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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太公道:“好是很好,但是不要去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智深道:“洒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着俺行。”

太公道:“好!我家有幸,得遇这个活佛下降!”

庄客听得,都吃一惊,太公问智深:“在要饭吃么?”

智深道:“饭便不要吃,有酒再将些来吃。”

太公道:“有,有。”

随即叫庄客取一支熟鹅,大碗将酒斟来,叫智深尽意吃了三二十碗。

那只熟鹅也吃了,叫庄客将了包裹,先安放房里,提了禅杖,带了戒刀,问道:“太公,你的女儿躲起来了?”

太公道:“老汉已把女儿寄送在邻舍庄里去了。”

智深道:“引小僧新妇房里去。”

太公引至房边,指道:“这里面便是。”

智深道:“你们自去躲了。”

太公与众庄客自出外面安排筵席。

智深把房中桌椅等物都掇过了;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把来倚在床边;把帐下了,在床上躺着。

太公见天色看看黑了,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打麦场上放下一条桌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

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

这刘太公怀着胎鬼,庄家们都捏着两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远远地四五十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一簇人飞奔庄上来。

刘太公看见,便叫庄客大开庄门,前来迎接,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枪,尽把红绿绢帛缚着,小喽罗头上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着马上那个大王,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狼身销金包肚红搭,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

只见众小喽罗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

刘太公慌忙亲捧杯盏,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下。

众庄客都跪着。那大王把手来扶,道:“你是我的丈人,如何倒跪我?”

太公道:“休说这话,老汉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户。”

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与你做个女婿,也不亏负了你,你的女儿匹配我,也好。”

刘太公把了下马杯,来到打麦场上,见了花香灯烛,便道:“泰山,何须如此迎接?”

那里又饮了三杯,来到厅上,唤小喽罗教把马去系在绿杨树上。

小喽罗把鼓乐就厅前擂将起来,大王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哪里?”

大公道:“便是怕羞不敢出来。”

大王笑道:“且将酒来,我与丈人回敬。”

那大王把了一杯,便道:“我且和夫人厮见了,再来吃酒也不迟。”

那刘太公一心只要那和尚好好和他理论,便道:“老汉自引大王去。”

拿了烛台,引着大王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与道:“此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

太公拿了烛台一直去了——未知凶吉如何,先办一条走路。

那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洞洞的,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盏灯,繇我那夫人黑地里坐地,明日叫小喽罗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

鲁智深坐在帐子里,都听得,忍住笑,不做一声,那大王摸进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来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

一头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金帐子,便揭起来,探一支手入去摸时,摸着鲁智的肚皮,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巾角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

那大王却挣扎,鲁智深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什么玩意!”连耳根带脖子只一拳,那大王叫一声道:“居然敢打你丈夫!”

鲁智深喝道:“叫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你娘子!”

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大王叫“救人!”

刘太公惊得呆了,只道这早晚说因缘劝那大王,却听得里面叫救人,太公慌忙把着灯烛,引了小喽罗,一齐抢将入来,众人灯下打一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翻大王在床面前打。

为头的小喽罗叫道:“你众人都来救大王!”

众小喽罗一齐拖枪拴棒入来救时,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床边绰了禅杖,着地打将起来,小喽罗见来得凶猛,发声喊,都走了。

刘太公只管叫苦,打闹里,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析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鞭条变打那马,但是却不跑走。

大王道:“苦也!这马也来欺负我!”

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了,骑着马飞走,出得庄门,大骂刘太公:“你这老头等着,我一定会回来了!”

把马打上两柳条,拨喇喇地驮了大王山上去。

刘太公扯住鲁智深,道:“师父!你害苦了我老汉了啊!”

鲁智深说道:“别说废话,我先穿上衣服,等会再说...”

庄客去房里取来,智深穿了。太公道:“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谁想你便下拳打他这一顿,定是去报山寨里大队强人来杀我家!”

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说与你,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洒家也不怕他,你们众人不信时,提俺禅杖看。”

庄客们哪里提得动?智深接过手里,一似捻草一般使起来,太公道:“师父休要走了去,要救护我们一家儿使得!”

智深道:“甚么闲话!俺死也不走!”

太公道:“且将些酒来师父吃——休得抵死醉了。”

鲁智深道:“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气力!”

太公道:“那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让师父吃。”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打听做女婿的二头领如何,只见数个小喽罗,气急败坏,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

大头领连忙问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团?”

小喽罗道:“二哥哥被打坏了!”

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报道:“二哥哥来了!”

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哥哥救我一救!”

大头领问道:“怎么来?”

二头领道:“兄弟下得山,到他庄上,入进房里去,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教一个胖大和尚躲在女儿床上,我却不提防,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

“那厮见众人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将出去,因此,我得脱了身,拾得性命,哥哥与我做主报仇!”

大头领道:“原来恁地,你去房中将息,我与你去拿那贼秃来。”

喝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

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尽数引了小喽罗,一齐呐喊下山来。

再说鲁智深正吃酒哩,庄客报道:“山上大头领尽数都来了!”

