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这样的情况会深刻地影响大冀的商业发展，也会影响大冀本土商人的生存，甚至这些人还压榨底层的工匠。
苏杭两城已然被他们搅合得污糟不堪，这样重要的情报必须送回京城才行。
为了让情报能够用最快的速度送回京城，也为了保证他们留在这里的人手，襄儒卿在路程差不多一天时间的每个驿站里留下了两个人作为接应。
这两个人主要负责喂养马匹，以供回京的同伴使用，这样就可以不必耽搁太长时间让马休息恢复体力，以便及时继续赶路。
同时也可以及时地补足人手缺口，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供应链。
一个人从东海出发到达驿站更换马匹继续前行，紧接着就有人赶往东海不足缺少的人手。
下一个驿站亦是这样，不断向前补足一个人的空缺，又可以保证最快速地传递情报。
等那人回到新荣城后，还会继续赶往距离京城最近的驿站补足人手缺口，以此循环往复保证信息的及时传递，也保证人手的充足，更可以及时获得援兵。
果然此事一传回新荣城，刚刚送到太后手中就惹得太后勃然大怒。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竟然有这么多脏东西在脚底下蹦跶。”
太后虽然生气，但此时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来处理，东海的事情需得徐徐图之，急不得，可明日一早的三司会审确实迫在眉睫。
“也不知道文阳和顺荷那边顺利吗？”
“母后，喝点参汤吧，马上就天亮了，一夜不眠这身体可吃不消啊，您放心吧，文阳与顺荷都是机灵的，不强闯不偷溜，光明正大地进去，最多就是见不到不会有事的。”
“哎，希望如此吧，希望他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此时刑部已是大门紧闭的下衙状态，门外仅有两名士卒守卫，见有马车停下便向此处看来，李明生下车上前道，
“二位衙役大哥，在下是文阳公主府上的管家，此次前来是为见一见尚书大人，劳烦二位通传一下。”
“公主府？公主殿下来我们刑部做什么？”
“知道二位是例行询问，但是公主殿下的心思又怎是我这底下人知道的，在下只管传话，也请两位帮帮忙通传一声。”
“咱们只管通传，其他的就别多问了。”其中一个小侍卫给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想也对啊，拿多少钱干多少活，何必为了自己管不了的事情操心。
“总管稍等，属下这就去通传一声。”
一个小侍卫转身进门，进门之前眼睛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这里面坐着的就文阳公主吧。
那小侍卫进去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满脸堆着笑容很是殷勤地道，“劳烦您久等了，尚书大人在里头候着呢。”
“有劳了。”
李明生道过谢便转身走到马车旁，他低声说了句什么，车帘掀开，两个身影从车上下来。
侍卫当然是没有见过公主和郡主的，但是看着两个女子一前一后地走着，衣着气度都不像是寻常女子，自然就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他们很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躬身行礼，默默地等人进去后把门关了起来。
有个人站在门内，应该是管事，见人来立刻恭敬神色道，“两位贵人这边请。”
冯嘉玉和冯慧思被带到了议事厅，刑部尚书贺伟腾正在门外等候。
“微臣刑部尚书贺伟腾，见过文阳公主，见过顺荷郡主。”
“尚书免礼平身，今日我们深夜前来事关紧要，我就开门见山了。”
“公主殿下，您别急，不如先到厅内坐下稍事休息，我已经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有什么事您慢慢说，微臣一定帮您做到。”
“多谢尚书大人一番心意，但此次前来的确事关重大，还请尚书大人放行让我等与尚参议见一面。”
至少在现在的冯家姐妹心里，他们的敌人并不是这位刑部尚书，而是章麟父子，即便贺伟腾站队章家，但他也不是真正的操盘手。
“公主殿下，郡主，两位怕是不知道上尚参议因何入狱，想要见他怕是不行啊。”
“贺大人，不管尚参议是因何被带到刑部，至少尚参议目前还没有被定罪，他依旧是清白之身，只是暂时留在你们刑部，没有不让旁人探视之理，若是你强加阻拦，那就说明此事蹊跷，否则你又怎会拦着不让我们进去？”
“这，公主殿下，您就别为难微臣了，微臣确实不能……”
“一句话，让还是不让？”
“这……”
贺伟腾故作为难的样子僵在了原地，他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实际上他早就得到了章明良的口信。
如果文阳公主和顺荷郡主想要见尚成知，那便先推拉一番，然后再故作为难的样子放他们进去，也算是卖了他们一个面子，也好叫他们放松警惕。
这样又能显得他有人情味，也不影响在即将到来的审查中彰显自己的铁面无私，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刚才把冯嘉玉他们带进来的那个总管模样的人，上前与贺伟腾耳语了几句。
贺伟腾皱眉犹豫，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对冯嘉玉他们说道，“微臣明白，郡主担心自己的夫婿，既然如此，那便请郡主一个人前往牢房，也不叫微臣太过难做了。”
冯嘉玉和冯慧思对视了一眼，虽然只身前往有些危险，但是总比见不到面要强。
冯嘉玉给李明生递了个眼色，让他跟着冯慧思一起。
反正他这些年也不出来走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是谁了，再加上他腿脚有些残疾，自然让人看着就无比的放心，不会觉得他有什么危险。
但实际上即便是腿瘸，他还是可以一个人单挑刑部几十人。
冯嘉玉这边有方墨陪着自然也不用担心，冯慧思跟着那个管家模样的人向远处走去，冯嘉玉则被请到室内喝茶。
因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就算打着灯笼，也还是看不太清楚脚下的路，可是冯慧思还是走得飞快。
她现在很着急，想要立刻见到尚成知，想知道他有没有被拷打，有没有受伤，还有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冯慧思一边走着，一边心里忍不住的开始担心，她害怕自己如果看到尚成知受伤会流眼泪。
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但她也很擅长流眼泪。
可能是天生的眼泪比较多，所以有的时候遇到一些事情，她总是一边流眼泪一边头脑冷静地解决问题。
她永远在人前都是强忍着眼泪，然后躲到没有人的地方悄悄地释放情绪。
原本一直以骄傲自信淡然姿态示人的冯慧思，在成婚之后，被尚成知发现了这个小秘密。
每次尚成知都会在这种时候默默地抱住她，然后拍拍她的背，告诉她没关系，想哭就哭，有他在呢。
