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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江湖,又相忘于江湖。

深夜酒馆进行股份制改革,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律行,已经毫无用武之地,有专业团队打理,他乐得清闲,到处窃玉偷香,寻花问柳,拈花惹草,游山玩水。

但他有时看见两鬓无端横生的白发,看着满屋子的金钱,反而有一种落寞。

摇身一变,由于他个人成就,杰出的表率,硬生生地当上了当地本镇的佛头代表,兼本城市百大杰出企业家,办公室挂满了各种奖状,铜杯,匾额。

但是这些年,本镇逝世了二十几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病因灾,不知为何,看到别人死,律行总是联想自己也有那么一天,心里未免泛起一种莫名的彷徨与忧戚。

看着儿女满堂,妻妾成群,金银满屋,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这么早就离去。他不甘心。总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每三年举办的股东会议,总能看见本城市传说中的那位大佬,像一尊弥勒佛远远坐在首席上,穿着宽大的金黄色唐装,大腹便便,耳垂硕大,手腕套着一副非常大颗的佛珠,目光威严,却无时无刻不带着微笑。

律行有幸每年私下都被召见一次,来到办公室,只见大腹便便的肚子,两位保镖站在他的身后,大佬手掌很厚,一直在抚摸佛珠。

大佬说:“律行,最近又到哪里风流快活了?”

律行说:“不曾如此,不过到处游山玩水,陶冶情操。”

大佬貌似欣慰地说:“孺子可教。”

律行大喜,说:“国内几乎走遍了,下一站,律行打算去国外学习下外语。”

大佬说:“学便学了,别把炭疽热,艾滋病带回来,就可以。”

律行尴尬地说:“眼力劲我还是有的。”

大佬挥了下手,说:“自己沏茶。”

“多谢宽叔。”律行便自己沏茶起来,泡好后,恭恭敬敬地双手给大佬的主人杯沏了八分满。

大佬说:“你对这次股东会议有无想法?满不满意。”

律行说:“我水平不行,跟不上潮流,这次安排我非常满意。”

大佬说:“满意就好。总该一碗水端平。”

律行说:“起初,律行爱当一条龙,俗话说,宁做鸡头,莫当牛尾,不过现在律行观念转变了,有钱大家赚才是王道。”

大佬说:“你一会龙,一会鸡,又一会牛的,最近是在玩十二生肖是不是?”

律行说:“律行没有那种运气,碰任何赌博都是输,非常邪门,昨天麻将飞金被截胡了,手气糟得一塌糊涂。”

大佬说:“输了多少?”

律行说:“输了四十分,打了三把,不玩了。”

大佬笑道:“赌品不好,容易没牌友。才三把你就不玩了。”

律行说:“实属没有赌运,逢赌必输。”

大佬说:“嗯,能有自知之明,说明你还不笨。”

律行说:“我就是老得快,脑袋还算灵光。”

大佬凝视半晌,说:“是啊,眨眼功夫不见,你如何苍老许多?”

律行说:“医生说是因为我x染色体端粒长度偏短,我让他接,他竟然接不了。”

大佬笑道:“确实接不了,不怪医生。”

律行说:“短了接长一点不就好了。”

大佬说:“那是你一厢情愿。也罢,你到总院去找徐大院长,让他给你检查检查,我跟他电话说一下。”

说罢,拿起电话,按下号码,身后保镖看见,大佬的手机没有存储任何人的名字,都只是电话号码而已。

大佬简单说了两句,挂上掀盖电话。

律行转身要去。

大佬说:“不忙。你明天中午再去,大院长这时忙碌得很。”

律行赶紧千恩万谢。

大佬说:“那个植物人如今怎么样了?”

律行感到无比惊讶,敬佩地抱起双拳,说:“宽叔真是高人啊,我记得这事已经过去好些年,当时仅汇报一次。”

大佬淡淡地说:“这不算什么本事。”

律行说:“还未醒,专人照顾,好着呢。”

大佬说:“如此就好。明日你记得准时去。”

律行说:“我懂,我懂。明天我提前去,一定不会失约。”

大佬点了点头。

律行赶紧告辞。

原本还以为大佬会讲什么重大的事情,结果虚惊一场,全是毛毛雨小事。

第二天中午,律行早早来到总院,面见徐大院长。

护士带他到门口,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问:“谁?”

