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蒋氏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就见到一个穿着桃红彩绣蝶戏牡丹对襟上襦，外罩一件石青缎紫糕皮对襟褂子，衬着一条葱绿色八幅遍地如意五谷丰登织金缎裙的年轻妇人款款步出。
只消一眼，谢蒋氏就认出这个人是秦云依了。
细细打量她一眼，见她挽着时下最流行的翠髻，戴着一对累珠金凤簪，并几朵金珠花，耳边戴着一对镶红宝石花卉纹耳环，如藕节般白嫩的手腕戴着一对翡翠手镯，看那晶莹剔透的成色，想必价值不菲。
谢蒋氏早就听说秦家有钱，所以见到秦云依这身打扮一点也不意外。
秦云依见到谢蒋氏下了马车，就笑着迎了上来，大大的眼睛趁机打量了一下这个谢蒋氏。
说实话，她今日还是第一回见到谢蒋氏。上次去谢府，谢蒋氏不在家里。今日，也算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秦云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谢蒋氏穿着一件玫瑰紫金花缎圆领褙子，一条月白色洒金四合云鹤衔寿桃纹裙子，梳着简单大方的同心髻，戴着几支碧玉珠簪，丰厚的耳垂上戴着一对玉塞子，圆润的手腕上则是一对金镶宝石翡翠镯子，脚上蹬着一双大红如意云头高底鞋。
圆圆的脸庞，五官极为端正，眼梢眉角也有几分厉色，让人看了，就知道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
“你就是侄媳妇？”谢蒋氏一见面，劈头第一句就是这样说的。
“是的，秦氏见过姑母。”秦云依虽然感到讶异，却是从从容容上前行礼。
谢蒋氏挑高了眉，这个秦氏倒是有几分厉害，自己这样问，换成其他女子，不是愣住了，就是心底先升起几分怯意。
“嗯，太夫人呢？”
“刚刚派人去请了，还请姑母稍候。”
秦云依将人迎进大厅，安排了谢蒋氏坐到上首的位置，自己毕恭毕敬站在一边听着谢蒋氏的吩咐。
谢蒋氏对蒋宁把妹妹嫁到赵家，没有嫁到谢家，是有点恼火。
她当初要和侯府联姻，一是看出皇帝对宁远侯府有几分倚重的意思，二是想着帮衬娘家人。
谁能想到，自己的侄儿娶了一个新媳妇，好生厉害，居然串缀着侄儿，将自己的妹妹嫁到了赵家。
也因为这样，谢蒋氏对秦云依的印象并不好。
“坐吧，站在那边做什么？要是被侄儿看到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姑母的不通人情。”
秦云依早就看出来，这个谢蒋氏也不是善茬，她既然想挑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到了她的嘴里都会出错的，倒不如乖乖按着她的话来做，看她能拿自己怎么办？
“姑母言重了，夫君一直在侄媳妇的面前提起你。”
“说我什么了？”谢蒋氏笑着问道，眼里却闪过一抹厉芒。
“自然是说姑母是个爽利人，眼里揉不得沙子。”
秦云依笑着回答，然后从天漆戗金盘里端出描金茶盏递给了谢蒋氏。
“自从和夫君成亲之后，还没有上府上去拜见姑母，还请姑母大人大量，切莫见怪。”
谢蒋氏笑了笑，这个秦氏，倒是一个伶俐人。自己的嫂子是个糊涂虫，有这么一个精明的媳妇，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就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的蒋太夫人进来了，一见到谢蒋氏，那眼泪就落了下来。
“姑奶奶，我对不起老太君啊。”
谢蒋氏看到自己这个爱哭的嫂子，有点无奈。
多少年来，这个嫂子就是改不了这个毛病，动不动就掉眼泪。
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怎么想，好多名门闺秀不娶，偏偏娶个晦气的回家摆着。
侯府能败落到这种地步，兴许和这个嫂子也脱不了关系。
“嫂子，难得见你一回，你哭什么？”
蒋太夫人抓住了谢蒋氏的手，难过道：“我没有把侯府管好，就连自己的女儿......”
秦云依暗暗叹息，太夫人一说话，这情势就落了下乘。求人有很多法子，不一定要舍下自己的颜面。
于是，秦云依不动声色上前扶着蒋太夫人，然后歉然道：“姑母，母亲这些日子操心小姑的亲事，就不由自主想到老太君这些年过的实在不容易。”
秦云依这话，引起了谢蒋氏的共鸣。
“天底下做母亲的，哪个容易了？嫂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心里苦，我也是明白的。”
想到宫中那个名分未定的女儿，谢蒋氏也红了眼圈。
儿女债，是一生的债。
“姑母是明白人，又是至亲骨肉，我也不瞒着姑母，这些日子，为了给小姑凑嫁妆，夫君算是跑断了腿。”
秦云依知道，谢蒋氏和二房三房也沾着亲，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现在上门来，不是为了和侯府交好，就是想着说合。
“说实话，侯府的库房里早就没有什么银子，日常开支，一应由我支应着。可女子的嫁妆，毕竟是有限，能用多久，相信姑母心底也是有数的。”
谢蒋氏的眼睛闪了闪，随即笑着道：“也难为你这个孩子。”
秦云依暗暗冷笑，她可不是为了得几句夸奖，才会舍下颜面说出这样的话。
“侄媳妇做的是本分，也说不上难为不难为。不过，这侯府继续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这个人蠢笨，说话也不懂得拐弯抹角，若是有什么话说错了，还请姑母别放在心上。”
谢蒋氏端起桌上的茶，掩饰道：“这世上哪有人是天生聪明的，学学也就会了。”
“姑母说的极是。”秦云依将蒋太夫人扶到一边坐下。
“想来德妃娘娘在宫中的人缘极好，想必是得了姑母的真传。若是有空闲，我还真想跟在姑母身边，学学那些眼高眉低也是好的。”
谢蒋氏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望向了秦云依的眼里带着一丝厉色。
“你贵为侯府夫人，哪里需要学这些眼高眉低，没得让人笑话了去。”
她不知道，秦云依为什么提起德妃，总觉得秦云依这个人不简单。
对现在的谢蒋氏来说，没有比德妃的事情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