他们一起解决问题也好，给冯慧思的坚强提供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也好。
有尚成知在，冯慧思反倒很久没在哭过了。
如果能够把情绪释放出去，慢慢地就不会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忍不住想哭了。
上次流眼泪还是因为尚成知隐瞒金山的事情，欺骗了自己。
当时愤怒和担忧交杂着，她不但打了尚成知一巴掌，还哭得泣不成声，尚成知也抱着她轻轻啜泣。
一路上冯慧思在脑海里幻想了无数种尚成知可能被拷打的样子，她告诉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流露出任何弱点，一滴眼泪都不能留。
这不只是为了不让尚成知担心，也是为了不让敌人看到自己的弱点。
每个人都有弱点，这无法避免，那么就要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弱点藏起来。
走进牢房，里面的气味不大好闻冲的人皱起鼻子，冬日里都是这样，炎炎夏日更是难以言喻。
一路走过去，牢房里的人都已经是瘦骨嶙峋的，没有一丝精气神。
冯慧思不敢想，如果尚成知变成这个样子，她会有多么的心痛。
“郡主，我们到了。”
冯慧思抬头向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牢房很明显是特别的，和刚刚看到的都不一样都不太一样。
木板和木板之间相隔的间隙很窄，地板上没有稻草却有一对桌椅，尚成知正坐在椅子上。
冯慧思惊讶他竟然毫发无伤，一时间欣喜和惊讶让她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个为他领路的人弯着腰恭敬地说道，“郡主，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请您抓紧时间。”
“多谢，我会记得你们的。”
这个时候的冯慧思依旧以为贺伟腾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只是一个心存善念却被章麟蛊惑的人。
若是日后她们平安无事，她一定会记住今日他们让她进来的恩情。
随后牢房的门被打开，冯慧思走了进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尚成知，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才终于安心下来。
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但是看着他没有受伤，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高兴还是会多过眼泪的。
牢房外的人都已经很识趣地走远了，李明生也跟着一起离开了，他的作用就是为了盯着他们，避免这些人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冯慧思伸手擦了擦眼角，意思不只是他们的对话，就连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是被暗中窥探，他们必须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见到尚书大人？知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进来了？担心死我了。”
“你放心我没受伤，尚书大人岂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尚成知一边说着话一边点了点头，这个点头回答的是冯慧思的最后一个问题。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里的，三条罪证那一条都够要了他们的命。
“有没有吃饭？饿不饿？”
“一下朝就被尚书大人盛情款待了，一点都不饿。”
冯慧思皱了皱眉，原本他一直以为把尚成知抓起来的人是章麟，他只不过是把尚成知暂时关押在刑部，因为他总不能把人带回他自己的私人宅邸关起来。
但没想到真正抓人的居然是贺伟腾，可是贺伟腾对他的态度明明很正常，而且又这么轻易的把她放进来了。
难不成真的是要诱敌深入，为的就是偷听尚成知和冯慧思之间的谈话。
“明日一早，我会为你敲登闻鼓伸冤。”
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不必隐瞒，被他们知道了也无妨。
“什么？”
但尚成知明显有些激动，敲登闻鼓意义重大，若非真的有冤屈又怎么会轻易走上这条路。
虽然冯慧思是郡主，身有册封可以免除责打，但是仍然要受人非议，唾沫星子也是可以淹死人的。
“这不妥啊。”尚成知已经顾不上什么要小心隔墙有耳了。
冯慧思却很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笑着对他说，“我相信也知道你是清白的，你也应该相信我，我从来不怕流言蜚语，说起来也好笑，几年前我还曾经教训过文阳，我说她，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也不在乎王室所有人的脸面，更不在乎他的亲人，但她却跟我说与其瞻前顾后地在意别人的流言蜚语，不如把自己的人生过好。”
做任何事情之前第一扪心自问，第二问问身边人，但没有第三去问问其他人，只要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都是开心的就足够了。
人的力量很小，小到只能保护好自己那少数几个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
冯慧思拉住尚成知的手，“我准备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你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准备好了吗？”
尚成知懊恼自己竟然要别人为自己做这么多，又有些感动身边有这么多人关心着自己。
“我相信你。”
“好，我等你回去。”
夫妻二人默默的对视了良久，而后冯慧思又问了一句，“你舍得吗？”
冯慧思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那只镯子成色水头极好，这也是尚家给冯慧思为数不多的，真的从尚家拿出来的聘礼。
那是霍檀的陪嫁，虽然宫里赏赐了无数金银财宝，可到底没有尚家自己的东西。
为了自己的脸面也好，为了堵住流言蜚语也好，霍檀这才把自己陪嫁的最好的一只玉镯，放到了给冯慧思的聘礼中。
现在冯慧思问尚成知舍不舍得的，是他舍不舍与尚家人彻底断绝关系。
虽然尚成知与尚家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但仍存在亲情血缘维系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