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蓝尔莎捂着胸口，忽然感到心脏抽痛，愈演愈烈，她皱眉接了杯水饮下，默默想着自己的身体可没有毛病，还是因为最近作息不规律？
“滋啦——滋啦——”
她扭头看去，端坐在椅子上的“怀幸”身影闪烁不停，像出现故障的全息投影。平常怀幸离开时都会用假像替代，虽说她经常劝告身为主神不应当随便离开上命，但那女孩总是不听，东扯西拉一大堆来搪塞。
此时，假怀幸身影闪烁了几下就彻底消失，她慌然不解，扭头望去，窗外天色阴沉，风起云涌。
收音机里的音乐突然消失，转而变成紧张的话语声。
“紧急通知，未知灾变肆虐，请各地居民在政所组织下有序撤离……”
“据悉，十地全境发生的大地震是地下能量紊乱引起，具体原因正进一步调查中……”
“多地调控地下能量基站，以安抚暴动的能量，但是……啊——”
喇叭里、广告屏里不断播放着这场有史以来的变故，随着震动加剧，许许多多的屏幕飘起雪花，数不清的大楼轰然倒塌。
“您所挨打的用户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冰冷的机械电子音一遍又一遍宣告结果，小稚果脸色煞白，磕磕绊绊往回跑，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到处都是大楼倒塌后的废墟，全副武装的工装车一辆接一辆从身旁驶过，尖锐的汽笛声响彻城市；官方派出的救援飞机在空中盘旋，发出悠长嘹亮的呜鸣，慑得人赫然心惧。
“喂！别到处乱跑！”一名指挥交通的全安官拦住他，旋即诧异道，“是你？”
小稚果因为紧张肌肉紧绷，看着他，牙关僵硬：“我、我担心天师，我要回去看她。”
程察皱眉环视四周，拍拍他的肩膀：“小心点，去吧。”
“谢谢。”他得以抽身，马不停蹄地向天师府赶。
空气里弥漫着建筑倒塌后的烟尘，惨叫声与哭喊声此起彼伏，他听得头皮发麻，愈发加快速度，一点也不敢多想。
不到二十分钟，小稚果就看到熟悉的大门，这会儿门前散着不少碎石，以及一架螺旋桨转动飞快的墨绿色飞机。
千玄带着末雅从府中出来，先行上飞机，末雅正要踏上去，忽听唤声，扭头看去，一个人影快速来到跟前，竟是小稚果！
她没多问原因，抓着男孩的手上飞机，间隔不足三秒，驾驶员就控制飞机驶离地面。
小稚果眼睛通红，喘着粗气，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讲，瞥了眼驾驶员就硬生生止住，结结巴巴地说：“我担心天师你们，就来看看。”
对面的两人极度聪明，自然明白本该参加比试的他慌慌张张跑回来所谓何事，千玄正了下眼镜，不动声色道：“再看看。”
末雅拿出手帕示意让他擦擦身上的血迹，小稚果咬着嘴唇浑身直抖，背过身用手帕拭眼睛。
“别担心，没有事的。”末雅心有怜惜，揉揉他的脑袋温声安慰。
“嗯，谢谢末雅姐姐，会没有事的。”
因能量引起的变动不能再轻易使用能量，这时工业产业便体现出极大的作用。螺旋扇叶划破空气的嗡嗡声在耳中响了不足十分钟便减弱，小稚果恍然抬头，发现已到目的地，是距决议院不远的引神坛。
引神坛平日主要做祭祀用，此刻坛外聚着密密麻麻的人，有要员，更多的是士兵，各个噤若寒蝉，严阵以待。
没有人在心中不把这当成第二次天灾，恐惧无声且迅疾地蔓延。
千玄躬身出舱门，踩着舷梯而下，人们纷纷错开条通道，小稚果看见引神坛下威然伫立的白犽，心神一凛，紧随于千玄身后。
千玄从容不迫来到白犽身旁，偏了偏头，吐言：“白傩区。”
“走吧。”白犽凛不可犯，话不多，瞧见跟随的小稚果，直言不讳，“他不能去。”
小稚果身子一抖，将乞求的目光投向千玄，后者无谓道：“可以去。”
白犽就不再多言，率先踏在神坛之上，此坛除祭祀外还是座能量基站，他选择在这危如累卵的时刻使用能量，仰仗的是自身强大的修为。
小稚果刚于祭坛站稳，眼前一阵眩晕，转瞬间他们便出现在一片黑色石滩上。他未来得及看清周遭环境，就觉五脏六腑如充满气要爆开，登时跪下吐出一大口鲜血，四肢虚弱脱力，再难以站起。
“还好吗？”末雅蹲下身关心地问。
“我没有事，末雅姐姐。”他摇摇头，让自己快速休缓过来，心中明白白犽那话是什么意思，这种高强度、长距离的瞬间传送果然不是自己这般能力的人可以承受。
小稚果抓着末雅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望见远处波涛汹涌的海浪，一波波水墙足有天高，水声轰隆隆如雷吼，千奇百怪的海中生物被卷出水面，咆哮着、怒吼着。
天空黑云聚集，低沉压顶，叫人喘不过气来。他们出现后，黑石滩上又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侍卫与武士，竟然也有其余大臣。
