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玉知道玩笑要适可而止不会过分，却没想到冯斌衡今日多饮了一些酒有些忘了分寸。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是阿新，是阿新，她当年差点一枪把我的头发削掉，哈哈哈哈哈哈！”
唯有喝得有些醉了的冯斌衡说起当年的事情，阿新这个名字才从陈旧的往事中再次鲜亮了起来。
那时何令新总是和冯嘉玉姐弟一起玩闹，冯斌衡就喜欢这样称呼她。
当时她不觉得怎么样，后来怎么听这个名字怎么觉得奇怪，再后来也没机会提起这个名字了，人们只会说令新或是何姑娘。
何令新不到十岁时，一杆红缨枪已经能武得犹如灵蛇一般，某日她陪着冯斌衡在练武场练习。
两人练武时，何令新一枪下去，差点把冯斌衡半边头发削掉，幸好冯斌衡躲得快。
冯斌衡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事却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何唯更就立刻带着女儿去请罪。
何唯更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说自己教子无方，令新年纪还小不懂事，希望皇帝不要怪罪。
这是英国公为数不多语气缓和的时候，谁知道皇帝并没有责怪何令新，反而说是冯斌衡习武不精。
还特地带着何令新去了练武场，看小姑娘耍了一套枪法，立即就赏赐了一把红缨枪，以嘉奖其巾帼不让须眉。
甚至还多次亲自指导其枪法，这更是让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这是认同了何家与自己二皇子的婚事，原本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可惜后来的事情就没有后来了。
不过冯斌衡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看何令新武枪时的飒爽英姿。
那个时候何令新几乎每个月都要进宫一两趟，上午和冯嘉玉说说外面的趣事，下午就到练武场，或是陪着冯斌衡练武，或是武一套自己新学的枪法给冯斌衡看。
曾经的回忆一点点涌上心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阿新会武枪，差点削掉了我的头发。”
“怎，怎么还提这事。”何令新用手挡着自己的脸有些不想面对。
“阿新，我们很久没有拆招了吧，走啊，阿姐这里有练武场还有兵器，我们去比试比试。”
说着冯斌衡就要起身，冯嘉玉赶紧给他按了回去，“陛下有些醉了，陛下去隔屋休息一下吧，沈海！”
沈海刚刚应声，冯斌衡就摆摆手，“我没醉！清醒得很，阿新不想让我叫阿新，阿姐担心我会受伤，你们放心，没事的，让我试试不行吗？”
“这，刀剑无眼，况且您现在还醉着，真的受伤了怎么办？”
“阿姐，我没醉，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和阿新约定好了的那次比试还没兑现呢，我不想食言，虽然晚了一些。”
冯斌衡坐在座位上，仰着头看向冯嘉玉，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冯嘉玉还没来得及思考，冯嘉窈先说话了，“既然是约定好的事情，不如就兑现了吧，今天的机会千载难逢。”
的确千载难逢，冯斌衡和何令新能在这样惬意自由的环境下见面的机会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了，错过了这次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众人的目光落到了何令新的身上，何令新无奈地表示，“我是无所谓了，我又没喝醉，不会像以前一样手抖了。”
何令新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陛下也不再是小孩子了，陛下想要谁陪着练武，不是一声令下的事情。”
冯嘉玉揉揉太阳穴，“好吧，我叫人去准备兵器。”
有热闹看谁还想坐着啊，众人都起身往练武场走去，虽然距离有些远那就全当是消食了。
冯嘉玉准备了整整九杆枪供他们挑选，冯斌衡也的枪法是先皇手把手教的，因为冯骁宏最擅长，所以经常指点孩子们。
除了冯嘉玉和几个年龄还小的皇子公主，冯斌衡，冯嘉窈还有早亡的冯斌贺都是冯斌鸿一手教导的枪法。
“这把枪从哪里搞来的？还挺顺手。”何令新掂了掂自己一眼就看中的一杆枪，果然她的眼光很好，顺手得很。
“特地从东厂的武器库里选的，还没有主人，本来就是给何夫子准备的。”
何令新顺势武了几个招式，果真非同凡响。
冯斌衡从头到尾把枪都拎了一遍，挑了一把银色枪身白色缨穗的枪，质量较轻是他喜欢的手感。
其余的人里面只有长公主和襄儒卿善武，裁定胜负的工作便是交给襄儒卿了。
随着襄儒卿的开始话音刚落，何令新率先出手，枪尖直指冯斌衡的喉咙，“陛下，得罪了。”
冯斌衡横枪格挡，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手没力气，直接被何令新用枪压着转了一圈。
冯嘉玉在旁边有些神秘兮兮地问道，“我不会武，你看的明白，你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醉拳，陛下的会不会因为喝了酒实力大增了？”
“公主平时看了多少武侠话本？醉拳只是状似醉酒可不是真的喝醉了，也不是人人都做得了武松，陛下的枪法确实不错，但是和何姑娘比起来还是有差距，一来陛下无法全身心铺在武学上，二来陛下确实有些喝醉了，刚刚就是手抖了。”
冯嘉玉不懂这些，她只能以一个外行人的角度来看待这场比试，只觉得冯斌衡刚刚躲开的那一招，柔中带刚，绵里藏针。
“公主怎么会不了解陛下。”
“我以为会有惊喜出现呢。”
“但确实有些惊喜，我也是第一次见识陛下的枪法，有资质却错过了最好的修炼时机，日后想要弥补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场上形势始终都是何令新逼近，或刺或挑，冯斌衡或狼狈或怀柔地躲开。
突然冯斌衡前冲一步提枪要刺，结果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把自己摔在何令新的枪上，要不是何令新及时地收枪后退，那后果可不敢想象。
何令新把枪尖戳进山贼肩膀里，那血花飞溅的时候都未曾紧张过，可刚刚确实紧张了一下。
