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天意 巧合
看着眼前有些残破的洛阳城，朱雄英心里也不是滋味。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伟大城市，如今荒废了很久，哪怕大明朝开国后一直在努力的休养生息，可是发展、建设一座城市，不是几年、二十几年就可以做到的。
元朝末年的乱世让神州土地动荡了太久，算起来蒙元百年的统治，也让北方很多地方比较荒芜。大片大片的牧场，让很多的耕地成为了一些跑马场。
朱棡看着眼前的景象，不以为意，“大侄子，俺觉着洛阳还成，到底是有些根基。俺小时候记得应天府不也破败不堪么，现如今那叫一个繁华。”
朱雄英笑了笑说道，“这倒也是，俺小时候记得皇城都不太好，现在就不一样了。”
朱棡哑口无言，他所谓的‘小时候’，可能就是十岁左右、开始记事。但是大侄子的‘小时候’，说不准还是刚刚学会走路、总是被剃成小光头的时期。
看了一眼朱济熺，朱雄英笑着问道，“济熺，你以为洛阳为都如何？”
不过朱雄英也接着补充，“若是敢在俺跟前说些糊弄的话，就是二叔在这，俺也收拾你。”
朱济熺立刻说道，“皇兄，臣弟以为洛阳不如西安。洛阳自唐朝后期开始的连年战乱，城市破坏严重，经济凋弊不堪。虽坐拥山川之险，河山拱戴，只是远不如西安关隘险峻。”
天下山川唯秦中号为险固。
这也是老朱对西安的一个评价，洛阳周公卜之，周、汉迁之，然嵩、邙非有肴函、终南之阻，涧、瀍、伊、洛非有泾、渭、灞、浐之雄。
朱雄英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西安贫瘠，难以养活百万户，又如何解？”
朱济熺想了想回答说道，“臣弟以为关中之地本为产粮之地，只要多开垦、耕地，自然无碍。再者漕运江南之粮，多半也无粮食之忧。”
说实话，朱济熺的观点也是现在很多人普遍的观点。觉得西安本来就是汉唐都城，就是天生的都城。现在关中的粮食少了，多开垦土地也就行了。
再者就是将粮食从江南运来，这也是应该的。毕竟现在的大明朝也一直在努力的兴修水利、疏浚一些江河，很多国子监学子都是要去地方帮忙兴修水利的，不只是死读书而已。
朱雄英不置可否，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何俺们执意迁都？江南富贵繁华，谁都知晓这些，为何要来早已疲敝的关中？”
朱济熺想都不想的回答说道，“江南繁华，易有享乐之风。再者，除长江之险，应天府无险可凭。又历朝历代，尚未有一统天下后偏居江南的朝廷。”
朱雄英笑了笑，忽然问道，“这倒也是，这些道理伱也该明白，你可知燕云十六州重归汉家多久了？”
朱济熺立刻朝着应天府方向拱手，“不足三十年，幸赖皇祖父陛下雄才大略，重整汉家江山！”
朱雄英笑了笑，随即也严肃起来，“迁都关中，地势险峻自然要紧。只是首要之责，就是收归汉家民心！如今北地胡风依旧还在，好多汉家血脉不汉不胡，南人北人之争更大。哪有南人北人，该当只有汉人！”
一直在应天府生长和学习的朱济熺对此没有太深的感受，不过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
比如说据说在蒙元时期，北地的汉人看不起南方汉人。也比如说现在，不少南方人看不起北方人，尤其是南直隶一带的，更是哪里的都看不上。
这也正常，天子脚下的，当然也就会有着一些骄傲。更何况很多人也都明白，在天子脚下可以得到很多的便利，比起在其他地方也确实要优越不少。
朱棡就看了一眼朱雄英，什么都没有说，也没必要去说些什么。
很多事情他心里明白，只是有些时候不愿意琢磨。他现在只是好奇，大侄子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父皇和皇兄教导的？
李文忠匆匆而来，说道，“殿下，随行文武各领职司，均已赴各处。”
