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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春暖花开日,君携美酒与卿别。

次年,六月。

千倾亲自将去年埋下的酒挖出,而未央宫的树下,又埋上了一坛新酒。

“待到明年,便可以与陛下饮青梅酒了。”千倾不甚在意地将脸颊汗水拭去。

惊蛰面上也添着笑意,“那奴先去将这坛桃花酒,拿去拆封?”

“本宫亲自去!”

“主子脸上都沾了尘。”惊蛰打趣着。

“你倒好意思取笑本宫,你不也一样?”

待泠妩来时,便见一主一仆身上脸上因为沾上了泥土,而互相笑着。

千倾忙上前,满脸都挂着喜悦,“陛下怎地提前来啦?这坛酒刚挖出来,阿倾还未来得及将尘泥去除呢。”

泠妩只道:“今日无事,便早些。”边说,手中的帕子便将千倾面上沾着的一道灰痕拭去。

指尖温凉,像羽毛拂动般撩拨人的心弦。

而惊蛰则是忍不住上扬起唇,抱起那坛桃花酒,便悄悄退下。

在千倾难以抑制自己脸上升腾的热意时,却听眼前人突兀咳嗽。

泠妩抬手附上,再次落手时却将鲜红遮挡。

“陛下!”

泠妩漫不经心地将手中艳色用那帕子擦净,这才侧首笑意柔和,“前些日子吹了风,有些风寒,不碍事。”

千倾却嗅到一抹腥甜,那是……

他出身将门世家,从小最害怕的便是娘亲带着一身的血腥归家。

前些时日娘亲来信说陛下许她回京,他便可与娘亲团聚了,他以为他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届时与娘亲见面时他定不会再哭。

可没想到这抹甜腥,却从另一个他最为珍视的女子身上传出。

一瞬间与去年那梦中的场景重叠。

“陛下……”他似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余下从心口处传来的酸楚。

“你母亲不日便班师回朝,不必再忧心。”泠妩宽慰。

“娘亲得胜归来阿倾是不担心的,可阿倾……担心的是陛下您。”

泠妩却道:“太医可是说朕是万岁之兆。”

入了殿,瞧见千倾魂不守舍地模样,泠妩便将惊蛰奉上的桃花酒开了盖。

酒香有些浅,桃花香气却是浓郁芬芳的,沁人心脾。

泠妩浅尝辄止,“可惜埋的时日短了些,否则定是佳酿。”

千倾回过神来,扯出一抹笑意,“那是因为阿倾想要陛下每年都惦记着一坛酒,为了陛下不觉腻,阿倾每年都会酿上一坛不同的。待到来年六月天,陛下便能尝尝青梅酒的滋味了……”

“陛下,您喜欢青梅酒吗?”

他眸底恐慌还未褪去,说话也有些急促,只能用喋喋不休来克制着自己即将呼之欲出的恐惧。

泠妩闻言,侧首含笑,“能得将军府公子的一坛酒酿,朕自是喜欢的。”

这句话落,千倾的双目亮得惊人,像一盏灯火在暗夜燃烧,灼灼生辉。

可他却不敢望向眼前人,生怕她发现自己眼中无法掩饰的怯色。

他垂眸斟酒,手指颤的厉害,“那陛下明年还要来……年年都要来……阿倾也要每年都给陛下斟酒。”

泠妩没有应声,只将酒送入口中。

千倾也没有如往常那般急急追着等泠妩给自己回应,而是学着泠妩,将酒递于唇畔浅饮。

可入口却是尝不出甜香,反而是如白水般寡淡。

陛下瞒着他,那也会瞒着席若玉吗?

待泠妩离开,千倾却是马不停蹄地前往凤鸾殿。

彼时席若玉正在绣着手中的玄色金线香囊,闻言也有些惊异,“皇贵君?”

柳青虽纳闷却是认真地点头。

而坐在外面候着的千倾双眸无神,整颗心仿佛跌进了万丈深渊。

“主子,主子……”

千倾蓦地回神,望着惊蛰的眸光有些空洞。

“主子,君后来了。”

顺着转眸,便见席若玉一袭月牙白山水藤纹云秀锦衫,束发的玉冠温润,但面庞却是带着疏离与冷淡的。

宛若热闹夜市隔岸的烟波流水,不染纤尘,也看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千倾的心猛然一跳,随之而来的便是无穷尽的苦涩。

“参见君后。”

“平身罢,你寻本宫是所为何事?”

————

凤仪宫

景春红着眼将药呈上,“陛下,该喝药了。”

描画的女子一袭玄衣高贵不可侵,可眸中的温色却能溺化凡人的心。

泠妩接过景春手上端起的药,一口饮下,连眉也未曾皱起一分。

蜜饯静静地躺在盘上,昭示着眼前人对于汤药的无谓,以及数次用药后的平淡。

景春这次没再劝着泠妩将蜜饯吃下,垂首默不作声地后退,将安静留于泠妩。

泠妩却没有再拿起那杆毛笔,她的眸光落在画上。

画卷很长,她断断续续用了两年的时间,才将大半个炁朝京都的盛况描了下来。

她画着山川河流,勾勒出一幅幅动态图画。

其上百姓幸福和乐,城池繁华,一副盛世之景。

待她死后,这副画卷会跟着这具躯体一同葬入皇陵。

——

将军班师回朝日。

宫中设宴,昭示着帝王的宠爱。

宴会结束,千秋便同泠妩入了凤仪宫。

刚入殿,千秋便一改脸上醉意,恭敬地俯身抱拳。

“陛下,微臣幸不辱使命!”

“将军同朕客气了。”泠妩亲自将他扶起,果不其然瞧见了千秋眼中的热泪。

魁梧且凌厉的女人哭起来,总是会有几分莫名的可爱。

泠妩拍着她的后背。

“谢陛下信任末将,末将代军中所有将士谢陛下隆恩!”

千秋说完,又再次伏下身去,哽咽的声响很大,还伴着阵阵抽泣,吵的泠妩有些头痛。

泠妩揉着眉心,颇为无奈,“将军不必如此。”

千秋却直起身来,双眼泛红地仰视泠妩,“末将出身将门世家,向来信奉忠义二字,能择一明主,末将已心满意足!末将此前还担忧陛下会对末将心存芥蒂,现在看来,是末将想太多了。”

陛下并非昏庸之辈,却也瞧见过太多尸骨未寒的先辈。

泠妩再次将她扶起,“将军放宽心,朕并非狭隘之辈,自然知晓将军之心。朕信将军赤诚,晓千家家风,又岂会疑心?”

“陛下……”

见眼前的大块头又想哭,泠妩实在无奈,出言打断,“阿倾现下正在未央宫等将军,他性子直快,这些时日常常思虑你的安危,而茶不思饭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