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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归时说月 > 第171章 三千镜番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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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除夕那日李月在屋檐上听到了许多不该听的,生怕哪天这可怜的冷宫皇子就要死的不明不白。此后顺理成章在清寒阁住了下来,日间甚少离开超过三个时辰。

定国皇子都可能在神殿遴选中被选做太子,未来继承皇位。李月觉得只要太子定下应该就没这许多阴谋诡计。到时随便弄个障眼法把小可怜捞出宫去做个普通人也好,再不然当她的徒弟一起浪迹天涯。

若不喜修行,大不了找其它安身立命的法子。也算救人救到底,了却因果。至于被选中当太子什么的,应该不可能吧。

新岁,宫中处处歌舞丝竹之声。将人的喜怒哀乐欲望渴求都掩盖在了喧闹下。

今年的清寒阁也不例外。因为这是李月这辈子过得第一个年,还结下了第一段缘。新生活必须要好好纪念才行。可惜冷宫中装点的摆件不行,年画对联不行,烟火爆竹通通不行。余下只有吃喝二字了。

女子伸出指尖点了点尚且矮她小半个头的瘦弱少年,面庞贴近四目相对着叮嘱他无需做饭便闪身消失在厨房中。浑然不在意他的肢体在那一瞬间有多僵硬。

“以后都不用喝粥了,姐姐养你。”

这份怔愣直到黄公公同几位小内侍带着按例合宫都有的新岁封赏登门时才被陆白用力摁下去。先前的文房四宝同书本已用布细细包着藏进了床底夹层中。

“哟,陆美人怎么不出来领赏?”

“公公有何贵干。”

“主子们仁德,分到清寒宫的份例也着实丰厚。算是便宜你们母子了。”

奴才不配上好的伤药,因而内侍们脸上的伤都未好全。生了冻疮后不仅愈发丑陋,寒风一吹更像是刀刮针扎般地疼。

趁着龇牙斯气的功夫,黄公公用下巴尖示意小内侍们关紧清寒阁院门。至于带着的份例,死人哪里还享用得了东西?

上面贵人再容不得这样的脏东西活在宫里,这回看小杂种往哪跑。只可惜未曾得手,传话的姑姑又吩咐不能留下痕迹。

即便陆白聪敏机警,立刻便拔腿往阁中跑去。可他终究太过瘦弱,双拳如何堵得了门外的索命恶鬼。黄公公闲庭信步走到被反剪双臂跪趴在地上的少年身前,将那副垂涎已久的好皮相惋惜地抚摸许久才舍得将袖中其貌不扬的描花小瓷瓶掏出。

“到阎王爷面前别告错了人。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没托生正经娘娘肚里。”

今日动手想除掉陆白的是德妃。

大皇子生母德妃余心兰是宫中最有资历的妃嫔,将嘉远帝的爱憎摸得清楚。可正是因为清楚,合宫夜宴上再次见嘉远帝如此无情后才会彻底绝望。他竟为了王皇后什么都愿意舍,谁都可以抛弃!不妨且先用冷宫皇子的死将这滩水搅得更混,看看那个贱人能不能一辈子称心如意。

少年死死咬着牙,不肯合上的眼角都挣出血色。当真是他命不好么?若所有人都不愿看他活在世上,为何还让他出生?

陆美人依旧娴静坐在窗边长榻,古井般地眼眸中未曾因方才厮打眼下情形生出半点波澜。只是被迷晕软倒后嘴角微微上扬着,仿佛终于等到了期待许久的解脱。

小瓷瓶中秘药无色无味,更没有什么致命毒性。只让人昏倒一时半刻,醒来浑身乏力。谁也摸不出脉象查不到端倪。等到清寒阁被付之一炬,剩下的只会有不慎走水惨死烈火的母子俩尸骨。即便嘉远帝有心暗查谁敢违逆他心意。给王皇后上眼药在众皇子妃嫔中挑拨离间也为时晚矣。

意识消失前,嘴唇被咬出几个血洞的少年眼睁睁四周慢慢被火舌卷过。就要命丧于今日了?那个说要庇佑他平安的女子会回来么?不是说修行者不得背誓么…真可笑,连母亲都不曾救过自己。为何此时还在奢望着一个萍水相逢的精怪。

李月怎么也想不通丧尽天良的宫斗选手大年初一都要杀人放火。笑呵呵提着好克化的新鲜羊乳回皇宫时便看到一缕不属于御膳房的浓烟滚滚升起,正是清寒阁的方向。宫中生火炊饭皆有定例,怎会在宫苑中起烟?寻常单炉可冒不出这种颜色的烟。

急得她几个腾跃几乎瞬息掠过重重宫阙落在破败荒凉的院中。即便火势并未蔓延出主殿,即便还能感应到屋内母子的气息心跳李月依旧气得胸口都疼了起来。若回来得晚了,岂非要抱憾终身?

