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长风上辈子坐在诏狱里，望着窗口里那一丁点天空的时候，最想知道的就是郁长景为什么想杀他。
可上辈子的郁长景至死也不曾给他答案，于是这个问题就成了他心中的执念，本以为已经放下了，直到被酒意勾起，才发现它始终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郁长青见事情不对，怕反而激化了他们之间的矛盾，连忙拉住郁长风。
“先不说那个，再吃点东西吧。”
没想到刚拉住他，就被郁长风反手拉住了袖子，不能动弹。
他朝郁长景使了个眼色，让他先避一避，郁长风却直接按住了郁长景的肩膀，眼圈一点一点变得通红。
“为什么呢，皇兄，你明明知道的，我根本不想要那个位子。”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郁长风按着胸口，曾经被一剑穿过胸膛的地方仿佛仍在流血，跨过前世今生的间隔，传来不堪忍受的疼痛。
他按着郁长景的肩膀，借着酒意，一定要替上辈子的自己问出个答案来。
郁长景抿着唇，看着眼前明显醉了的郁长风。
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青年忽然跟小时候那个话也说不清楚的团子重合在了一起，他闭了闭眼，眼前再度浮现出母后将死时，拉着他的手嘱托他看顾幼弟时的情形。
他心中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再睁开眼时，眼底多了几分疲惫。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伸出手去，像很多年前那样拍了拍郁长风的后背，语气还是有些生硬。
“我没想杀你。”
郁长风愣了一下，又问了一遍：“当真吗？”
郁长景早被他闹得没了脾气，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声音却缓和了许多：“当真。”
他虽然是对郁长风起了些嫉恨，也说过几次要他的命，可那不过是些半真半假的试探，还没到恨他入骨想让他去死的地步。
郁长风盯着他，仿佛在确认真伪，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收回了手，脸上露出了笑容。
现在还不是三年之后，郁长景还不曾想杀他。
他终于放下了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欢欣极了，于是提起酒壶给两人倒满了酒，拉着他们道：“来，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郁长景只觉得头疼得要命，压低了声音怒道：“够了，你已经醉了！”
“我才没醉。”
他歪歪斜斜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手却被郁长景按在桌上：“不行，你不能再喝了！”
得想个办法把他送回去。
他朝郁长青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先走。
郁长青毕竟是无诏回京，在外面待时间长了，会有风险。
可郁长风是带兵打仗出身，警觉性非常人可比，他眼角余光看见了想要悄悄离开的郁长青，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将人按了回去。
“二哥，今日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谁也不准先走。”
郁长景只觉得越发头疼，甚至有些后悔今日将他叫了出来。
凭他俩怎么也不可能治住喝多了的郁长风，他又不想把事情闹大，权衡一番后，郁长景命人去盛王府叫沈清昼过来一趟。
等沈清昼带人匆匆赶到太白楼，立即有人上前，迎着他到了二楼最里面的包厢。
只是吃顿饭，有必要搞这么大阵仗？
沈清昼心中戒备，一推开门，便看见郁长风一条胳膊搭着郁长景的肩膀，半边身子都挂在了他身上，另一只手抓着一旁的白衣男子的袖子，死活不肯松手。
郁长风毕竟是习武之人，显然不是这两人能敌的，沈清昼来时，便看到郁长景铁青着脸，衣襟已经被扯得散乱，白衣男子的衣袖也被拉扯出了褶皱，看着郁长风也是一脸无奈。
沈清昼的目光往房中扫了一眼，落在背对着窗的白衣男子身上。
这人是谁？
他仔细想了想，确认自己并不曾见过此人，同时也明白过来，外面的层层戒备为的不是郁长风，而是眼前的白衣男子。
身份贵重，不便见人，跟郁长风和郁长景都十分熟悉。
沈清昼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顷刻间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猜测，他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色，只如常向郁长景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见到沈清昼出现，郁长景终于松了口气，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郁长风的脸：“醒醒，有人来接你了。”
“我不走，我还没醉呢，谁来接我我也不走。”
郁长风醉意朦胧地嘟囔着，手中抓得更紧了。
沈清昼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几乎有些想笑，再转念一想，觉得让他们兄弟之间亲近一下，也不是坏事。
于是他坦然对上郁长景忍无可忍的眼神，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太子殿下也看到了，殿下不肯跟人走，只能劳烦太子好好照料殿下了。”
他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郁长景没想到他真敢将郁长风丢在这儿，咬牙转过郁长风的脸：“你给我好好看看那是谁？”
他就不信连沈清昼都带不走这个醉鬼！
郁长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望了过去，等看清门前的身影，酒立即醒了大半，甩开郁长景的手，朝沈清昼转过身去，惊喜道：“清昼？！”
郁长景猝不及防地被甩开，脸色顿时变得更差，他扫过郁长青忍笑的脸，自己理了理衣裳，冷着脸对沈清昼道：
“撒了一晚上酒疯了，赶紧把他带回去。”
沈清昼一来，郁长风倒是乖巧了不少，他张开双臂，在郁长青叹为观止的目光中，抱住走过来的沈清昼，脸埋在他腰腹上蹭了蹭，声音还带着点委屈。
“你怎么才来接我啊？都已经这么晚了，不会是不想要我了，要把我丢在外面吧？”
确实是醉了。
沈清昼有些哭笑不得地拍拍他的后背，柔声问道：“那殿下要不要跟我回去？”
“当然要。”
郁长风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只不过才刚起身就摇晃了下，直直扑进了沈清昼怀中。
郁长景叹了口气，扶额不忍卒看。
沈清昼扶住他，正准备离去时，忽然又被郁长景叫住了。
“等等，今日之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可知道轻重？”
沈清昼的脚步顿了下，轻笑道：“是，太子殿下放心，宁王殿下放心。”
说完，他也不管背后二人是否露出错愕神色，推开了房门，带着郁长风离开了。
郁长青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郁长景，饶有兴致道：“他这位王妃，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