要是冯斌衡一个不小心自己扑到了她的枪尖上，那，那，那算什么事啊。
“陛下，您没事吧？”
“哈哈，没事，没事，我们继续。”
两人调整站位准备重新开始，这一次两人似乎都更认真了一些。
“和陛下练习了这么多次，陛下还一次都没主动进攻，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您不想试试主动进攻的感觉吗？”
冯斌衡握紧枪杆，似乎是被何令新的话触动了，再不主动进攻，以后就再也没这样的机会了。
他仔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比自己年长几岁，永远风风火火，是自己想要的人生的真实写照。
她试着来拯救过自己，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她对自己的陪伴是真实存在的。
虽然自己在练武拆招的时候从来都没赢过她，但是他很享受这种感觉，乐在其中。
仿佛自己也会被何令新感染，全身心投入练武中，就抛却了烦恼，也拥有与她稍稍重叠那么一点的人生。
这一枪刺出稳准狠，颇有当年冯骁宏的影子。
见识过冯骁宏英姿的人都愣了一下，就站在对面的何令新当然是大吃一惊。
但她下意识的反应带动她的手横枪格挡，冯斌衡双手握住枪杆，向左横扫，压着何令新的枪被迫她的枪尖换了个方向
随后冯斌衡收枪回身，再度刺出一枪，这极度迅速的反应力与对身体精准的控制力，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勤学苦练根本不可能达到。
何令新突然感觉有点撒受挫，她自己就是苦练了十年八年的那个，却不一定能有冯斌衡这样的表现。
优秀的武者不一定要多华丽的招式动作，往往只需要一招即可制敌，而且这一招短暂甚至是不起眼，有可能只是一拳一掌一抬手。
“这，这，这……”
冯嘉玉激动得拍了拍襄儒卿的手臂，这还是她那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弟弟吗？
这不会就是扮猪吃老虎吧？
襄儒卿和冯嘉窈虽然很只是旁观，但他们确实感受到了这简单的两招挡拆动作有多少含金量。
难道陛下是准备趁着今天和众人坦白自己的真正实力？想想也有道理为何会选在今天，最亲近的姐姐的公主府建成，她终于有了归宿和依靠，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
如果事情是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的，或许也挺有趣的。
众人都在心中描绘了一个可能的未来，很美好，可是事实却不是任何人心里想想的那样。
大家期待的扮猪吃老虎似乎并没有上演，因为何令新感受到了来自对手的威胁，便更加集中注意力，然后一枪挑落了冯斌衡手中的枪。
那枪叮呤咣啷在地上滚了一阵后，众人还是都在愣神中。
这转折来得也太快了吧，根本没有一点准备就，就打破了众人的美好想象。
原本大家所期待的是不再隐忍，破茧成蝶，坐上真正的龙椅，做那个不再受桎梏的皇帝。
可是，何令新只是刚刚提高了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他就毫无招架之力了？
“这，这，这……”冯嘉玉这了半天又是其他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刚那行云流水的前刺，压枪，旋身的漂亮动作瞬间化作乌有。
冯斌衡第二次出枪的动作依旧保持着他刚刚的水准，但是这一次何令新改变了策略，她没有选择格挡而是握住枪身的后半部分，后撤了一步抡圆了胳膊将冯斌衡的枪尖挑开。
没想到这一下，居然直接把冯斌衡手里的枪给打掉了。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冯斌衡自己打破了尴尬，“哎呀，瞧我，喝了点酒，连兵器都拿不住了，又是我输了，阿新我们的约定这样也算是兑现了，你一直都很强。”
冯斌衡有些失落，毕竟他输了比赛，但是他作为全场最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的人，心里是有一些开心的。
他并不是喝醉了，刚刚也不是因为酒造成的失误，他是真的拿不稳长枪。
在很久以前冯骁宏亲自教导他练枪的时候，父皇伟岸的身影就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那个时候他就在想，如果自己能够模仿出父皇的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优点都是好的。
所以他一直都在默默的观察着，父皇教导自己的时候，教导别人的时候，他都一直在旁边看着用心去记忆，但是身体却笨拙得什么也做不出来。
刚才是他到现在为止，作出的最漂亮的一次进攻，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哪里，他并不是那种需要收敛锋芒的人，相反，刚刚的那些是他所有的锋芒。
能够在那一瞬间和父皇保持同步，冯斌衡就已经非常非常高兴了。
但是当他看到众人的眼神时，他知道自己又让大家失望了。
他们或许很期待自己能够成长成一个如父皇一样的人，能够真正的承担得起陛下这个称呼。
可是他做不到。
冯嘉玉害怕弟弟伤心立刻准备打圆场，可是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陛下刚刚一枪颇有先皇当年之风姿，怪不得父皇当年最喜欢教你们练枪，看到你们练武，我也有点手痒呢。”
冯嘉窈突然站了出来，把话题朝着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方向拉了过去。
“早就想和驸马过两招，今天正好有机会。”
众人的思绪全部都被这句话吸引，长姝长公主要挑战东厂督主？
今天这都是什么热闹。
冯嘉玉觉得有其他事情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挺好，但是这未免也太叫人震惊了吧？她扶额叹息，事情怎么就发展到现在这样了，脱缰的马也不敢这么跑啊。
“我的开府宴怎么最后变成了擂台赛？”
冯嘉玉还没感叹完，冯嘉窈就催促着让自己带她去武器库里挑一把趁手的长剑。
“长公主这边请，我带您去吧。”襄儒卿很积极地为冯嘉玉指路，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朝着武器库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