这是个好消息，大家各司其职就好，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也都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朱雄英笑着点了点头，看着朱棡问道，“二叔，洛阳居天下之中。先后历朝十三代，你觉得若是在此建都，皇城该选在何处？”
太久远的不说，就说在唐朝，自高宗始仍以洛阳为都称为‘东都’。宋以洛阳为西京，金代定洛阳为中京。
朱棡想都不想的说道，“俺觉得就以隋唐旧址为基就好，就怕这样有些耗费钱财。”
朱棡这样的说法也没问题，其实隋唐时期这里也曾经气势恢宏。南对伊阙，北依邙山，东逾瀍河，西临涧水，洛水贯穿其间。
其实在隋炀帝时期就开始大力兴建，在唐朝定洛阳为东都后，也曾经将宫城的应天门、皇城的端门、天津桥、天街和郭城的定鼎门串连起来，就构成了隋唐洛阳城的城市中轴线。
只不过在唐朝末年的时候，这里被战火毁掉，留下来的遗存也越来越少了。
择址，实际上留给朱雄英发挥的空间比较有限，尤其是现在大明朝建都、建皇城已经基本上形成了规矩，自然也就有着足够的经验了。
旁边的徐达也说道，“若是定都洛阳，唐东都固址倒是可以兴修，大致的规矩和布局还是在。”
李文忠也说道，“皇城也能看到邙山，听闻唐时将士常在邙山山脚下习武操练，唐高宗和武则天则登上龙光门观看。”
看了看徐达、再看看李文忠，朱雄英忽然说道，“俺中意洛阳的心思你们都能看出？”
旁人不好说什么，朱棡就不客气，“自然看得出，要说魏国公和表兄也是难办，他们这般国之柱石必然是要在迁都之事有些建言。只是如今父皇和皇兄本就有些政见不合，你又夹在其中，你说这些重臣到底是该如何才好？！”
朱雄英就不乐意了，笑着说道，“只要尽忠职守就是，俺们是听不进谏言的人？”
朱棡就嘿嘿笑了笑不说话，那态度自然也就是不言而喻了。
他的父兄都不是听不进去谏言的人不假，只是也有那么一些小心眼、喜欢记仇。几年前、十几年前的一些事情，他们都有可能翻旧账。自家这个大侄子，其实打小就是小心眼。
徐达、李文忠还好，他们基本上不用太担心被秋后算账之类的事情，可是其他的一些文武就不得不考虑这些事情了。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考虑啊。
现在皇帝、太子和太孙的意见都没能统一，对于文武百官们来说也是一个难处。
以前在政见上也曾经出现皇帝和储君意见不太一致的，但是大多数情况下很快就会平息，皇帝和储君很快就可以达成一致。
而且那些事情，显然也没办法和迁都这样的事情相提并论。这可是迁都的事情，这是不折不扣的影响着国祚的事情，皇帝和储君看起来也都是有着各自的立场和坚持。
文武百官到底是该支持谁，这就是一个非常为难的局面了。
哪怕是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在公事公办，皇帝说不定怀疑臣子的站队，太子也要怀疑大臣的立场。对于文武百官来说，这不亚于就是‘效忠’的考验了。
不怪文武百官有这样的心思，主要就是伴君如伴虎，这些事情也不得不考虑。哪怕现在的太子和太孙都是手握权柄，但是他们到底是储君啊。
而遍观史书，其实每个王朝都曾经出现过开国皇帝的继承人这件事情上出问题了。
秦朝时的扶苏被冤杀，西汉时惠帝刘盈被吕雉架空以致吕氏篡汉，东汉时光武废嫡长子刘强改立刘庄。到了隋朝，汉文帝废嫡立幼导致隋朝也是二世而亡。唐朝就不用说了，来了个宣武门之变。到了北宋，宋太祖明明有子嗣，结果烛影斧声。南宋时赵构被逼禅位，皇帝世袭再次到了赵匡胤的后代身上。
至于到了元朝，实际上不管是铁木真时期还是忽必烈时期，也都是在接班人的事情上闹出内斗、逼宫。
简单的来说，也就是历朝开国皇帝的嫡长子都没有继承皇位！
这已经不只是一个巧合了，这几乎成为了历史的必然性，要是深思一下的话就是慎思极恐。
所以有些巧合也会让人嘀咕，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哪个不是雄才大略，可是遭遇到的事情就让人一言难尽了。其中不少太子，也都是手里有着不小的权力，不过依然没办法改变无法登上大宝的命运。
