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正在生闷气的时候，团部通讯员张铁牛前来通知，部队紧急集合，向别处转移，
她一听，就火了，急忙问：
“团长呢？”“他正在特务连布置任务，要我转告你，马上出发！”
警卫员小贺此时有些愤愤不平：“政委，为什么刚打完仗，就要走，就是走，团长也
该和你商量一下啊！”
“别啰嗦了，他说走，咱就走!”梅青虽然不满钟开山的独断专行，但对其军事指挥还
是服从和支持的。
这时，她见沈石匆匆忙忙走过来，不打招呼就低头收拾东西，更加不高兴：“参谋
长，我们要去哪里？”
“你问我，我问谁？”沈石头也不抬，冷冷地反问。
“你整天跟团长一起，像个影子似的，他没告诉你？”“听这话，是带着气说的，你
这个大政委都不知道，我能知道？”
“这个钟开山，搞什么名堂，有行动，既不和政委商量，又不征求参谋长意见，说行
动就行动，让个通讯员来传命令，难道我们是他的部下吗？”梅青发起了牢骚。
“我们就是他的部下，也得打个招呼不是？弄个通讯员来传命令，太不把咱俩当回事了！”
沈石顺着她的话添油加醋，“政委，等到了驻地，你得开个党委会，好好地批评团
长，太霸道，太没有民主作风，这样下去，他要犯错误的！”
“我批评时，你要支持，别到时候，你又向着他说话，或者是装聋作哑，一言不
发！”“放心吧，我立场坚定，一定义不容辞地站在你这一边！”
“你的话要严肃，要狠，不要用模棱两可的语气！”梅青进一步叮嘱道。“男子汉大
丈夫，用什么模棱两可的话，我坚决地怼他！”
“好，就这样说定了！”“嗯！”这时，三营长罗浩从后边跟上来：“政委，参谋
长，部队要去哪里？”
沈石正要说话，梅青喝住：“问什么，跟着走！”
部队翻山越岭，急行军走了几十里路，黄昏十分，来到一座高山面前，前面传下话：
“原地休息！”
这时，后边的几位营长才看见，团长在队伍的前面，正对特务连的人说什么。不一
会，岳刚带着部队，又出发了。
钟开山独自一人登上山头，用望远镜在看什么。警卫员严山根急忙跟上去。梅青马上
向他走去，沈石也跑着跟了过来。
“团长，我们要到哪里去，执行什么任务？”梅青竭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平静地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
钟开山看都没看他，继续拿望远镜往盯着一处目标观察。梅青这时气不打一处来，从
侧面转到钟开山的前面，厉声质问：
“我是不是新三团的政委，为什么行动不和我商量？不商量也罢，难道我知道的权力
也没有？”
严山根见政委靠上来，便知趣地往一边挪动，他有些担心这俩人此刻会吵起来，于是
便凝神看着将要发展的事态，只见团长没有回答，依旧双目紧锁，全神贯注地往远处
看，便想，这人还真有涵养，能沉住气。
梅青朝身边看一眼，希望沈石能和自己一起发难，但是，却见他恭恭敬敬地站在钟开山面前，一言不发。
“呸！”她朝地猛地吐了一口吐沫，意在羞辱对方，可是，那位刚才信誓旦旦的盟友
此时却一脸麻木，毫不在意她的愤怒。
过一会，钟开山命令：“张铁牛，叫三个营长和机炮连长马中立跑步过来！”人到齐
后，他问：“你们看见下面的镇子了吗？”几个人一起回答：“看见了。”
“如果我要你们从这里往镇子走，需要多长时间？”“一个小时。”一营长何金回
答。“我要用一个半小时。”
二营长常亮回答。“我也要一个半小时。”三营长罗浩回答。
“80分钟。”机炮连连长马中立回答。“下山往那个镇子里有几条路？”几个人看
看，异口同声地回答：“一条!”
钟开山扫了几个人一眼：“如果要守住这个山头，不让鬼子下到镇子里，或者不让镇
子上的鬼子上来，需要在哪里阻击，用多少兵力？”
一营长何金考虑一会，用手一指：“在那个大石头后边，用一个连!”
“我也认为要用一个连，但我认为要在我们走的这条路旁设伏!”二营长常亮回答。
“用不了一个连，但是，用两个排兵力又似乎少一些!”三营长罗浩回答。
“要是我守，只要两个排，我手头有掷弹筒!”机炮连长马中立回答。“掷弹筒设置在
什么地方？”
钟开山看着马中立追问。“就在那里，那个石头后边。”
“给你们5分钟时间，都用石子摆一个兵力部署图给我看!”
钟开山命令道。说完，他又看一眼沈石：“也包括你参谋长！”
布置完一切，钟开山用狡黠的眼光看着梅青：
“政委不是问为什么行军，要干什么吗，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
方，请继续问!”
