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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是否确有柔荑?

带着这个疑问,诺约回到了深夜酒馆。时隔十几年,深夜酒馆依然还在,而且更加富丽堂皇。

再次见到律行,两人已经互相分不出彼此了。律行显得老迈许多,尽管不遗余力地保养,依然没有逃过岁月之刀。

看着诺约奇怪的装束,律行就好像中了彩票五百万,然而还来不及高兴,彩票就被大风吹到河里去了一样目瞪口呆。

律行勉强分辨好久,才确定眼前之人必是诺约无疑。

诺约也古怪地凝视着律行非常久,他头发几乎掉光了,变成了地中海,异常清癯,骨瘦如柴,脖子的皮肤也像枯萎的树皮一样软绵绵地垂落。

十几年不见。

律行叹息一声,问:“这些年去哪里了?”

诺约说:“世界各地去看看。”

律行问:“都去了哪里?为何也不和我说一声?”

诺约说:“去了宝摩,钻石,胤渡,在那原始森林觉悟了三年,才从胤渡回国,最后去了南迦峰。”

律行说:“放着清福不享,到处奔忙,你这是何苦?像我这样,偷香窃玉,沉醉于温柔乡,它不香吗?”

诺约说:“香。”

律行说:“那你是怎么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说完就咳嗽起来。

诺约说:“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若温柔乡是我的愿景,我早就做了。——可惜并不是。”

律行咳嗽连连,问:“那你的愿景是什么?”

诺约说:“人生四五十年,我仍然不知道是什么。”

律行说:“和你说话真费劲。所有人都向钱看,只有你是向后看。”

诺约说:“过去都还未曾了解清楚,又如何向前看?”

律行咳嗽得厉害,说:“你这样说话,会把我气死。有钱就有一切。”

诺约说:“你把自由女神像换成你家奶奶试试。”

律行竖起大拇指,咬牙切齿地说:“你狠。”

诺约说:“我小住几日,就要走了。”

律行问:“又去哪里?”

诺约说:“不知道。”

律行咳嗽得相当厉害,说:“跟你说话,我真的会被活活气死。”

诺约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天际,呢喃自语:“难道我已经和社会格格不入了吗?”

当天晚上,律行摆了酒席,为诺约接风洗尘,桌上放了六、七瓶美酒。

律行盘算,光请诺约一人不划算,又七七八八喊来了好几个人,想着让赴宴者都欠他人情。顺便把自家的四个婆娘也都喊了过来。

律行说:“诺约啊,都是发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就不要拘谨了,敞开了喝。”

诺约说:“我又不喝酒。”

律行诧异地说:“开什么玩笑,你是本城市酒国英雄啊,你不喝酒?”

诺约皱起眉头,说:“十多年来,我已经滴酒不沾了。我会喝酒?”

律行说:“看来是脑子磕坏了。”

诺约说:“没坏。就是有点健忘。”

律行说:“没坏就喝。”

旁边的年轻人也一起怂恿他喝酒。诺约凝神望去,眼前的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仿佛自视甚高,充满一种目空一切的戾气,诺约顿时很不喜欢。

但他还是选择妥协,轻轻地拍了一下律行的肩膀说:“老哥,十几年未沾过酒了,还喝它做什么?”

一听此言,律行也表示接受,对那些年轻人说:“既然我兄弟都这么说了,你们喝你们的。”

谁知,那几个年轻人竟和律行的姨太太们对饮起来,律行还没来得及暗示,又发现姨太太笑殷殷地和那几个小伙子喝起酒。

律行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这是先斩后奏的节奏啊。

那几个姨太太也完全无视,几个人眉来眼去,说话也句句带着颜色,不着边际。

见状,诺约起身,对律行说:“我去方便一下。”律行点点头,谁知,诺约一去不复返。

一桌子人,原本律行与诺约是主角,彻底变成了配角和跑龙套的,律行闷闷生了一晚上的气,又发现诺约久久没回,知道他已经先走了。叹息一声,说:“诺约还是有点眼色的。”

酒宴很快散场,由于律行非常生气,请几个小伙子来喝酒,变成了来调戏他的小老婆,于是,你不仁我不义,也没有买单,学着诺约一样,先行离场了。

那几个小伙子喝到麻醉,直到服务员上前要求结账,才知道事情大条了。这桌酒菜绝对不便宜。

赶紧打电话给律行,谁知关机了。

最后如何了结的,不清楚。但是他们也知道律行势力庞大,惹不起,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当夜,律行越想越气,如花似玉的小老婆越来越不安分,成天看见一条公狗从门旁经过,就忘了自己是贵宾犬。把律行气得睡不着觉。