智深道:“你等休慌,洒家但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司请赏,取俺的戒刀出来。”

鲁智深把直裰脱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禅杖,出到打麦场上。

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一骑马抢到庄前,马上拿着长枪,高声喝道;“那秃驴在哪里?早早出来决个胜负!”

智深大怒,骂道:“叫你认得洒家!”

轮起禅杖,着地卷起来,那大头领逼住枪,大叫道:“和尚,且休要动手,你的声音好厮熟,你且通个姓名。”

鲁智深道:“洒家不是别人,老种经相公帐前提辖鲁达的便是,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唤作鲁智深。”

那大头领呵呵大笑,滚下马,撇了枪,扑翻身便拜,道:“哥哥,别来无恙?可知二哥着了你手!”

鲁智深只道赚他,托地跳退数步,把禅杖收住,定晴看时,火把下,认得不是别人,却是那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教头打虎将李忠。

李忠当下起来扶住鲁智深,道:“哥哥缘何做了和尚?”

智深道:“且和你到里面说话。”

刘太公见了,又直叫苦:“这和尚原来也是一路!”

鲁智深到里面,再把直裰穿了,和李忠都到厅上叙旧。

鲁智深坐在正面,唤刘太公出来。

那老儿不敢向前。智深道:“太公,休怕他,他是俺的兄弟。”

那老儿见说是“兄弟,”心里越慌,又不敢不出来,李忠坐了第二位,太公坐了第三位。

鲁智深道:“你在此,俺自从渭州三拳打死了镇关西,逃走到代州雁门县,因见了洒家斋发他的金老。”

“那老儿不曾回宋都去,却随个相识也在雁门县住,他那个女儿就与了本处一个财主赵员外,和俺厮见了,好生相敬,不想官司追捉得洒家甚紧,那员外陪钱送俺去五台山智真长老处落发为僧。”

“洒家因两番酒后闹了僧堂,本师长老与俺一封书,教洒家去宋都大相国寺投了智清禅师讨个职事僧做。因为天晚,到这庄上投宿。”

“不想与兄弟相见,却猜俺打的那汉是谁?你如何又在这里?”

李忠道:“小弟自从那日与哥哥在渭州酒楼上同史进,以及宁采臣师傅三人分散,次日听得说哥哥打死了郑屠。”

“我去寻史进二人商议,他们又不知投哪里去了,小弟听得差人缉捕,慌忙也走了,却从这山经过,却才被哥哥打的那汉,先在这里桃花山扎寨,唤作小霸王周通,那时引人下山来和小弟厮杀,被我嬴了他,留小弟在山上为寨主,让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这里落草。”

智深道:“既然兄弟在此,刘太公这头亲事再也休提,他只有这个女儿,要养终身,也不要被你抢了去,叫他老人家老无所依。”

太公见说了,大喜,安排酒食出来管待二位,小喽罗们每人两个馒头,两块肉,一大碗酒都快吃饱了。

太公将出原定的金子,鲁智深道:“李家兄弟,你与他收了去。这件事都在你身上。”

李忠道:“这个不妨事,且请哥哥去小寨住几日,刘太公也走一遭。”

太公叫庄客安排轿子,抬了鲁智深,带了禅杖,戒刀,行李,李忠也上了马,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轿,却早天色大明,众人上山来,智深,太公来到寨前,下了轿子。

李忠也下了马,邀请智深入到寨中,向这聚义厅上,三人坐定,李忠叫请周通出来,周通见了和尚,心中怒道:“哥哥却不与我报仇,倒请他来寨里,让他上面坐!”

李忠道:“兄弟,你认得这和尚么?”

周通道:“我若认得他时,须不吃他打了。”

李忠笑道:“这和尚便是我日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便是他。”

周通把头摸一摸,叫声“阿呀,”鲁智深答礼道:“休怪冲撞。”

三人坐定,刘太公立在面前,鲁智深便道:“周家兄弟,你来听俺说,刘太公这头亲事,你却不知,他只有这个女儿,养老送终,奉祀香火,都在他身上。”

“你若娶了,叫他老人家失所,他心里怕不情愿,你依着洒家,把他弃了,别选一个好的,原定的金子在这里,你心下如何?”

周通道:“并听大哥言语,兄弟不敢登门。”

智深道:“大丈夫作事却休要翻悔。”

周通折箭为誓,刘太公拜谢了纳还金子,独自下山回庄去了,李忠,周通,杀牛宰马,安排筵席,管待了数日,引鲁智深,山前山后观看景致。

果是好座桃花山,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乱草,智深看了道:“果然好险隘去处!”

住了几日,鲁智深见李忠,周通,不是个慷慨之人,作事悭吝,只要下山,两个苦留,那里肯住,只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

李忠,周通,道:“哥哥既然不肯落草,要去时,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尽送与哥哥作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