梅青这时根本不明白钟开山的用意，既没有追兵，又没有进攻目标，怎么知道他想干
什么？但如果回答不知道，一定会被部下看不起。
所以，梅青便选择了沉默。
不过，刚才的气已经全部消失，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她明白自己搭档的军事才能
绝非一般人可比，他想的，都是别人想不到的。
五分钟时间到，参谋长、三个营长、一个连长都在地上用石子摆了军事部署图。
钟开山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都是挨打的布局，甚至说是全军覆没的布局！”
几个人大吃一惊。他指指沈石摆的石子图：“就这条路而言，你的兵力布置有实有
虚，有进有退，相互呼应，是不错的。
可是，你忽视了周围，如果鬼子来了，在不远处的那座山头，弄几门迫击炮，你的全
部兵力都在覆盖之下!”
沈石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点头称是。
钟开山看看马中立，在图上用手指头点点：“这个兵力部署呆板僵硬，就是一个死
局。
你看，你在石头后边布置掷弹筒，鬼子派几个人从这里插过去，你的掷弹筒就没有了。
再者，你封锁这条路，你没看见，旁边还有一条小路，敌人完全可以绕过你，此外，
要是鬼子从这里，也就是你背后直冲过来，你还有退路吗？”
一营长何金、二营长常亮、三营长罗浩摆的图他没点评，但是，三个人头上已经冒汗。
钟开山用手往前面一伸：“下山的路有三条，一条是我们脚下这条；一条是从山那边
直接绕；
还有一条，是石头后边那片草丛，虽然没路，其实就是一条路！”几个人面面相觑，
都没说话。
正在这时，侦查员大碾子前来报告：“团长，咱刚走不到一个小时，日军援兵一千多
人就赶到了张家湾，如果咱去万家河，就会被敌人堵住后路！”
“鬼子现在的动向呢？”
“日军顺着咱开始走的路追赶，咱在拐弯处，连爬两座山，甩掉了这帮家伙，现在，
他们往西走，离咱有几十公里了，我让小耗子带几个人继续盯着，一有情况，随时报
告！”
钟开山看看大家，缓缓解释：
“我知道大家的意思，都怪我不进万家河，又怪我不打招呼，带部队来这里，现在明
白了吧，军情紧急，没时间商量！”
梅青听到这里，低下了头。
沈石看看钟开山：“团长，你怎么知道张家湾会有鬼子援兵？”
钟开山反问道：“我们在张家湾伏击鬼子时，你看见日军指挥官躲在一边，用步话机说话了吗？
步话机的传话距离很近，那就是说，附近一定有敌人重兵，如果我们从张家湾去了万
家河，鬼子一定会把咱包围起来，一口吃掉!”大家听了恍然大悟。
何金微笑着走上前，小心翼翼地请教：
“团长，这是啥地方，咱到这里干什么？”钟开山一扬眉毛，满怀豪情地告诉自己的战友：
“孙家台，我们要在这里钓鱼!”“钓鱼？”常亮一听，就来了劲，谦恭地看着他，
“怎么钓鱼，请团长明示!”
钟开山解释道：“新三团目前的任务，一是要打鬼子，二是要建立稳固的根据地。
可是，我们练兵的地方，无论是陈家沟，还是梨花沟，要是作为根据地，地方都太
小；要是伏击日军呢，地形陡峭，对咱反而不利。
于是我就考虑，必须找一个即可作为根据地，又可作为鱼饵，利于咱们打鬼子的地
方，这地方就是孙家台。
我为什么看中这个风水宝地呢？从后勤保障看：这里的人口相对稠密，有一定的商业
基础，全镇5000多口人，如果能建立一个稳定的根据地，那将非常便于以后部队的休
整和筹粮、筹款。
第二，从军事看：这里地势险要，但不是交通要道，日军要是驻扎重兵，就会无所作为；
第三，在整个梨花县范围内，如果说县城是鬼头的头，那么这一带就是鬼子的脚，我
八路军驻扎在这里，就像一个钉子扎在敌人的脚上，不管他要南下，还是东进，都必
须把自己脚上的钉子拔掉才能走。
这个镇子通往县城只有两条路，日军想来扫荡，小路要走100多华里，大路要走160华里。
不管是走小路也好，走大路也罢，只要我们选择一个地方，利用有利的地势，都可以
吃掉他一部分!”
梅青听了他的话，非常赞许：“团长有战略眼光，选择的这个地方正是我寻找的地方。”
沈石看看山下的民居，奉承起来：
“刚才走到路上，我就猜到，团长一定又有了周密的、长远的打鬼子计划，果然不
错，这地方正是戳到了敌人的痛处，我们在这里，日军不能不来，来又损兵折将，团
长，我佩服你的英明!”
梅青翻了他一眼，骂道：“马屁精，表里不一的人，刚才心里还在埋怨，这会脸上就
转风向了!”
沈石辩解道：“团长也需要表扬，拍马屁有时利于鼓舞他的斗志，未必是坏事!”