越想越气,再次想起诺约,觉得他不辞而别,是不给自己面子。所以,气急败坏之下,拨打了本市精神病院的主任的电话,告诉他天亮来把诺约拉走。

精神病院主任和律行是老相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翌日,诺约还没睡醒,门口就来了一辆车,几个穿白大褂的,不由分说,闯进来,架住诺约,就把诺约绑在担架上,呼啸而去。

诺约虽然莫名其妙,转心一想,可能也是有人使坏,或者误会,对方抓错人了,并不慌张,照样继续睡。

到了精神病院,诺约下车,也只是抬眼看了一下精神病院的招牌,也不反抗,平静地进入。

进入以后,他被关在一间房子里,也没人来看他,只有门外护士和医师偶尔走过。

过了中午,午饭时间已过,也没人送饭吃,又10多分钟,一个脑满肠肥的医生才走进来,一看架势,就知道是关系户。

脑满肠肥的医生一进来,也不啰嗦,问:“什么名字?”诺约说:“诺约。”

“患病多久了?”

诺约说:“今天早上刚开始。”

脑满肠肥的医生停下笔,说:“你早上开始,就把你抓进来了?”

诺约说:“可能吧。我也不清楚。”

脑满肠肥的医生继续写道:“记得配合,不要有什么小心眼,老老实实,知道不?”

诺约说:“知道。”

脑满肠肥的医生狐疑地看他一眼,说:“你不像精神病啊。”

诺约说:“别管这个了,我肚子饿了,给我安排点吃的,还要好的,太差我吃不下。”

脑满肠肥的医生说:“你当这里是餐馆啊?”

诺约站起来,和他捱得很近,那脑满肠肥的医生大吃一惊,后退一步,问:“你要干什么?”

诺约说:“快去安排,不然我让下一个医生安排,就不给你好处了。”

脑满肠肥的医生问:“什么好处?”

诺约比个数“钱”的手势,脑满肠肥的医生半信半疑,没有再说什么,吩咐别人去给诺约打包快餐。

约莫快四十分钟,快餐才送到,诺约一看,勉强接受,立刻吃了起来。

到了下午,另一个医生来了,看着像早上绑架他的那位,带他去另一间房间,做心理咨询。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两人对面而坐,诺约并不去看对方的眼睛,诺约的眼睛也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或者焦虑。

那个医生,略显老道,像一个善于破案的侦探,也不排除律师出身,浑身散发不信邪的气骨,长着一副彻底的唯物主义的面孔。就像任何猫腻也无法瞒过他的眼睛一样。

但是看见诺约气定神闲的模样,也略显尴尬,咳嗽一声,说:“患病多久了?”

诺约并不回答,问:“是谁指使你把我抓进来的?”

那个医生略显吃惊,瞬间镇定,说:“这个需要保密,我们有要求,不能泄露隐私。”

诺约闻言,陷入沉默。

良久,才说:“让那个人把我的衣物背包,都送过来。”

那个医生还想继续询问,例行公事,谁知诺约已经站起身,说:“别问了,我是不是精神病人,你心里还不清楚?我回房休息了。”

医生喊来两个护士,监督他回房。

果然,第二天早晨,诺约的衣服背包,已经送到了精神病院。

从此以后,每一天,诺约完全像一个自然人,自己照顾自己的衣食住行,洗漱,洗澡,很快,精神病院的所有护士,医师,都明确抓错人了。

尽管抓错,但是院长还是不愿意放人,说:“一旦放出去,精神病院还要不要开了,再去告我们,谁担待得起,不是精神病,也要把他弄成精神病。”

结果,诺约不吃这一套。

院长亲自上门,问:“你知道你有精神病吗?”诺约说:“我当然知道。”

院长连忙亲切地问:“你是不是?”

诺约说:“你放心,我不会出去的,这里比外面安全多了,我究竟是不是,你看着办。你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原本想要强行抓诺约去打针的院长,反而决定再观察他一下,说:“我知道你不是,但是你得配合一下。明天上头要来检查,不要乱说话。”

诺约觉得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陷阱,回答说:“我装一个自闭症患者,行了吧?”

