来没几天就死了。死后一直跟着三狗子他们兄妹俩。
三狗子很厉害，带着妹妹遇到了军队。那孩子就赖在军队里，靠着机灵能干参了军。后来一路高升，广市的市长现在就是他。
小妹，烧坏了脑袋，人不太聪明。一辈子没成亲，三狗子走哪带哪。过的也挺好的。
这孩子姓朱，如果不是你送出去的孩子。那就是大妹或者二狗子的孩子。当年娘怕自己念叨，也没问人家老爷子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你大姐还是你二哥的。
二妹，阿娘对不起你。是阿娘没本事，没照顾好你。但是这些年你做的事，阿娘没办法原谅。不是你大哥，是那些无辜的孩子。
二妹，阿娘会替你赎罪。你好好的去转世。下一辈子，做个好人。
做个幸福快乐的好人。”
凤来低声像于二妹诉说着祝福，身上的火焰不断的扩大，包裹住二人。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阿娘一直都是这样的。你从来不让我们兄弟姐妹做坏事。”
于二妹将整个身体蜷缩在凤来的怀里，好像一个真正的婴儿一般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身上被金色火焰燃烧过后，于二妹已经逐渐有了年少的模样。
凤来抱着于二妹呢喃道：“是阿娘没教好你大哥。是阿娘的错。”
“才不是呢，大哥被奶奶带坏了。才不怪阿娘呢。
阿娘，消散之前能够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阿娘，我要走了。不做人了，什么都不做了。人间这一趟，太苦了，太疼了。
阿娘，永别了。”
凤来有种不好的预感，抱紧了于二妹：“不，二妹，二妹……”
【罪人于二妹，此世罪恶滔天。当处以天谴，魂飞魄散。愿天地怜悯，一人过错一人当。】
雷劫应招而下，只听见轰鸣一声。
于二妹已化作飞灰，消散在凤来眼前。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