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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走风琴然的人别人不知,风琴然自然最清楚不过。房间内,在黑影消无声息落地时,风琴然就醒了,并且已经知道他是谁。

辰族各处防守容不得出一丝纰漏,能有如此功夫,速度如此之快,没有踪越神功是不行的。普天之下,会踪越神功的人,除了墨云箫和她,唯独剩下一人,水欲宗师。

风琴然开门见山地问,“宗师,您打算带我去哪?”

水欲宗师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只是卸了踪越神功,一个劲地带着她往前赶。

天刚刚亮时,水欲宗师脚步一顿,放下风琴然,微叹一声,“待会儿你进这间屋子去找一个人,我有一封信在她那里,你帮我转交给云箫。”

风琴然奇怪水欲宗师为何不亲自拿给墨云箫,但还是痛快答应,“好。”

全当是做师父的老脸一红,不好意思了。

脚下正是醉月楼的一处屋顶,恰有一株苍天老树把他们遮的严严实实,外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处隐秘的地方。

水欲宗师按住风琴然,做了嘘声手势,让两人都蹲在树后,低声说,“现下我将天地道极阵的启动口诀告诉你,你一定要时刻牢记在心。”

风琴然郑重点头,开始认真聆听谨记于心。

清凉的指尖触碰她的眉心,如蜻蜓点水般划过,如瞬间开启神智,风琴然脑海中自动过滤出一行字句。

拥万劫,含百冽,痴念不解,心相不别;人世嵩,五界空,龙召凤唤,碎星破孤煞!

见她全盘接收后,水欲宗师满意点头,会意她进入脚下屋子。

风琴然微不可见地抽了抽嘴角,十分听话地跳下去,继而大胆推开那扇门。

她真是活的太潇潇洒洒了,潇洒自如到都可以在大摇大摆进入青楼女子闺房。而她再一想,水欲宗师竟也和青楼女子打过交道,也许这就是那次墨云箫所说的他混于市井不似从前的原因了。

没成想头一眼见到的人并不是一个陌生的青楼女子,而是同她打过交道、救过她性命的柳霜公主。

一时好不容易忘却的事情,如今又被血淋淋地唤起。风琴然顿时感觉气血上涌,心间又酸又痛,当即转身离开。

“等一下!”柳霜公主急声叫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愿意看见我,但是水欲宗师他留了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风琴然冷言笑道,“那信最终是要给他的,你直接寻他便是,何必再多此一举?”

柳霜公主稍微抿了一下唇,缓步走到风琴然面前,将信件递给她,“我们没有同房。”

风琴然猛然抬眼直视她,似乎觉得刚才是自己在幻听,“何以见得?”

柳霜公主不得已把信封塞到风琴然手中,向她深深一鞠躬,带着满满歉意温温道,“昨夜你前脚刚离开,墨少主也就离开了。你看到的那一幕,是我自己的主张。芳吟玄女那日给我传递信息,要我同墨少主共度一夜良宵,我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但总觉背后一定不会是为了让你伤心失望这么简单。于是我就特意悄悄告诉了墨少主,打算真戏假作,瞒天过海,看看芳吟玄女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是姑姑……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默认了她留着辰族留在墨云箫身旁的。这并不像姑姑平日的作风,一定有什么蹊跷,或者是他人的想法怂恿了姑姑。直问姑姑定然不行,此事她必须得从长计议。

抛去其他的不想,风琴然一身冷气顿时消散,同样在柳霜公主面前深鞠一躬,“是我没搞清楚状况,错怪柳霜公主,请柳霜公主受我一拜。”

柳霜公主连忙扶起她,“你我实际位分不分伯仲,就别折煞我了。”

风琴然点点头,起身将信原封不动地装进怀中。

柳霜公主为风琴然斟了一盏热茶,风琴然接过坦然饮下,放杯于桌上,出声,“看得出来,你还有话想对我说。”

柳霜公主默然,清澈的眼底迷迷蒙蒙地晕上了一层薄雾,“嗯,其实我想和你说,那五年的事情。”