灵力拂过,火舌顷刻消散。少年正大汗淋漓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或许是有心疏漏,无人发现清寒阁主殿走水。再多一时片刻,少年便要被生生熏死。

当数步之遥的房门被推开,风雪同生机一并灌注到被烧得七零八落的屋内。陆白已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任凭女子将他揽进怀中擦汗擦血,里外检查一一疗伤。但他的眼帘片刻都不肯合上,定定看着这个在又一次于绝望时救了他性命的好心精怪。

她哭了,是为了自己而哭么?

为什么会哭呢。

风雪严寒中的女子轻灵飘逸像是花朵一般,少年不由得分神去想她会是什么成的精。有灵力灌注下少年身体慢慢恢复,伤口的血也止住了。李月腾出手去查看了一下长榻上陆美人的情况。确认她也无大碍便立刻回到陆白身边,扶着他勉强坐起身来。

“又是黄公公?”

少年嗓子噎着,说话艰难。灌了满杯冷水才慢慢缓过来。

“他应当只是奉命行事。”

“也不知道火势有没有惊动旁人,你和你母亲先休息。我去看看外面情况。”

若铁了心要将清寒阁斩草除根,那些疯子定然还有后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以后他们母子该怎么活?大家同样都是皇子,怎么就小屁孩的命那么苦。李月越想越愁,起身便想往外走。发觉手被紧紧扣住才疑惑回头看去。她不看则已,一看便走不动路了。

因为在少年眼中满是卑微祈求。他在祈求自己不要被扔下。

“我必会日日诚心供奉姑娘。”

陆白被浓烟熏过的嗓音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沙哑。双手紧紧握着救命稻草,不遗余力地示弱。见他如此,女子眼中果然泛起更多的怜意,退回他身前将灵力海一样的往外给着。

“别怕,说过要保护你便不会让类似的事再出现第二次。我去看看就回来。”

“我同姑娘一起。”

“好。”

等掐好隐身的法决丢在少年身上,李月半抚半搂带着少年腾跃至最近处望楼塔顶。那可以看到西南方位十多座宫殿。站稳脚跟后李月才一个个同陆白分说。未曾想他竟都知晓,甚至连数丈高空也不怕。

真是半点不像孩子。或许是因为能在宫里活下来的没有寻常人,何况活得比草还卑贱。

“好看吗?”

“嗯,比在下面好看。”

“陆白,外面的世界远远比一座宫城大。即便从前过的不好,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你也还是会被那些糟心事烦恼,但姐姐我都不希望你心里被仇恨塞满。要把时间花在有意义的人,有意义的事情上面。知道吗?”

“我此生还能走出这层层宫墙吗?”

“你当然能出去!你现下要做的只有好好长大,好好学习好好吃饭。”

“学何物?”

“至少先学富五车,变得更聪明。”

“好。”

“外面闹着选太子,所以即便我能帮你们母子报仇眼下也不能惊动旁人。且再忍忍,等她们闹完了就能想法子离开。”

自上而下俯瞰的重重楼台不再是往日巍峨厚重,陆白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他变得自由了,连空气里的风都松快些。可若是能一直站在高处或更高处呢?那会是何种模样?感到面上丝丝缕缕不安分的长发,陆白随北风吹拂望长如瀑青丝的主人。她的侧颜同母亲不一样,同他见过的所有宫人都不一样。可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美么。

自然是美的,但不仅仅是美。她救了自己两次,都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刻。像从月上开出来的莹润花朵,让人向往。

最后少年温良乖巧地拉住女子细心护在他臂边的手,眼底孺慕仿佛认了那句姐姐。

“姑娘的好意我都明白。”

“那就好,姐姐还指望着你助我成仙呢。”

李月笑着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鼓励,随即沉下吐息将感官覆盖整个后宫,在无数对话中筛选出同清寒阁有关的内容。

原来,都在等着浑水摸鱼。

“想知道是谁动的手吗?”

“现在还不想。”

“也好,回去收拾收拾吃饭。”

“都听姑娘的。”

一击未得手,德妃却并未恼怒。心底暗笑王皇后的运道连冷宫美人都不如,想尽办法用尽手段都得不了子嗣。可见她没有那个大福气,天都不佑。眼下京中那么多皇子世家,谁不能给皇帝上些许眼药?在精怪庇佑下的清寒阁在后宫中此起彼伏的小风波中宛如隐形一般。毒虫鼠蚁,变质饭菜等往年常有的手段不过博君一笑,再不会让少年为之困扰。此后一人一灵相安无事至三月。

除法力高强的清寒灵日日都不曾空手而归,或是文玩或是新衣或是书册或是机巧物什。也不拘贵贱,仿佛只要自己看着有意思的便都带给陆白把玩。至于阁中美人,依然安静乖巧。应当只比泥塑多了颜色。陆白也曾担忧这精怪如此放肆是否会招来祸端等等,得知李月只在他面前现形且绝不会被旁人发觉才放下心来。

诚然,被困深宫不见天日的少年心中也生出了几分羡慕。他何时也能得自由?