律行喊道:“我是宽叔介绍来的。”

一串细碎的脚步紧凑传来,大门一开,院长穿着拖鞋,双手已经伸来,和律行握在一起,地中海脑袋,戴着一副超级圆的眼镜,面容清癯,一直握着手不放,笑容可掬地说:“啊呀,稀客稀客,赶紧入座。”

来到黑皮沙发入座,徐大院长扶着镜片,端详了他一会,亲自泡茶,一会,说:“来来来,请喝茶。”

喝完茶,律行说:“我最近衰老得快,蒙宽叔指点,前来请教徐大院长妙手回春。”

徐大院长说:“可去过别处检查?”

律行说:“去过一院,告知我是x染色体端粒长度偏短。”

徐大院长说:“是哪个主治医师?”

律行说:“好像是包卜逸。”

徐大院长说:“都包不医了,还看个猪毛。什么时候开始的?”

律行说:“快九个月了罢。”

徐大院长说:“有无什么难受?”

律行说:“腿软,尿频,睡眠要嘛过沉,浑身无力,要嘛就是很浅,一点动静都会把我吵醒。”

徐大院长再次扶住镜片,仔细端详他的面色,说:“我看你像纵欲过度啊。”

律行说:“果然是大院长,名不虚传,一语中的。”

徐大院长说:“也别看了,吃点进口药,这段时间就不要一树梨花压海棠了,克制一下,一个月忍得住吧?”

律行说:“行。按大院长说的做。”

徐大院长说:“酒不要沾,多炖点板栗,枸杞,冬虫夏草和牛鞭,土鸭每星期吃一顿,三星期后停,再过来看一看。”

律行千恩万谢,徐大院长说:“拿我的单,到药房拿药,一餐吃一粒,一天三次,饭前半小时服用。这是个宝贝,没有我批准,一般人拿不到。”

律行使个眼色,同行的人连忙拿来五斤顶级茶叶,乃是赫赫有名的银亳。

徐大院长迟疑一会,推开双手,说:“使不得。”

律行说:“一点心意,不足挂齿,还望笑纳。”

推辞一会,徐大院长才勉强收下。

律行到楼下拿药,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转眼药吃完,律行果然咬牙节欲,床头的丝被都被捏皱,墙上被活活划出五爪,抓铁留痕,凭着顽强的意志力,度过整月。

药膳同补,一个月后,果然神清气爽,顿觉精神抖擞,又容光焕发,生龙活虎。

再去找徐大院长,又拿了五盒药,一路花枝招展地回来了。

他把药捏在手心,扬起快掉光的眉毛,自信地说:“神丸在手,谁奈我何?”

一回到别墅,犹如黄鼠狼进鸡窝,追着好几个小妾跑,小妾转身嬉笑怒骂,道:“老不死的,哪里去捡什么春药来,要来苞苴捉弄我们?”

一时间,别墅鸡飞狗跳,上房揭瓦,律行说:“没大没小,敢骂我老不死,看我不让你喊救命!~”

无数的岁月流逝,又被无数的岁月覆盖。无数个黑夜过去,又有无数个黑夜重新掩盖。

所有过不去的过去,总会过去。

炎热的夏季被太阳驱赶入南半球,赤道瞬间如沙漠笼罩起蒸炉一般的气流。

无数个男男女女穿着比基尼和裤衩,冲向沙滩前方的海岸,波浪远去,一望无垠。海风吹拂,椰子从树上砸落在下面乘凉的旅人八瓣腹肌上。

尘世永远不停地旋转,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它只是浩瀚无限星河中的一粒微尘,跟随恒星螺旋地快进于猎户臂边缘。

遥远的深处,有一粒白点,那是白雪迷宫。曾经的人稍作停留,又窜身投入于虚空之中的轮回里去。

异界的攘动,尘世也随之相应地变动。那里有一个人陨灭,尘世也有一个人消失。

那里有一颗草萌芽,尘世也有一颗种子发芽。有一片飞雪飘舞,尘世也有一片雪花落下。

有些年头的石房,红砖青瓦,竖立着两根砖柱,门旁种着花圃,绿草互相偎依在一起,有一条过道,两旁都是高大挺拔的榛叶树。

保姆又走进石房,来到诺约的房间,刚从外面的日头进来,阳光毒辣,连榛叶树也抵挡不住,把保姆的头发都晒黑了。

保姆满头大汗,浑身湿漉漉,毛孔如同鼓风机,不停地往外冒泡。

坐在诺约的床边,房间清凉,保姆用两根手指捏住衣角,摆正一下乳罩。开始给诺约喂食。

诺约眼睑蠕动,无意识地吞咽着食物。保姆感觉一个好端端的人,看不出伤,却一直昏迷不醒。翻开书,查阅一下关于植物人的科普,发现语焉不详,似乎植物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迷。

一会,读书的女儿打电话过来,她立刻浮起慈母的爱怜,笑意都嵌入浅浅的鱼尾纹里,女儿似乎向她汇报在学校的表现。

突然,她女儿提及老爸,保姆的笑意顷刻间冰冻,变得僵硬,彻底消失,冷冰冰地说:“你不用管他,让他早点去死。”

女儿说:“你怎么可以这样?”