院长沉思一会,说:“那就先这么定了,看你表现。”

果然,第二天,确实有人来检查,没有想到,还关着一个与诺约一样的假精神病患者,不顾一切地喊冤,最后被强行拖去隔离了。

到了诺约房间,诺约始终不开门,还背对检查的人,院长一行人站在门口,解释道:“这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和谁都不说话。”检查组看了一眼,诺约非常安静,那些人转眼就走光,去检查别的病人去了。

检查组离开后,那个隔离的人依旧还在隔离,并不是喊冤就能找到出路。

诺约把所有医师,护士都认识个遍,基本不和精神病人来往,自己出钱买东西,他依旧还很有钱,还有4265万,时不时帮那些护士医生买点礼物。

若检查组来,诺约就再次扮演自闭症,离开后,又找医生和护士聊天。

诺约看着那些精神病人,间歇性歇斯底里,分裂症,多重人格,天生罪恶型人格,忧郁症,重度依赖,有的傻得像没有智商,有的是聪明得异想天开。

认识的护士,医生多了,渐渐熟稔随便起来,诺约知道,留三分贪财好色,以防与世俗格格不入。剩七分一本正经,以图安分守己谋此生。

漏三分茫然无措,以瞒天地人泯然于世。藏七分众醉独醒,以致人智己看破红尘。

护士,医生都知道诺约绝对正常,却爱莫能助,但是对他非常放宽。诺约也绝不和真正的精神病人来往,自娱自乐,看书写字,沏茶读报,和护士医生聊天,自己住在一间房子。

医生偶尔也来他房间,和他聊天,下象棋。院长见他每次检查组来也很配合,也就不强制他打针,见到他和同事都无比要好,而且来历不明,估计是律行排除异己,铲除同党,属于经济纠纷,也就没有想刁难他。

每天早晨,精神病人都在院中晒太阳,劳动,每隔几步,护士,医生都虎视眈眈,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

每当赵医生无聊时找他泡茶,诺约就想向他请教。

诺约说:“赵总,我有一事不解,请给我指点指点。”

那个赵医生说:“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诺约说:“按你的专业,精神病在科学上是怎么定义和解释?”

赵医生闻言,连连摇头,说:“科学解释就麻烦了,整个社会90%都是精神病,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真正身心健康的正常人,最多只有10%。”

诺约给他倒茶,平静地说:“有没有评测标准,或者是严谨的筛选?”

赵医生说:“标准个毛!狗屁严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整个社会系统都是建立在金钱利益之上,所有一切流于形式与表面。谁有那么高贵的情操会做专门研究?差不多就行了。”

诺约笑道:“说得也是。”

赵医生说:“不过,按照标准来说,正常人或多或少都有精神不良倾向,这个是无法避免的。毕竟竞争这么大,内卷这么严重,相应的配套一个没有,不出精神问题才是很奇怪的现象。”

诺约说:“说得是。”又给赵医生斟茶。

赵医生说:“不过,有没有精神病,由我们说了算。你懂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诺约。

诺约苦笑不已,说:“我不就是?”

赵医生问:“想不想出去?”

诺约说:“暂时还不想。”

赵医生深感诧异,问:“你这人很奇怪,别人巴不得马上出去,你反而是当度假来的。”

诺约说:“说不定有人想加害于我,我还是继续躲一躲为好。”

赵医生恍然大悟,遗憾地说:“你想出去,跟我说一下,花点钱,我给你安排。”

诺约点点头,说:“有劳赵总,到时候再让你辛苦一下。”

赵医生说:“小意思,看你客气的。大概这个数。”说完,伸出五指。

诺约看了一眼,说:“成交!”

赵医生笑呵呵地去了。

日子久了,不知为何,时光过得如此之快,时不时有人被强行押解来此,为了自己的命运,不断挣扎,试图向世人解释自己并不是异类,却依然逃不脱被神经病的命运。

也有人确实是标准的精神病,深夜唱歌,半夜裸奔,捻着一株草玩弄半天。

还有见到谁都喊女儿,不答应就一直拉着不让走,答应了就更走不了了,拼命想给那人喂奶。

但就诺约看来,精神病更像是假的,因为还有相当程度是真实的,依旧还能判断世俗是非,还残存着许多正常人的观念,只是偶尔间歇性发作。

失爱,失亲,失败,导致了他们从最初还对人生抱有侥幸,直至走到最后的深渊而彻底崩溃,再也没有任何希望能够扶持他们继续走下去。

也许,他们曾经希冀有人能够关心他们,能够激励他们,为他们带去温暖,—— 这依然是一种错误。他们始终不明白,从来只有锦上添花,而雪中送碳多半只是一场意外。

整个世界建立在金钱利益权力之上,奉行掠夺法则,靠血缘氏族关系维系,尊重物以稀为贵,人以高超为上。

人有许多种拯救自己的方法,却不能踏错一步,更不能懒惰消沉。人有无数种选择,却不能单纯,充满幻想。

诺约来了兴致,通过亲眼所见,不断地了解人的精神世界,学习了许多专业知识。

赵医生见状,笑了,说:“怎么?诺约,你也想当精神病医生?”

