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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越一闪身,六子扑了个空,他转身就想砍离自己更近的卫潇潇,卫潇潇眼疾手快,一把将将地上的玉三娘拉了起来,挡在自己面前。

六子不敢砍玉三娘,刀在空中凝滞了一瞬,卫潇潇立刻将玉三娘推进了六子怀里。

六子本来以为玉三娘已经死了,但此刻发觉被扔进自己怀里的尚且是个活人,仍有呼吸和心跳,不由愣了一瞬,这一瞬给了黎越可乘之机,他立刻闪身到六子背后,拿起了桌上的第二个茶壶——

碎裂声再度响起,六子和玉三娘一起倒在了地上。

卫潇潇和黎越对视一眼:“跑!”

六子刚刚那声呼喊已经惊动了楼里的人,他们能听到无数脚步声正在朝这边涌来。

从楼梯走已经行不通了,二人先后来到窗边,这里是小二楼,下面是草坪,月亮隐在云层中,下方一片昏黑,什么都看不真切。

卫潇潇抬腿跨过窗沿,被黎越伸手拦住。

“危险,我先跳,没问题你再下来。”

卫潇潇一愣,黎越伸手把卫潇潇拽到自己身后,自己试了一下角度,朝下一跃。

他落到地上后沉默了两秒,天太黑,卫潇潇看不清他的表情:“你怎么样?”

“跳吧,没事。”

卫潇潇跟着一跃。

她落到地上后才发现黎越的表情有些痛苦,旁边是一块尖锐的石头,月光在这一刻从云层中飘出,卫潇潇依稀地看到石头上有什么东西湿漉漉的,好像是血。

“你受伤了?”

黎越拉过卫潇潇:“没时间了,快走。”

他的确受伤了,这就是黎越要先跳的原因,在摸不清下面有什么的情况下,往下跳其实很危险。

他先跳了下来,地上有块尖锐的石头,那块石头划伤了他的腿。

卫潇潇意识到,黎越沉默的那两秒里搬开了那块石头,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安全的环境。

后面已经喊声震天,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黎越和卫潇潇刚刚跑过吊桥,身后便有一只信号弹呼啸着冲上天空。

“这是临水阁楼这边的人在给码头的守军发信号。”卫潇潇一路奔跑,呼吸已经相当急促,“老吴应该已经赶到码头和夏幽他们汇合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

黎越回头,那只信号弹将夜空炸出一片云母白,剧烈的亮光打在了黎越的脸上,映得他的瞳孔森然冷漠。

他看了一眼吊桥上的追兵,抽出长刀,一刀砍在吊桥的缆绳上。

一刀,再一刀,快速而又从容。

七八刀后,所有的缆绳尽数断裂,整座吊桥轰然陷落,上面的追兵全都掉进了水里。

这水牢中的人基本上都通水性,仍然在努力地往这边游,但速度到底是比在岸上跑慢了太多,如此一来便拖慢了他们的速度,否则这帮人追上来和码头的守军汇合,那便是前有狼后有虎,凭借他们这几个人绝对跑不掉。

“走!”

卫潇潇往前跑了一段,却发现黎越越来越落后。

她回过头去,黎越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但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嘴角紧紧地抿着。

卫潇潇意识到了什么,她低头看去,黎越小腿处的衣料已经全被血浸透了。

那道被石头划出来的伤口远比她想象的大,从小腿一路蜿蜒到大腿,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主要血管,但出血量显然是惊人的,黎越每走一步都有血滴下来,他的身后蔓延着一条长长的红色道路。

“我可能跑不动了,你……先走。”黎越说,他的嘴唇因为失血而哆嗦着,“我找个地方躲一下。”

卫潇潇一下子火了。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条血线就是黎越的行踪指南书,他根本躲不起来,追兵找到他易如反掌。

他是觉得自己跑不了了,让卫潇潇放弃自己。

卫潇潇一声不吭,她走过去,架起黎越,带着他艰难地往前。

黎越很高,随着失血,他的体重不断地压在卫潇潇的身上,卫潇潇越来越吃力,跑得越来越慢。

黎越的眼皮快合上了,大量失血让他开始意识不清,他缓慢地动了动嘴唇,试图说服卫潇潇。

“我们这样,两个人都跑不掉……”

“闭嘴。”

卫潇潇冷冷道。

黎越侧过头去看她,她显然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脸上都是汗,头发在剧烈的跑动中已经完全散开,湿透的发丝被汗液黏在脸上。