又漫无头绪地聊侃许久,保姆才按掉电话,继续喂食。

过了几天,女儿来看她,被榛叶树上的知了吸引,看着那只人畜无害的知了吸附在树身上,成垂直形状。女儿拿起笔,计算出勾股定理,知己的位置处于b线5√7米的位置,她诧异地愣住,搞不懂为何会计算出无理数。

保姆笑眯眯地出来,带着她去吃快餐。

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儿像小家碧玉,长相玲珑,像荔枝快成熟时一样圆润饱满,像香蕉那样窈窕挺拔,也像樱桃那样秀色可餐。

保姆一脸慈爱地看着女儿,如果她是一头母狮,保不齐会不停舔舐女儿,但她偏偏是人类。

作为人类,出于慈爱,不停地舔舐子女,成何体统?

女儿说:“妈妈,你吃。”保姆说:“你吃,妈妈不饿。”

由于她是女儿,出生那年,当爹的那位一看又是没带把的,怒从心头起,就像刘备想摔死阿斗那样,摔死女儿。这个举动,直接让保姆和他之间的感情,先打上一个问号,然后变成感叹号,最后直接画上句号。

十几年过去了,夫妻之间说过的话,侍过的寝,都可以用寥若晨星来形容。

他老公觉得很不公平,刘备摔阿斗,摔出一个蜀国,自己摔女儿,摔个稀巴烂。

不过,有志气的保姆表示,破镜不可能重圆。顿时,她老公觉得自己比老婆照顾的那个植物人还惨。

得罪女人,下场很惨,有时候一辈子都没完,就算是女儿出面,试图重燃他俩冷却的激情,都一样以凄凉收场。

兜兜转转,过去试图重新靠近,却被未来一巴掌甩出老远。就像无法弥合的伤痕,表面看不出一点伤,内心伤痕满满。

只有当老公攥着工地挣来的血汗钱,满脸黑不溜秋,眼巴巴地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保姆才愿意让他亲一口。

光芒四射,弗远无界,地球迎来震撼人心的女权时代。

在女权时代无冕之皇的权柄下,多少男人被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当工友递起一支皱巴巴的烟给他时,那个男人哭了。

深夜酒馆,延续了长久的辉煌,吸金之地,日进斗金,不起眼地错落于城市的影子下。

一瞬繁华,夹带着多少已经崛起也已经陨落的行业,兴衰起伏,浮沉于商海之中,犹如江湖,混杂鱼龙,多少人愁眉苦脸,多少人挥斥方遒,都一瞬间翻腾消失。

多年来,深夜酒馆反而很稳定。特定人群似乎已经习惯来此,因为这里有寂寞,也有孤独,有颓废,也有迷茫。

喝一杯叫做孤独的酒,想起一个名为寂寞的女人,透过自己的颓废与迷茫,追逐一场青春与罪的人生。

在深夜酒馆,买醉者总能听到最新流行音乐的原唱,这里成了那些无名歌手的成名之地,深夜酒馆的管理层,有着大量全国歌手的名单。

真才实学的角逐,逐渐变成孵化明星的摇篮,虽然不起眼,却深受业内吹捧。外面没有人知道歌手从哪里发家,业内,如果没有参演深夜酒馆,都不好意思参加竞逐。

深夜酒馆隐藏的秘密,众所周知,隐形大佬的扶持,胜过一个歌手奋斗二十年。深厚的资源,专业的操作,广大的人脉,汇集成主流的风向。

于是,工作室,新人包装,最新潮流音乐发行,不断延伸,直至成为一个庞大的产业链,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影响力无边无际。

律行当年敲烂算盘,想到脑袋短路起火,也不会想到小小一个酒馆,会成为潮流的发源地,孵化明星的摇篮。

一度有人想改变酒馆名,但是酷爱低调的大佬反对,说:“深夜酒馆这个名字就挺好,不奢华,不高调。”

引人注目委实是一件坏事,但创业最初,诺约文化比律行好,取深夜酒馆这个名字,无非是他经常在深夜喝酒。

看着深夜仍有许多失意者游荡,有些人不愿归家,顿时升起深沉的感触,冷雨之夜,何故无处可去?

