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语卿回到五王府，再从密道里回到晋王府，已经到了天黑时分。
她想去青川如镜找沈澈，没想到在外面的连廊里遇到了傅天衡。几日不见，傅小公爷与之前意气风发的形象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他面容憔悴，下巴上有未剃去的胡茬。
想到明月塔上傅小公爷帮过她，言语卿心中略有不忍。
傅国公此番入狱来得突然，恐怕整个国公府也没有准备。傅天衡作为独子，可想而知压力很大。
对傅小公爷这种人不需要温声安慰，他要的是能够帮他解决问题、指引前路的人。
“几日不见，傅小公爷开始留美髯了？”
言语卿迎面向傅天衡走去，说完就看到傅小公爷显而易见的面色阴沉了些。
“女郎说的是什么话呢。”
“观傅小公爷留了胡茬，还以为傅小公爷效仿前朝，三十岁不到就开始蓄胡须。”言语卿是不喜欢蓄须的，受现代审美的影响，她更喜欢干净、光洁的下巴，并不觉得蓄胡须充满男子魅力。
“五王妃快要问罪之身，还有空调侃傅某。”傅天衡面色不善，张嘴就回怼。
傅天衡是傅国公独子，家里遭变故，傅天衡一下子要从晋王军右将军的身份转化成家中顶梁柱，多少人同情，多少人唏嘘，多少人不看好。
他这几日疲于应付，好不容易脱身了，来到晋王府与晋王殿下商议后面的解决之法。
“我本人都是半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当然是能快活一日是一日。”言语卿无所谓地说，“傅小公爷好歹还有国公府这颗大树，我就不同了，人死一身轻。”
傅天衡没空和她掰扯，转身就要走。
“傅小公爷这么急匆匆的，可是要找晋王殿下商议如何联络牢中之事？”
傅天衡面色陡然一沉，不知道她是如何看得出来的。
实则言语卿惯会察言观色，人又聪慧，一看到傅天衡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上的传家玉就知道他要往牢里传消息。
只可惜，京畿卫都不是好惹的。
京畿卫有大量庄氏子弟，肯定早就得到了皇后的授意。
但凡他往里传递消息，无论传什么，第一时间，消息的内容就会送到皇后和沈端那里。
傅天衡并未否认：“女郎如此悠然自得，是猜到了什么么？”
言语卿摊手，猜到了没用，能帮上忙才有用。
“往牢里传递消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需要找特定的人，也要拿特定的东西。特定的人，不会被敌人为难那种。特定的东西，不能让敌人看出来那种。”
傅天衡这会总算把目光挪移到言语卿身上了。
女郎目光明媚、灵巧，那种生命力如此张扬，以至于如同瀚海冰封下野蛮生长的藤蔓，一寸一寸的，充满力量，令人侧目。
身为一直陪伴在晋王殿下身边的副将，他偶尔会拿言语卿与林宁夕作比较。
林宁夕与言语卿作为晋王殿下前后两任身边的女郎，林宁夕若吹雪浮冰，容色美丽动人，楚楚可怜。她难以追求，高岭之花，京都多少郎君为她颠倒痴狂。
这样的女郎天生会激发男子的争夺欲和保护欲，尤其是本身强大的男子。
而言语卿则完全不同。
她外形偏娇柔、白皙，很有迷惑性，实则婉约不足，更多带媚，还带着牙齿。自带一股生命力，比如现在，侃侃而谈的时候，那明媚亮烈难以忽视。
傅天衡其实也不知道晋王殿下到底更偏爱哪一款。
“我可以帮你，傅小公爷。”
“你？”傅天衡背着手，他是有些不信的，疑心言语卿在捉弄他。
言语卿是有前科的。
在晋地的时候，为了不嫁莫名其妙的郎君，她还曾经引火烧身烧到他身上过。
说到底傅天衡是有些怕她的，她聪慧且机灵，又惯会骗人使心机，有些小坏且自私，来路不明身份不详，也只有晋王这种人才能压得住她。
傅天衡不接受：“我要找殿下去了。”
“找殿下也没用，殿下不会，这东西，只有我有。”
“你说什么东西？”傅天衡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言语卿。
“当然是我说的‘特定’的东西。”言语卿从怀中掏出一罐子小瓶子，褐色瓶子里装着一些灰蓝色的粉末，她在傅天衡面前晃了晃，“就是它。”
傅天衡若要往牢里递消息，自然要过狱卒这一关。否则上面写满了字，全然被别人看完了，也没什么秘密了。
“这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隐形的墨。”言语卿道，“你可以先在布帛或者纸张上写上字，字是无影无形的，谁也看不出来。等到给国公爷拿到了，时间一到，就能现形。”
其实也没什么太难的，对于现代化学研究员来说，这就是非常简单的氧化反应。
言语卿觉得自己是举手之劳。
她将小瓶子递给了傅天衡：“在墨上洒下少许即可，不必谢我。”
“为何帮我？是因为殿下吗？”
言语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何是因为殿下？他是他，你是你。你在晋地也帮过我，前几日在明月塔上也帮过我。”
傅天衡没好意思说，那壶湖州紫笋其，实是晋王殿下交代他送下去的。
他承了情，有些愧疚，对言语卿的态度也不自觉地好些了，“女郎这份情，傅某记在心里了，以后有用得到傅某的地方，女郎尽可以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能不能活到那会儿还是另说呢。”言语卿摆摆手，继续说傅国公一事，“光我还不行，还得有其他的助力。”
傅天衡问：“女郎是什么意思？”
言语卿自认自己是上帝视角，对整盘棋局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高屋建瓴。
“此举，傅小公爷应当也清楚，这是后党的反击，没错吧？”
傅天衡点头，“中书舍人、监察御史都被打杀了，只有我父亲在朝中还算有地位，如今才仅是拿捏了个由头，入了监。能撼动国公府的，除了后党，别无他人。”
“所以说，”言语卿想到了太后大寿之日那位九公主，“你应该找一个中间人进去送信。这个中间人，能在后党和太子党两边通吃。”
傅天衡也不是个蠢人，言语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立刻就想到了沈苌，他摇摇头，“她不行。”
“为何不行？”
“不想把她扯入这些是非里。”
言语卿有些意外，笑了笑：“你还挺护着公主。”
傅小公爷风流美妾无数，流连花丛不占一片花草，没想到对九公主倒是有些心思。
傅天衡有些烦躁，“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澈还没开口，九公主的意见你也没问，你就说不想把她扯入这些是非里。”
言语卿顿了顿，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九公主早就已经在这场是非里了。她身份特殊，身为庄皇后的嫡女，她得庄皇后天生的庇佑。与此同时，她又与沈澈和你一并长大，有兄妹情意。你觉得，她这样的身份，在这场漩涡里，还能够置身事外吗？”
“嫂嫂说得没错。”
一道声音从连廊外传来，傅天衡一惊，往外看去。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从月门外拐了进来。两位窈窕女郎一位天真烂漫，一位容色绝艳，气度、仪态都是不凡，瞬间就让一旁洒扫、干活的侍女们纷纷侧目。
言语卿顺着侍女们惊讶的神情看过去。
沈苌和林宁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