“我是不会……放弃你的。”也许是察觉到黎越在看自己,卫潇潇转过头看了一眼他,她呼吸很乱,句子说得气喘吁吁,然而眼睛亮得就像夜空下的两颗星子,又像两团跳动着的火苗,黎越突然感觉自己漫长而又冰冷的前半段人生,因为这两团火苗的燃烧而轰然坍塌。

前方就是码头了。

还没走到近前就可以看到地上躺着一地的人,黑暗中一个身影飞速地闪动,快得像是暴雨之夜的闪电,只是闪电带着亮光,而那人的行动没有一丝预兆,甚至没有一丝声音,等她来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才能意识到死神已然降临。

夏幽。

阎罗宗的顶级杀手爆发出了她最惊人的速度,码头的守军有几十人,但夏幽一个人就几乎解决了一大半——如果是明面上的格斗,她一个人显然打不赢这么多的壮汉,但黑夜是刺客最好的战场,夏幽像猫一样接近,布鞋踩在地面上,就像猫带着肉垫的爪子踩在草丛中,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她用的是极轻极薄的短刃,这柄短刃是沈淮年偷出来的,被夏幽在石头上打磨了一下,锋利得能够斩泥削铁。夏幽用纤细的手握紧这把刀,插进守军的喉咙中再拔出来,然后接住对方的身体,让他慢慢地倒在地上,等隔着十几米远的同伴意识到这边似乎有不对劲时,夏幽已经欺身来到了身后,重复这个过程,完成了新一轮的猎杀。

水声掩盖了人声,月光照不见血光。

那边,老吴和沈淮年已经找到了沈家带来的船只。

船夫被直接拉上了岸,老吴跳进船中,接过了桨——隔着十几年的时光,这个昔日的治水能臣仍然熟悉着如何划桨,这是他当时在水患之处一遍遍实地考察练出来的基本功,可以说,当船只在湍急的水流和复杂的河道中前行时,这个书生比大部分船夫都要靠谱。

而卫潇潇也终于架着黎越,赶到了码头。

沈淮年一看不对劲,立刻冲过来,架住了黎越的另一边身体。

“姐姐。”沈淮年扶住黎越的瞬间就是一惊,“姐夫伤得这么重,可能需要郎中……”

卫潇潇的脸色极其难看,她觉得胸口沉沉地往下坠,五脏六腑挤成一团,让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他们必须离开,但上船之后,势必会经历几天的漂流。

这几天里,没有草药,没有治疗,如果伤口感染,黎越恐怕很难坚持住。

而就在此时,西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几艘船从斜侧方向的河道开了过来,船头立着的人正是玉三娘。

她脱掉了碍事的裙袍,里面是一身精干利落的短打扮,或许这才是属于这个女人的本色,她流着属于悍匪的血。

卫潇潇本就已经在下坠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喉头蔓上血腥味,大概是在刚刚的剧烈奔跑中毛细血管破了。

——他们还是输了,输在对地形的了解上,临水阁楼那里有暗道通往码头,坐船可以过来,比他们从陆地上狂奔而来还要快。

苏醒后的玉三娘通过这条暗道赶来了,在他们来得及出发之前。

走不了了。

玉三娘站在船头,艳丽的脸上表情冰冷至极,像居高临下俯视猎物的蛇,她扫视了一下码头上遍地横陈的守军们,瞳孔中的颜色又冷了几分。

“我倒不知道,我这京郊水牢里还有这等身手的高手。”玉三娘勾了勾嘴唇,挑眉看过来,“敢问是哪一位做的?”

夏幽沉着脸,她想要承认,但被老吴悄悄拦住了。沈淮年揽着一一,把小姑娘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卫潇潇在极速地思考着办法,往日里,这种关键时刻沉着冷静的角色应该是黎越的,但此刻黎越靠在她的身旁,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打湿了,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不知道人是醒着还是已经昏迷了。

玉三娘扬起手,她身后带来的人一起举起了弓弩,那种精致小巧却有力的弩箭可以隔着一百步射穿厚实的牛皮,洞穿人的血肉和骨骼自然不在话下,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几百只弩箭对准了船中心的几个人。

“各位,你们显然是逃不掉的。”玉三娘垂眸,吹了吹自己涂满丹蔻的指甲,“下船,回牢里,我好好招待各位。”