全身止不住地战栗,她忍下心中的感情听柳霜公主慢慢地一点点道来。

“辰族夺走七尾牙后,父皇知道了我暗中协助你的事情,大怒之下罚我面壁思过两年。思过结束后的一年,也就是第三年,有一日帝师告诉我关于墨少主幽禁五年的真相,那时我才知道,根本没有五年的幽禁,而是要墨少主在无端炼狱遭受整整三年的残灵灭骨之刑。”

座椅的把手被雪手紧攥的几乎要断裂,风琴然如同被风雨打残的花儿,面无血色的苍白,就连嘴唇都是发白的,无言而凄然泪下。

辰族的无端炼狱闻名遐迩,天底下没有一个人不会知道它的可怕,残灵灭骨之刑对一个修为尚存的人尚且都承受不了,何况当时已经自封灵力与常人无甚区别的他?

柳霜公主的泪意也不受控制,但她只能继续讲述那沉痛的回忆。

她哭求着帝师带她去辰族见他,帝师那么神通,不会没有办法的。帝师经不住她的请求,最终还是答应了,连夜带着她前去辰族,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是墨少主被仆从无端炼狱抬回墨玄殿的时候。辰族主不给留人照看和伺候,让其在里面自生自灭,两年后若是他可以恢复如初,就授予他一族储君的身份和权力。

帝师在周围设了禁制,她不顾一切冲进里面时,只见他躺在一片暗红的血泊中,衣衫褴褛,身上什么样的伤迹都有。

他的双眼被无数金针刺穿,已经瞎了,什么都看不见的他想要摸上双眼却又不敢,只能痛苦不堪地叫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身上的鞭痕能深进骨子里,显然是同一个地方被鞭笞过好多次,以至于直接抽到骨骼。

他最怕寒冷,可是三年内冰寒之气遍布体内,所有的冻伤都是从内渗到外面的伤,所有的烧伤烫伤是沉浸在滚烫的岩浆中的外伤。

背上的肋骨不是骨折就是被巨石砸断。

帝师足足花了十日十夜的时间,才勉强为他清理包扎好伤口。最后将全针全部拔下后,他全身痉挛地失去了意识。夜里他唇间发干的紧,她为他取水喂给他,他就着杯子一口一口地缓慢吞咽,低声喃语,叫着母亲和然儿。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真实的他是断然不会允许自己在他人面前显示出如此脆弱的一面的。可残灵灭骨之刑世间又有何人能承受?有恐惧在所难免。况且幻族和泽川两国继承人的事儿弄的轰天动地,她也是知道的。

她情急之下选择紧握住他的手,放于唇前为他哈气取暖,“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似乎她的动作和语言起了作用,导致他十分困难地哽咽了一声,闭着眼睛嘶哑地问,“然儿,是你么?”

她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答应,将他的手又一寸地握紧,学着玉轻然的声音和语气道,“是我,我在。”

他微弱地嘲讽,使出最大力起撤了手,压抑住怒气赶人,“出去。”

她面部一怔,恢复为自己原有的声线,对他道歉,“对不起。”

他没有再说一个字,那种气息孤冷又浸透着无尽灰暗,尽管他人在这里,心却如被风干了的枯枝败叶。

尴尬的处境,无言的相对,就这样持续了好一阵子。

她只能隐了自己哀然落寞的神色,跟着帝师闪身离去。

而最出乎她意料的却是帝师,原先埋藏在眼底的冷酷一点点散去,虽然带着她离去,但还是留下一句话给躺在床上的墨少主,“不得不承认,你是我所见过心志最坚毅不渝的人,有勇气活着,就已经很了不起。”

再后来,他不知怎的想通了,心态逐渐放开不少,平心静气地接受帝师和她的隐秘治疗。首先恢复的便是双眼,还好那些金针看似实,实则是虚。被蕴含灵力的金针伤过的地方只要经过长达一个月木系灵力的滋养,再加上一株千年血灵芝之液的补养,就有绝大可能重见光明。