罗浩打断沈石的话：
“团长，你刚才考我们，把一个个都骂了一顿，这孙家台的重要性我已经听明白了，
可是，它和咱现在站的地方有什么关系，总要说个明白吧？”
钟开山竖起三个手指头：“我的钓鱼计划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鱼饵，第二部分是
逮鱼的办法，第三是逮鱼的地方。
这第二、第三两个方面都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鱼饵。
咱逮了鱼，但这鱼饵绝对不能有任何损失。我打算以一个连，驻扎在孙家台。
在大部队伏击日军时，这个连随时会面临对方出其不意的袭击。
如果敌人从东边来，这个连要在阻击后能安全撤退；如果鬼子从西边来，既要掩护老
百姓转移，还要自己平安无事。
怎么才能做到这两点呢？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是关键所在，我把它称之为‘孙家台要
塞’。
这里易守难攻，便于退却，是我仔细考察后确定的。为了使大家都熟悉这里的地形，
加深印象，所以，我才考了你们。
如果只对着地图上说话，大家不明白，即使明白了，不在现场，也根本不会理解！”
何金听了，恍然大悟，他看看周围的地形，又往远处看看，用敬佩地语气说：
“团长考虑的既有部队发展的远景规划，又有目前的实际情况，既有反扫荡时进攻的
方法，又有转移群众的路线，很周到，很具体，我是赞同的。”
众人听了，也频频点头。
钟开山却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现在，部队的战斗力还没有完全提高，咱只是一根
钉在鬼子脚上的钉子，不能置他于死地；
第二步，咱要把部队变成插向鬼子心脏的一把尖刀；
第三步，咱要成为一把剁掉鬼子头颅的利剑；最后，咱要成为一支碾压日军的铁流，
所到之处，一往无前，让敌人望风披靡，那时，就是抗战胜利的时刻!”
大家听了，无不欢欣鼓舞。
钟开山又指着山下的镇子介绍：“下面驻扎一个连的伪军，消灭了他们，咱才能安稳
地在这里行事。
我估计，这会，岳刚已经把他们给收拾了。
一会，我们下山，这里的布防就交给二营二连，要两面看守，记住，周围的大石头后
边都有可以挡风的地方。
到了晚上，这里挺冷的，各位看见没有，凡是有土的地方，都可以挖，要挖一些即可
住人又可以阻击鬼子的地堡，过会，我让特务连派人给你多送点好吃的，还有棉衣!
”常亮急忙领命。
正说着，镇子里冒出浓烟。这是岳刚发的信号。
钟开山笑道：“先头部队已经得手，我们马上下山，我的意见是这样的，政委带特务
连一个排，在镇子里开展抗日宣传，一有敌情，你们就带群众上山和二连汇合。
然后向南边撤退，我带其余部队去在梨花县城通往孙家台的道路上设伏，消灭前来扫
荡的日军，不知道政委愿意不愿意当这个鱼饵？!
“沈石听了，急忙走过来毛遂自荐：”还是我带部队在此当鱼饵吧，让政委随你一起
行动，这样有事好商量!
“钟开山摇摇头：”你不行，政委作为作为鱼饵，那是美人鱼，鬼子很快就会上钩，
你做鱼饵，就是一条糟鱼，鬼子看都不看。
再说，人各有所长，论发动群众、造声势，你和我加起来都比不上半个政委。
她往群众面前一站，大爷大娘的叫着，一边帮人干着活，一边说着暖心的话，这老百
姓很快就把她当作亲人了。
你往老百姓家里一去，嘿嘿一笑，声音阴森森地，就把人家吓一跳，谁敢和你交流？
还是和我一起寻找有利地形，伏击鬼子吧!
“梅青听见钟开山如此赞美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团长过奖了。
我同意你的计划，我在此当鱼饵，你去打伏击。
不过，我补充一点，部队刚打完一仗，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山路，现在相当疲劳，还
是让所有人都去镇子休整两天再出去战斗，我估计，鬼子一会半会也不知道咱在这
里，即便知道了，也来不那么快!
即便来的快，我们把部队大部分隐蔽起来，只暴露特务连，他们也不会来很多人，到
时，在附近就可以吃掉它!
“钟开山听后，急忙笑嘻嘻地安排：”还是政委想得周到，这样，除特务连外，其余
部队不进镇子，全部驻扎在孙家台南部山坳里，那里比较隐蔽，稍微休整，就开始行
动，我估计等不了多久，日军就会来!“说完，眉头紧皱，满脸忧虑。
沈石见他这个神情，悄悄地问：
“团长，你是担心一旦打起仗来，驻守要塞的二连撤不出去吗，告诉你，我已经安排
他们在后边的悬崖上放置了几十条绳索，安全绝对没问题。”
钟开山面色凝重地看看要塞的下面：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二连如果遇到少数敌人来攻击，安然无恙没问题，要是漫山
遍野地都是鬼子，他们从悬崖上下去后，走不多远，就会被第二次包围，你看，这个
山峰虽然险峻，但是下面就是斜坡，日军如果在山脚下死守，采取围困的形式，到
时，战士们可就危险了!”
几个营长听了，一起看着他，心情顿时沉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