到了大明朝这边呢，太子的地位不用怀疑，权力和手段也确实非常厉害。皇太孙的话，这也是一个看起来地位超然的，几乎就是在走着太子当年的路数。
看起来似乎是不需要担心太多，只是好些事情的话还是不能多想，生怕出什么意外。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其实心里头现在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迁都实在是耗费太大，担心这样会让好不容易才恢复一些元气的大明伤筋动骨。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担心迁都的时候导致皇帝和太子的政见不合演变成冲突，哪怕皇帝对太子的偏爱有目共睹。可是很多人也都知道大多数的皇帝到了晚年会残暴而多疑。
洪武皇帝在一些人眼里是已经足够残暴多疑了，只不过以前针对的是臣子。要是现在再开始对太子多疑、对宗室多疑，那自然就是远超空印案、郭桓案、胡惟庸案的腥风血雨了。
或许以皇太子现如今的权势和地位，也有可能出现逼宫的可能。
没有人可以在面对至高无上的地位时保持冷静，历史上也一次次的出现了为了坐上龙椅导致的父子相疑、手足相残的事情。
所以大明朝文武百官的一些疑虑也是很正常，迁都导致皇帝和太子起冲突，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到时候文武百官的表态，被认为是站队也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朱雄英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觉悟，他主要是觉得自己做好本分也就足够了，这些才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去烦恼，那就是给自己添堵。
与其因为那些事情而烦恼，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去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朱雄英认真考察洛阳的时候，老朱拿着一封信走回坤宁宫，“看看老二那混账，尽是做些混账事！要不是老大和雄英回护，俺非得收拾他不可！”
马皇后看了一眼老朱，淡定说道，“也就是老大和雄英给你搭个梯子好让你下台，他们要是不护着老二，难不成你还真的能狠下心来惩治？”
老朱就没好气说道，“妹子，你是俺的妻，你得和俺一条心！”
“那还是俺的儿孙，俺自然护着！”马皇后就抬杠说道，“老大和雄英如此，你偷着乐就是！重八，过来看看俺绣的这小虎头鞋，配不配得上俺重孙？”
老朱仔细看了看，随即还是心疼自家妻子，“老大媳妇去绣就好，她是当祖母的！你就歇歇，这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整天忙着这些干啥！”
“俺重孙，俺能不喜欢？”马皇后看着老朱，满怀期待的说道，“重八，你说这一晃，俺都有重孙了。俺时常在想，俺们成亲那会儿哪敢想现在儿孙满堂！”
老朱就得意起来，说道，“妹子，真不是俺瞎说。俺那会儿想着就是拼着命也要给你富贵，给俺们的儿孙富贵。就是那会儿俺没想着能当个皇帝，想着能博得一番富贵、当个将军就成。”
看了一眼老朱，马皇后笑着说道，“那倒也是，俺那会儿还真不敢想当个皇后。如今再看看，俺还是有眼光。早些年义父好些次说要给俺指婚，俺都没乐意。俺给养成了老姑娘，正好配上了你这个老光棍！”
老朱也得意起来，他成亲的时候都二十五了，他的妻子二十一。在那个年代，都是老大难啊！
可偏偏就是这对老大难就是天作之合，或许老天爷就是觉得这一对就不该分开，只有他们配得上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