“瞧我买到了什么,怎么样~”

女子献宝似的将画了花鸟的油纸伞同窗前伏案习字的少年展示,怕他看不出好还上下翻飞转着圈。这伞做得可真好看。

“甚好。”

日日流水般补品将养着的少年已然脱胎换骨,瘦削至极的身形上长出了凝脂般皮肉。不着华衣依然处处尽显天潢贵胄从容,此刻少年闻声抬头细细看过,认真回了句好才继续动笔。得了捧场的女子笑得更加轻快,以伞为剑比划了几遍在司天鉴新学的招式才肯落地进到屋内休息片刻。

数月相处已足够陆白摸清这突如其来的精怪是何心性。当真、赤纯至极。只是有些不知世事,更不知男女之别。看着随意坐在桌案上翻阅功课的曼妙身形,陆白想他已经整整十四岁余,不算小孩子了。

宫里的孩子,即便是几岁都知男女之情男女之情和人心丑恶。何况受尽欺凌被一众内侍觊觎皮相的少年?从天而降的精怪不仅对他一再相救,还诚心相待平日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疼爱便胜过他从前所有。

何况那般灵秀纯净,洒脱通透。从未尝过半点甜却骤然得到世间最好的呵护与关注,由不得他不生出几分年少慕艾。

“看着写得比学堂书生还好。”

“习字至少数年才会有成。”

“我说好就是好,姐姐夸你呢。”

“多谢李姑娘好意。”

“怎么就是不肯叫声姐姐给我听,让你占便宜还不占。唉,养孩子真难啊。”

小小少年虽然长得粉雕玉琢,皇族血脉中的贵气却让人难以忽略。李月第九十九次打消掉想要狠狠揉搓他脸的冲动,自凡人看不见的虚空中提出一个食盒。待木盖揭开,内里油香扑鼻。压抑许久的热气让三两点缀的葱花愈发翠绿。

“本来想着给你买画青竹的,可是你又不能撑出去。就给你带了碗寿面。”

“精怪果然无所不知。”

“那是,定国皇城中就没有本姑娘不知道的事。以后生日都包在姐姐身上。”

“以后?”

“怎么?不行吗?”

“当然可以。”

“小朋友生辰快乐~吃吧。”

“多谢姑娘。”

生辰是应当快乐的么?

还是因得到祝福才会变得快乐。自陆白记事以来,每年中都有一天过得格外辛苦。幼童还不明白为什么是三月三这一天,当能听懂陆美人咒骂哭喊的语句时才知道就是这天他来到了人世间。他是一个带着母亲厌恶出生的杂种。

这碗即便是最末等内侍也有过的长寿面让陆白有些不敢再看近在咫尺的那双明亮双眸。可当躲了又躲发现无处可躲时只能泄气般抬头望去,任所有感触都坠入其中。少年想他的生命此刻终于出现了些许改变,因为在十五岁生辰这日尝到欢愉。

但有些过去永远都不能改变。清寒阁中往日过分安静的陆美人已变了一副模样。极尽癫狂地将破萧一下又一下砸在少年身上,辱骂更是从未停歇。当少年额头留下鲜血时竹萧终于断了。

“你就让她这么打你?”

“小屁孩你说话啊!”

“你不想让你母亲知道我的存在就打个手势,唇语也行。要不我让她昏过去好好睡一觉,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喂!不能打了!”

“你是我一天天养高养胖的,你让我怎么看着你无缘无故被打!你说话啊!”

身形透明如雾的女子着急地像是热锅蚂蚁一样,但她也只能左右来回踱步围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转。因为这头挨打的倔驴就直挺挺地跪着挨打,不肯多说半个字。等寿星吃上这碗面时天已经黑了。

李月拎着药箱进门来时便看见少年正费力搅开坨成团的面条往嘴里塞去。有血有泥,手脸都好不到哪里去。难堪极了。方才憋着的满肚子气便瞬间散去。她想自己或是哪辈子是欠了这小屁孩了不得的孽债,才会半点见不得他受罪。

可宫里的可怜人那么多,她偏偏只帮了这一个。

“冷都冷了,不怕闹肚子。”

陆白略顿了片刻,继续大口吃着。吃得急切,全然不复平日里的天生好仪态。

三两下吃完才敢再抬头看向来人。

“我以为姑娘今日不会回来了。”

“不回这儿回哪啊。”

“宫外别院。”

“小屁孩还管起我来了。”

女子没好气地坐到桌边故作凶狠拉过少年的手替他疗伤,动作却是轻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