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沈苌和林宁夕的身份，此时此刻再来晋王府，是有些敏感的。
傅国公刚刚被京畿卫拿住，晋王府风头被杀，此时此刻聪明的人都会远离这处是非之地，在一旁观望。皇权倾轧，刀光剑影，一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聪明的人都在岸上，谁也不想下来趟这趟浑水。
明面儿上，沈苌身为宫中九公主，还能说得过去。但林宁夕就有些勉强了。
身为后党之中炙手可热的荣寿郡主，背靠林国公府这棵大树，就连皇后都给一分面子，无论正着看还是反着看，她都是彻头彻尾的后党。
林宁夕显然也已经看到言语卿了，漂亮的眸子水一样地掠过她，把疑惑全然掩盖到了嘴角的一丝笑里，因为姿容极为出色，所以天然让人觉得没有敌意。
可真的没有敌意吗？怎么可能。
但凡女郎陷入情网，情郎周围，母的一律视为情敌，别说女人，母猫都不行。
她与沈澈这等子不明不白的关系，都不可能对林宁夕没有敌意，林宁夕自然更不必说。
言语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林宁夕。
白月光是真的白月光，姿容、身段、气度都是一绝。
这种女郎最是招高段位的郎君喜欢，他们从小什么都是最好的，当然身边的女郎也是最好的。
什么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各有风情，在绝对的绝色面前，都要俯首称臣。
俗称第一眼美人，那种刺激、惊叹，也难怪沈澈对她高看一眼。
“九公主，荣寿郡主。”
言语卿上前福身打招呼，“看来两位是来找傅小公爷的，我就不多留了，你们聊得愉快。”
“五嫂不在五王府，倒出现在晋王府，可真让人觉得纳罕。”
这话不是沈苌说的，是林宁夕说的。
林宁夕说话间，上前一步，就挡在了言语卿面前。
言语卿：“有何纳罕的？荣寿郡主能让言三娘请我去明月塔玩儿，就说明我不必圈于五王府。来晋王府做客，也不是什么太大问题吧。”
傅天衡突然觉得头疼。
傅国公的事情已经够焦头烂额，他实在是太怕处理这样的修罗场了。
谁来救救他啊，晋王殿下还没从东宫回来吗？
“是谁‘请’你来的，瑾行吗？”
林宁夕温和的语气里其实并没有边界感。看似温柔，实则带刀。
就好像是正宫在逼问小三似的，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
言语卿很想回答关你什么事，但是思忖了片刻还是算了，轻飘飘地回：“你说呢？”
林宁夕面色一凝，有些不好看了：“你什么意思。”
沈苌和傅天衡两人对视一眼。
再傻也能感觉到这个氛围中的刀光剑影、暗波逐流。
言语卿静默了片刻，看到两人后面那道熟悉的、可恨的身影，接着回道：“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想知道，可以亲口问问你的瑾行哥哥。”
言语卿知道沈澈去了东宫，但没想到沈澈在东宫耽误了那么长时间。
走近了，才发现面色不好，阴沉沉的，像是冬日里凌冽的寒风。
他将披风递给旁边随侍的画屏，几人迎了过去，一并走入了青川如镜。
傅天衡最终没忍着，“殿下，是东宫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言语卿喝着茶，离他们不远，也坐着听。林宁夕和沈苌在，她再从密道里回五王府就有些明目张胆了，她决定再坐一坐看看情况。
沈澈没有看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宁夕，面色沉若水：“大哥下午呕血了。”
呕血是病症加深之兆。
太子沈琮身体不好，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这几年用药续着，时好时坏。
前段时间听说已经转好了许多，官家还高兴得大摆筵席，没曾想……
对于这位太子的命运，言语卿是多多少少从弹幕里知道一些的，虽然不详细，但也大概了解，沈端最后上位，是踩着太子的尸体上去的。
荣登大宝之下，累累白骨，不分贵贱。
一时间，气氛凝重，无人说话。
言语卿是和傅天衡一并离开的，她不乐意看到沈澈和林宁夕两人同框，心口一股燥意，随意扯了个理由走出青川如镜。
“傅小公爷怎么没和殿下汇报九公主的事？”言语卿看着傅天衡，“还没考虑清楚？”
“她不行。”
言语卿一笑，“她不行，没人行。”
傅天衡呼出一股燥郁之气，又听到言语卿说：“她不行，就只有林宁夕。你觉得殿下肯吗？”
言语卿想的是沈澈会护着林宁夕，不让她冒险。而傅天衡却想到了另外的方面。
林宁夕确实身份特殊，游走在晋王一派和庄皇后身边，两边都有余地，由于林国公在朝中深耕多年的关系，林国公这棵大树，谁都想着在下面乘凉。
可拉拢林宁夕也意味着有所退让，晋王殿下那个性子，不一定会退让。
言语卿忽然道：“他们两个曾经到哪一步了？”
傅天衡没听清，“什么？”
言语卿站在长廊边，面色若空山新雨后长出的一缕嫩芽，潋滟波光，雾蒙蒙的，带着些漂亮和孤单。
“殿下和林宁夕。他们两个之前到哪一步了？”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林宁夕曾告诉我，他们已经互许终身。后来呢，为什么分开的？”
傅天衡隐约觉得额头有汗，要渗下来，“林国公没允许。”
当年之事，几多复杂。
作为林国公来说，自家只有这么一个嫡女，奇货可居，保不齐想多留几年。当年晋王殿下刚及冠，羽翼未丰，远赴晋地，没人能想到短短几年之内晋王能拿赫赫战功，站稳脚跟。
所以说，帝王之家，人人都是势利眼。围绕在帝王家旁边的世家，个个都是玩弄权术的一把好手，谁也不肯吃亏。林国公的阻拦，直接成了两个人之间在一起最大的障碍。
人人都在谋算，人人都在衡量。
在这皇权倾轧之中，真情倒成了最为难得的东西。
“所以，如果没有林国公阻拦，他们两人，现如今早已成婚了。”言语卿淡声道，“没什么主观因素，也就是父母不同意罢了。”
“这算是最大的阻碍。”傅天衡承认道。
“那确实遗憾。”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遗憾总能让人难以忘怀。
言语卿其实是很懂得白月光的威力的。
年少时期的爱情，因为各种客观因素而错过了，等回过头来，都成了镌刻在心口的、夜半时分辗转反侧难以忘怀的墓志铭。
“如今时局有所变化，林国公不一定还会阻止。”言语卿面色微沉，“过去的阻碍没有了，他们两人不就是顺水推舟，又重新勾搭上了？”
傅天衡可不敢乱接这样的话，乱编排晋王殿下。
他琢磨半晌，觉得女郎情绪不佳，皆因为觉得晋王殿下无心于她。
其实要说晋王怎么想，他确实不知道，但他觉得晋王对言语卿之特殊，甚至远超林宁夕。
“那日在明月塔，那壶湖州紫笋，是殿下让我送过去的。”
傅天衡在走之前，对言语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