一开始,深夜酒馆的潜在客户,只不过是这个城市的孤独与失意者,但是凭着颓废宣泄,一腔孤勇,某种特别的情怀,却戳中了潮流的泪点。

再加上律行,爱出风头,装慈善,喜欢往脸上贴金,扶老奶奶过个马路都像母鸡下蛋,巴不得赶紧喊来记者录新闻,于是,深夜酒馆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环。

奇迹引燃奇迹,平平无奇的深夜酒馆竟然被大佬看中,就算是这座城市的一条龙,被大佬大手一拍,也会变成一条虫。

律行不愿意被拍成一条虫,倒吸一口冷气,胆战心惊,赶紧签署协议,诺约低着头,看了一下,也跟着签。

大佬办事准则自有一套,深夜酒馆还是深夜酒馆,却瞬间身价倍涨,名流荟萃此地,连保安也倍有面子。

等于律行和诺约躺着收金,机缘如梦,律行赚了八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再也不去骚扰美娇了。

美娇是昙花酒馆的服务员,无比生气,当年律行还是一般有点小钱的人的时候,还管她叫小甜甜,如今暴富了,人影都见不到。

美娇觉得自己似乎与一个亿元户擦肩而过,总觉得无颜面对后半生。

律行喜欢出镜,相当殷勤,只要有机会上台,绝不放过,不过,演讲很烂,可以说毫无水平,尽管如此,他依然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口沫横飞,听众一片嘘声。

律行快马加鞭,买地建庄园,别墅,开始享受生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他又娶了几门小姨太太,可以凑成一桌麻将。

韶华易逝,人生苦短,长命百岁成了他心头的结,一旦发现自己白发多了一根,手指多了一条皱纹,就忧虑半天。

看见别人养生,就忍不住好奇发问,一问就没完没了,经常把人惹毛。

一旦有个感冒发烧,就呻吟不止,总是疑心自己快死了。这样倾向越来越严重,尿酸略微偏高,都要把膳食调整一遍。

与之相反,小姨太太巴不得他早点升天,好瓜分家产。律行反而不生气,他觉得这样很正常。而且,生气是对肝还是对肺不好来着?

每隔半年,律行闲得无聊,就去探望诺约,看着他栩栩如生,宛如当年,不觉无比诧异,这不正是自己苦苦求索的长生不老吗?

不过,诺约一直未醒,律行想问也问不出所以然,经常只耽搁一小会,就离开了。

离开之前,对保姆说:“好好照顾,不要乱来,要是像上次那个,小心我开除你。”

保姆赶紧点头哈腰,保证不敢。

律行又说:“他有什么反应,赶紧打电话给我。”于是,递给保姆一张名片,顺便摸了一下保姆的手。

保姆拿着名片,怔怔地看着他远去。

没有任何情感,意识,思想活动,诺约静静地躺在病榻上,保姆每天都给他翻身,活动腿脚,擦洗,给他洗头,检查全身,尤其是否哪个部位充血等异样。

保姆每时每刻,都记着自己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她那个宝贝女儿马上要考大学了,因此也算兢兢业业。

有些人,注定无法为自己活着。诺约也根本想不到,救自己的人反而是一个陌生人。甚至,世上对自己最好的,居然是这个保姆。

任何人的未来,都是不可想象的。

又过了漫长的五年,保姆都已经累出白头发,手指也变粗糙,诺约依然未醒。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日子过得真快。山高水阔,白驹过隙,女儿已经出嫁了。

完成女儿大事,保姆反而变得心不在焉,有没有工作已经无所谓。她漫不经心地活动着诺约的手脚,一边呵欠连连,嘴巴张开像河马一样。

时光倥偬,回归本质。诺约并非保姆的什么人,却成天让保姆累死累活,所以,保姆内心压抑的魔鬼,让她萌生许多邪意的念头。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一个事物出现,必然走向反面。微弱是道真正的作用。

但是保姆最后还是忍住了,又把心里的魔鬼关在心门之内。本来,她想掀起诺约的裤子,往里面觑一眼,再扔块冰块来着。

主要还是好奇,植物人会否有什么反应。

距离断电之夜,已经过了十年。诺约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侥幸。这可谓机缘巧合。

如果律行不爱面子,置之不理,或者深夜酒馆的股东不认账,诺约理应早已死去。

但是所有人都并非想救他,不是救,也不是不救,而是机缘让他们浑浑噩噩,懵懵懂懂,稀里糊涂地一致同意拯救。

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坏人。

十年终于过去了,有一天深夜,保姆站在身后,诧异地看见,诺约自己一个人扶着墙慢慢地去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