卫潇潇冷着脸,她把黎越被冷汗浸透的身体往自己怀里拉了拉,这个举动没什么用,但她就是没办法让那些冰冷的弩箭对着已经失去意识的他。

黎越似乎恢复了一点点神智,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动了一下身体。

随着他这一动,一样东西从他的怀里掉了出来。

当卫潇潇看清了那样东西是什么后,她完全愣住了。

——胭脂笔。

那朵她养在牢房内的月季花。

已经有花骨朵了,黎越用油纸小心翼翼地包着它的根系,这朵花上带着他的体温。还没有露出的花瓣依稀可见是女子口脂般的瑰丽颜色,的确如它名字所写的那样。

当时黎越冷冷地说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但现在,他在逃亡之际,将它小心地折下来,放进了怀里。

像是揣进了某种希望,又像是揣进了某种并不曾言说、但是已经暗自疯长蔓延的心思。

卫潇潇来不及去反应黎越这个永远沉默冰冷的人到底怀揣了怎样隐秘的真心,黎越已经清醒了过来,他费劲地用长刀拄起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卫潇潇想要扶他,但被他一把推开了。

“上船。”他低声说。

卫潇潇愣了愣,黎越的声音不容置疑,她下意识地听了他的话,挪到了船上。

——此时除了黎越外,卫潇潇、老吴、沈淮年、夏幽和一一都已经上了船,水流拍打在船舷上,暗潮涌动。

黎越扬起长刀,一刀砍断了将船只系在岸边的绳索。

玉三娘脸色一变,她高高扬起手,只要她挥下去,成百上千只箭就会顷刻间射出,如同骤雨一般淹没这艘小船。

“黎越!”

卫潇潇想要回到岸上,老吴拉住了她。

黎越没有回头,他迎着一排排的弓弩向前走,离玉三娘越来越近。

原本对准船只的弓弩不得不掉过头来对准他,尽管黎越已经受了伤,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血道,但他的气势就像一头负伤的狼王,即使断了腿,也能随时亮起獠牙撕碎眼前的敌人。

黎越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了玉三娘面前。

“我留下,他们走。”他简短地说。

玉三娘笑了。

“上官公子,你在跟我讲条件吗?”玉三娘垂眸看着苍白又染血的黎越,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们几个一个也跑不了。”

她凑近黎越的脸:“甚至我要立刻把你们所有人都杀了也没问题。”

“你做不到。”黎越平静地说。

玉三娘愣了愣。

“这些人,每一个都代表着一宗交易。”黎越黑色的瞳孔在夜色下看上去像一潭冰冷的湖水,“你敢杀一个,交易对面的买家都饶不了你。”

玉三娘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黎越猜得没错。

最明显的是沈淮年,他是被沈家送来的,玉三娘不过是收钱办事负责关押他,如今沈家要接走他,玉三娘没有任何理由扣留,更不可能在他要离开时把他杀死——失去唯一继承人的沈家势必会彻底清算他。

而夏幽……

此时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夏幽的身份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谜,但玉三娘知道,夏幽其实和沈淮年的情况是类似的。

她并不知晓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只知道送她来这里的是个十足的大人物,得罪那个大人物的后果……也许比得罪沈家还要严重。

她不可能就地射杀夏幽,而如果夏幽奋起反抗,她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个兄弟。

“我留下,换他们走。”黎越的语气冰冷平静。

这一刻玉三娘终于明白,这不是一个交易,黎越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会拒绝。

玉三娘突然笑了。

“是换他们走,还是换她走?”她轻声问,“其实你真正在意的人,只有她一个吧?”

卫潇潇听不到这边在说什么,她在船头挣扎,夏幽接替了老吴,死死地按住她,老吴已经划起了桨,船顺着河道越漂越远,黎越和玉三娘的身影都在飞速地缩小。

“别做傻事。”老吴低声道,“腾蛇喜欢他,不会杀他。”

卫潇潇像是听不到一样,她奋力地挣扎,想要脱离夏幽的操控跳进水里。

她得回去,她不能把受伤的黎越留在玉三娘手里。

在这个世界里,所有人都是过客。

只有他是她的搭档,她的同类,她的队友。

她根本不能想象没有他的世界。

夏幽和老吴对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出手打晕了卫潇潇。

将昏迷的卫潇潇放到一一身边,夏幽柔声道:“照顾好姐姐。”

一一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伸出手,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卫潇潇脸上未干的眼泪。

江边,黎越回过头去,那艘小船已经变成了一个点,消失在了水域深处。

此时天光终于破晓,一条鱼肚白的线出现在水天交界处。

世界在他面前晃动了一下,黎越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失血已久的腿无法再撑住身体,他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