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场戏，林阿四依旧唱得卖力，活灵活现，生动如实。
再加上那两条带血渍的布料的加持，让一切都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兄妹三人中情绪最激动的就要数岸田仁达，送到他手里的是两条沾了血的布料，更可怕的是，演到这第三场的时候，林阿四的嗓子都已经有些哑了，但恰恰是这样就显得更加真实了。
岸田仁和虽然受过非常专业的忍者训练，最懂得隐藏情绪也知道要隐藏情绪，可能是过刚易折，又有药物的催化，他反而是最先被迷惑了心智说出实话的人。
而襄儒卿一直追问的答案，其实就是章麟到底有没有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
他们要找出来的是内部的蛀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外敌再如何都不如先扫清自己内部的老鼠屎。
当然也不能随便冤枉了自己人，就算章麟处处和他们不对付，甚至是要至他们于死地，但情报一旦有误不但会被他抓住把柄反咬一口，也是出于面对外敌的时候，章麟又怎么不算是自己人呢。
这三个细作的确是倭国国主，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天皇授意来此刺探情报。
而且所有的情报都已经送回了倭国，尤其是东海南海等地的军政情报，早已抵达倭国国主手中。
至于他们能在此处活动多时未被发现，都是有大冀的内部人员暗中相助。
这次他们被抓是他们对自己太自信了，多次顺利获得情报的成功迷惑了他们的眼睛。
而那位暗中推波助澜的大人物早已警告过他们，却到底没能拦住这三个逞能的现眼包。
章麟虽然生气却不觉得此事值得他大动干戈，因为无论此事是真是假，襄儒卿都不能在此时将其拿出来指证自己。
章麟权势太盛，没有觉得能扳到他的致命一击，决不能轻易动手。
所以这证据只能暂时先搁在他们自己手中，但这也不全都是无用功，至少他们已经知道了就可以早做准备。
章麟竟然与外邦相勾结，企图以外邦之力分散大冀兵力，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真是好可恨好歹毒的一个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知道此事后的冯斌衡虽然生气，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咬牙切齿地啐了一句。
而知道此事的程韵玫就显得淡定多了，“终于证实了我的推测，这家伙一早就想要以内忧外患之势扰乱大冀，然后趁虚而入。”
“太后娘娘圣明。”
程韵玫轻笑一生，“别和我说你从未怀疑过这些。”
襄儒卿没说话，他的谋略从那个不逊色于谁，只是运气差了一点。
“你是个聪明人，但却从来没有把聪明用在不正确的地方上，多希望……”
程韵玫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切都在不言中，又何必再反复提起这些伤心事呢。
“行了，你下去吧，我知道你和文阳都辛苦了，那三个细作就交给你看管了，切记别让他们死了。”
“是，臣明白。”
岸田兄妹三人暂时只能在工厂的地牢里度过他们的下半生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且为了保证他们不会寻死，活着等到不确定是否需要他们的那一天。
襄儒卿命人调配了一种强力的迷药，让他们处在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脑子不清醒了就不会寻死，也不会想着逃走了。
他们三个都已经成为了弃子，不会再有人关心他们的生，只会有人想让他们死，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
“不仅他们自己想要寻死，还有人想着要他们的命，唯独东厂要让他们活着，一切都对调过来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从公主嫁给我的那天起，就没什么比这还奇怪的事情了。”
“你这话听着可不太像是好话。”
“当然不是，公主想多了。”
好不容易才把这几个细作的事情弄清楚，襄儒卿就带着冯嘉玉出门散了散心，然后冯嘉玉就开始筹备要给东厂的大家补过三十年宴会。
就和每次的年节一样，冯嘉玉亲自准备了很多东西，亲自带人送过去。
“我过来不是想要看你们对我感恩戴德，我是希望你们收到这些东西真的觉得开心，我才觉得高兴，才是我想看到的。”
冯嘉玉特地挑了一个稀松平常的午后把东西送过去，交给赵明生分发给地下人。
“公主的心意，我们一早就明白，可我们也不太知道还有其他的什么方式向您表示感谢。”
这已经不是冯嘉玉第一次来到东厂的西侧院，这里一直给她一种岁月静好的平和感觉。
她很喜欢这里孩子们嬉嬉闹闹，老人们各有所忙，虽然偶尔会不修边幅，但这正是这里的乐趣可爱所在。
“公主今日来似乎清瘦了不少，是有何忧心之事吗？”
赵明生非常敬爱冯嘉玉，若是冯嘉玉身边需要一位有资历的太监总管，赵明生可能是最合适的人。
“多谢关怀，倒也不算有忧心事，只是我的公主府建成了，不过里面还没有摆放什么设施，只是一个空壳的屋子，我在想要怎么使用它。”
“那是公主的家，也是公主的后盾，更是陛下对公主的圣恩，公主喜欢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正因为是我说了算，才不能让它变成随意的样子。”
“公主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不是吗？”
如果冯嘉玉没有想法，她反而不会苦恼，因为寻找答案的过程，会让她觉得快乐。
相反她心里有了想法，不知道该如何实施才会觉得苦恼。
“这里只有我们这些老幼，公主要是还不想说给督主听，可以先与我闲话一二。”
冯嘉玉缓缓地开口，就像寻常人家与祖辈聊天的孩子。
“我想建个学堂。”
“这是好事，公主是怕督主不同意吗？”
“不，我知道他会支持我，从心底里支持我，但我是一朝公主，虽然那是我的公主府，但其实我并不能真正的随自己的心意使用它，全天下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盯着东厂，盯着陛下，我没有办法随意地做一些事情，尽管我知道只要我想做身边人就会支持，我就更要三思而后行。”