诺约说:“纯粹只是无聊,了解了解而已。”

转眼到了第三年。

赵医生说:“你再不走,我都会发疯了。”诺约笑着说:“不急。”

赵医生不解地问:“究竟是什么让你想留下来?是避世的心理?”

诺约说:“说不清楚。”

赵医生很早就知道,诺约去过胤渡,觉悟了三年,问起此事,诺约说:“不过是蚊虫叮咬了三年,鸟儿在头上拉屎了三年而已。”

赵医生说:“活受罪!”

诺约说:“杜鹃鸟会往别的鸟巢下蛋,然后。。。然后。。。”

将布谷雏鸟的现象向赵医生一说。

赵医生说:“没办法,有人一出生,就坏到骨子里了,就像我们所说的,天生的罪恶者。”对窗外瞅了半天,指着一个精神病人对诺约说:“你看,那人就是。”

诺约问:“他怎么了?”

赵医生说:“父母老婆不给他钱,把刚出生的儿子咬了一块肉下来。”

诺约说:“好了,不要说了。我俩谈点开心的事情。”

赵医生诧异地说:“你不是想了解吗?”

诺约笑着说:“不,我并不想知道尘世的任何一种具体的罪恶。聊点开心的事情,才不会让自己心理扭曲,受到那些乌烟瘴气的影响。”

赵医生说:“看不出你还是高尚之人。”

诺约说:“高尚谈不上,只是厌恶听闻人失去做人的底线。”

赵医生说:“好习惯!”

过了许久,整个精神病院都排斥诺约继续留下来,慢慢地都公开表示,要把诺约送出去,一个正常人成天待着不走,成何体统。

院长也觉得,各种手续已经做得天衣无缝,诺约确实再留下来,有点说不过去,

赵医生于是又来鼓动诺约离开。

诺约说:“如何离开?”

赵医生还是伸出五个手指头,并且说:“你可能还需要找一个人来接你,让他签字。”

诺约说:“我想想让谁来接我。”

赵医生说:“抓紧。”

诺约想了很久,除了律行,这世上似乎再也没有朋友了。但是诺约也知道,自己就是被律行莫名其妙给安排进来的。

想啊想,丽娜浮现脑海。

诺约突然感觉很可笑,丽娜算朋友吗?已经有六年没有联系了。

赵医生催得紧,诺约也不管了,凭着记忆,想起丽娜的电话号码,拨打出去。

赵医生一看,居然还是跨境电话,说:“我服了,诺约,你不会是外籍身份吧?”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诺约心灰意冷,难道只能求律行这个鸟人?

等待半天,电话重新回拨过来,居然是洛斯奇语,诺约想,“洛斯奇语谁听得懂?”

诺约于是对手机说道:“你是丽娜吗?”

那人说:“我是啊,你是哪位?”

诺约说:“我是诺约,你还记得我吗?”

丽娜大喜,说:“记得,匠人怎么不记得。”

诺约心想,看来是丽娜本人无疑。

回答道:“直立人,快来救我。”

丽娜说:“你出了什么危险?”

诺约说:“我关在精神病院了,马上释放,需要一个人签字,但是我只能找你了,别人我都不认识。”

丽娜问:“真的假的?”

诺约说:“千真万确。”

丽娜陷入沉思,说:“我在洛斯奇国啊,你得必须发誓你说的是真的,我才买机票去救你,不要搞了半天,是开玩笑。”

诺约说:“我发誓。”

丽娜说:“等我。”说完挂上电话。

赵医生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木讷半天,说:“你小子不简单啊。”

第三天,黄昏。

丽娜出现在本城市第三精神病院大门口。

赵医生一拍大腿,说了两个字:“绝了!”

诺约站在顶楼,将眼光望向大门前正在询问保安的那个久违了六年的丽娜,久久,他也无法浮现出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