她所修灵系正好是伤疗木系,而帝师也一早就把信凉皇宫中独存的一株千年血灵芝拿过来,所以一切恰到好处。要想百分之百的成功,最重要的就是伤者心态要好要平静,还好这不是难处。

于是一月后,他可以正眼光明,辨明五色,远离了被层层黑暗笼罩的整整三年多。唯独有一点缺憾就是,伤会好,有些痕却会残留,这也就是他眼皮那里至今还会有细细密密针孔的原因。

可就在翌日,他忽然不见踪影,她着急之下想要出去寻,才想起他的灵力修为已经经帝师解封,以她之能根本探测不到他现在的所在地。问过帝师后才知道他独自一人去了幻族。

那时早已经盛传幻族泽川两国继承人琴瑟和谐,不日可能彼此联姻的美妙之言。他去了不过是徒增一场伤心事罢了。果不其然,那一日他回来后,面色比雪花还要冰还要白,压抑了很久的气息直攻心田,霎时地上就多出来一滩腥红。

自此,他心志愈发的坚硬冰冷,有时候透过来的眸光冷厉无情的让人惧怕,手脚不自觉地发凉。就连她也不例外。

日复一日地恢复剩下的伤处,皇天不负有心人,两年后,他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无佯迈出墨玄殿的大门,叫辰族主不得不暂时给了他储君的位置和权力。

两年内,他一边尽心配合疗伤,一边搜罗天下各处奇能异士,一举之下创办了闻名江湖的怨灵阁,训练出暗夜惊魂纵横驰聘四位顶尖杀手。

辰族主一度怀疑期间有什么高人在背后相助他,但奈何查无此证,最终还是罢了。

而帝师的能力她是见过的,一道禁制抵过万千人,就算十个辰族主也发现不了,更别提普普通通的明卫暗守了。

柳霜公主长长一叹,“他那阵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又怎可能动摇痴你之心?”

风琴然哽咽着点头,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

这些她从来都不曾知道,那无形残酷黑暗之下的煎熬日子不是她陪他度过的,没有她的任何参与。不仅没有,她还是一直那么心安理得地活了五年,还一度误会他与柳霜公主之间行那样之举,她怎对得起他?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别伤心了,他会理解你。”柳霜公主对她温温和和一笑,如梨春风,不带雨,不带风,是真真正正的温婉贤良。

风琴然收了情绪,认认真真瞧着她,深思熟虑道出一句,“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他会对你生情,并且只深不浅。”

这回轮到柳霜公主一愣,许久之后以遥远的目光望向窗外,此时已经青天白日,可那样的青天白日所具有的明媚阳光对她毫无温暖可言,“可这世上并没有如果,不是吗?”

命运是天定的,尽管她想反抗,也没有那个资格,她该迎接的本就是那样的结局啊!这也是水欲宗师曾经为她占卜过的,况且这一瞬她突然想通了,既然终将面对,那么就让自己怀着静好的笑容勇敢面对吧。

明媚有光的笑容幸福扬起,柳霜公主向她温婉笑道,“所以不再有我的时候,你要对他更好些哦。”

清丽容颜脱俗一笑,风琴然重重抱拳,侠士风义地保证。

柳霜公主就像是一束温热大地的暖阳,虽偶有惆怅失落的时候,但总能靠自己的精力振作起来,饱满生机。而且她总是温婉体贴地朝对方会心一笑,令对方脑海中所有的烦恼心绪全部刨除的一干二净,是比天使还要光辉圣洁的存在。

风琴然想,这或许就是墨云箫愿意接近柳霜公主,对她温柔以待的原因了吧?不止是柳霜公主陪伴他度过了那五年,还有她这明媚有光的温暖笑容。

屋顶的砖瓦被移开一大片,水欲宗师无奈探头问,“你们两个小丫头絮絮叨叨完了吗?”

话落他忽感全身一阵无力,紧接着便是胸腔镇痛,直接从房屋顶上滚落下来。

风琴然和柳霜公主双双从座椅上腾的站起,飞步冲出去接住了水欲宗师刚要掉地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