“公主大义，为国为民。”
“过誉了。”
看冯嘉玉眼睛里还担忧之色，赵明生接着问道，“公主真正苦恼的并不是这些。”
冯嘉玉点点头，她想办一间学堂其实不难只要不大张旗鼓就好，但她想要办一间不一样的学堂，一间女子学堂。
“虽说世上女子学堂亦有不少，可我并不希望她们固守在女工诗书上，我希望让她们学习历史，学习武功，学习兵法，学习政治，更希望将来有一天她们可以入朝参政。”
赵明生用一种十分惊讶但却欣慰的眼神看着冯嘉玉，这位公主殿下有着普世的善良，也有着长远的眼光和帝王的‘野心’。
这天下女子学堂并不少，不过所教授的大多是一些让女子可以安身立命的，能够自给自足的女工，最多是在女工之外学一些诗书礼乐，以至于不要那么愚昧。
这些固然重要，可以让女子身有长处，让女子不依靠他人独自立足于这天地间。
但是这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天下仍然有很多没那么走运的女子苦苦挣扎。
这天下没有女子的声音，这天下也需要女子的声音，更需要女子的力量。
入朝参政就是最能够让女子施展自身才华的地方，也是最好的能让天下听到女子声音的方法。
就像百年前的武周王朝，女子亦可以做皇帝，做丞相，做将军。
选拔任用看的从来都应该是能力而非性别，身份，地位或是财富。
既然科举将寒门甚至是农商之子都纳入了选拔的队伍，那女子入朝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是这些说来很美好，做起来却一点都不容易。
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需要一个能来教导这些女孩子的夫子。
男夫子难免尴尬还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可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但想要寻求女夫子就更难了，这世上原本就没有那么多能够学习到这些的女子，更何况是要她们来做夫子教书呢。
“公主莫要被太远的事情困住，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若是公主从现在开始能培养出几位优秀的女夫子，她们就可以成为教书的夫子，也许现在的这些女子没有办法很好的去完成一些事情，但她们懂得道理和方法，传递给后辈不断积累向上，也许日后就会有那么一两位出类拔萃的女子站出来，彻底打开女子之路。”
赵明生非常能够理解女子的困境，因为东厂里的所有人都一样曾经在泥潭里挣扎，就和那些千千万万被锁在后院只得争风吃醋的女子一般无二。
赵明生感慨颇多，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的未来。
“如果她们能走出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身在底层的人能走出去，然后继续帮助更多身在底层的人，不管是男子是女子，还是像我们一样的人那都是好事。”
“所以，我有个想法，我想请您来担任我的学堂的第一位夫子，不知赵夫子愿不愿意出山？”
赵明生一愣，然后哈哈笑道，“公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奴才呢”
“赵夫子，我以最真诚的心请您出山，教导万千挣扎于泥潭中的女子，让她们开眼看天下，您是最适合来做这个夫子的人，还请您不要推辞。”
冯嘉玉起身拱手作揖，以最真诚最恭敬的态度请赵明生来做这不一样的女子学堂的第一位夫子。
赵明生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是最合适的。
“公主万万不可，奴才受不得您这一拜。”
“请赵夫子千万要应下，也请莫要再称自己是奴才，您是为万千苦难之女子寻求出路之明灯。”
赵明生的心激起了一丝丝涟漪，原本以为自己成了宦官，老了老了腿折了，最好的朋友方闻广也离开了，以后，他就真的无欲无求了。
可是今日听到冯嘉玉的恳切与用心的态度，他有些激情澎湃，东厂为那些受了命运作弄的男子开了一条生路，那是否也能拉一把那些同样不被命运偏爱的女子。
赵明生起身对冯嘉玉还了一礼，“公主所托，老夫义不容辞。”
冯嘉玉抬头满眼的喜悦，“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公主，老夫有个问题，督主是否知晓此事？”
冯嘉玉噗嗤一笑，“他当然知道，而且是他极力推荐你的。”
赵明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那督主有没有说过，老夫最擅长的学科？”
冯嘉玉摇摇头，但是她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襄儒卿推荐赵明生来做这学堂掌事的时候，那个她看不懂的笑容。
“老夫最擅长的便是数。”
“数？”
赵明生点点头，“就是算数，有本书名叫《九章算术》，老夫可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老夫于这君子六艺的最后一门学科很感兴趣，却不几十年没见过一个有资质的，所以老夫也想请公主答应老夫一件事。”
冯嘉玉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但是她没有证据。
“赵夫子但说无妨。”
“老夫想挑选几名对算数感兴趣的学生单独授课。”
“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怎么能算是请求呢。”
“公主同意就好，除了算数，老夫也能讲解兵法与史学，这三门还算拿得出手，其余的科目公主还是要另寻高人。”
“有赵夫子坐镇就开了个好头，诗书我亲自来，功夫有令新和驸马，政事有顺荷，只差好苗子这学堂就能开起来了。”
听听这学堂的配置，授课地点在公主府，夫子有皇帝的同胞亲姐姐，东厂督主，前副督主，寿安王府的顺荷郡主，英国公府嫡女何令新。
就是太子太傅也不见得有这么好的组合，这学堂若真能办起来，也许是对大冀甚至是全天下的一种冲击。
“除此之外，我还想让西侧院的孩子们也到公主府读书，这边的学堂条件还是有些简陋，既然要办学堂就不能厚此薄彼，到时候将孩子们分成三拨，五日交换一次，也免得这边没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