小稚果惊奇过后便了然，世间修行的人在少数，能修至顶尖的人寥若星辰，这些人里大臣们就占一半。若生变故，地下能量基站无法调度解决，势必要更灵活的修士出手，他们理应来此。
“有减弱的趋势。”
闻声，小稚果回头看，正对上祁祁蒙静如止水的目光，恍然一顿，收回视线不再朝身后看。
这场惊天灾变白傩首当其冲，九成建筑设施毁于一旦，有区域降下暴雨，如海倒倾，造成山体滑坡，泥浆如沸；有区域飘起雪花，转眼一人高，冰封万物。
他们所处的黑石滩据一位匆匆而来的老人说水位在呼吸间下降五十来米，且还有继续的势头。
最后赶来的禁地之源脸色难看到极点，整个人越发阴沉，动了动发黑的嘴唇：“停下了，持续时间四十四分十三秒。”
“这样子再继续下去就真的天灾了。”有人小声地嘀咕。
小稚果深以为然，同时更加期盼地望向大海，有人讨论这场灾难呈放射状，白傩区是中心，最为严重，越往远的地方程度就越轻。
倏然，他看见一人从远处的海崖上走来，人们纷纷投去注意力，全神贯注地盯着，禁地之源手掌紧握成拳，双眸像喷出火来。
那人步履平缓，不急不躁，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生，面容肃穆，向白犽行礼：“奚然见过家主，”后又对诸臣行礼，“见过诸位。”
白犽眼神深邃：“发生了何事？”
奚然朗声回答：“奚然为作业来此勘察，欲回程遭受地动，同时发现这个，请家主随奚然而来——”
言罢，他行于侧前引路，一众人等紧随其后。
小稚果亦然跟上，见前方众人停于崖边没有动作，心中好奇，和末雅找了空位钻进去，眼珠向下，顿然如遭晴天霹雳。
海上猛势逐渐趋平，风却难止，海水推着洁白的浪花接连不断撞击崖壁，崖下碎石滩上的两人时不时被淹没大半身子。
跪着的少男银发红衣，神情悲伤阴郁，不明意味地扫视过众人，低首紧闭双眼，移过手臂，露出被拥抱之人。
那个自从出现就带给人惊奇的女孩，这回同样给予他们深深的震撼。
这时，她只是受伤的小孩。
每一条浪水凶猛地涌来，退去时自她身上带走殷红血迹。海水冲涌不停，她的身体都被浸湿，那血却依然在浪水冲来时流淌，怎么也流不尽，似乎得喂饱大海里的海兽才肯休。
她的眉心有只黑漆漆的洞，她好像活着，又像死去已久。
没有人主动开口，海风拂过时，衣衫猎猎声此起彼落，听起来宛如风在鼓掌狂欢。
小稚果身形晃了晃，想冲下去抱住那个女孩，肩膀却被人狠狠地按住。他抬头和末雅对视，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指甲深陷进肉里。
他只觉得恍惚，天地在旋转，耳畔沸反盈天，让脑仁嗡嗡的响。
头好痛，鼻子里全是血腥味。
是姐姐的血吗？
是谁让她变成这幅模样的？那么厉害的姐姐为什么会受伤？
姐姐，姐姐，姐姐……
他还记着南境阴雨绵绵的夜里，她救了他，她让他第一次体会到被平等看待的目光，她不止救他一次，她给他全部未来。
为什么呀？那么厉害的姐姐会死？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没有人知道吗？他是她的弟弟啊，为什么不先报复他呢？折磨反抗不了强大之人的他不是更有快感，为什么要对姐姐出手？
到底是为什么……
小稚果神情恍惚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天师府，愣愣地抬头，末雅对他说着什么，但他耳边全是嘈杂的噪音，听不清。
他努力回神认真去听，捕捉到“主神”二字，主神是？
是姐姐！
他突然放声恸哭，一只手捂脸，一只手推末雅出去。
末雅心碎难耐，原本压抑的情绪被感染如潮水涌来，流着泪说：“别担心，没有事……”
“我知道末雅姐姐，我想一个人静静，末雅姐姐先出去好不好？”小稚果哭着把人推出去就关上门，恸哭声隔着门板传来，声嘶力竭。
末雅心如刀绞，靠着门板抹净眼泪，望向灰蒙蒙的天，恍然间记起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夜晚，她正在走廊巡视，拐角时突然跳出一个女孩，吓她一跳。
女孩意气风发，反手用大拇指指指自己：“我——未来的世界主宰，要求和千玄见面！”
她觉得莫名其妙，心中把女孩当刺客对待，摇头道：“擅闯大臣公府是犯法的，要是不小心进来，我送你回去。”末了，又补充一句，“看你的样子不太正常，从哪家医院里逃出来的？”
女孩气得鼓紧嘴巴，义正辞严：“去不去禀报？说不定千玄的前程就被你给弄没了，注意说话嗷。”
这消架势十足，末雅方才相信，她抬手握了握，倏然意识到以后可能再也看不见那个女孩了。
那个无所畏惧、将十地搅得天翻地覆的女孩，那个让很多人相信希望的上命主神，也许……就此消陨。
灾变来得突然，持续时间不久，产生影响却是空前的，犹以白傩区为首的东部地区严重。
而灾变是上命主神所致的消息如插翅般传遍十地，尽管上命主神或许死亡，但人们依然拿出曾经R在南境所作所为批判她，这次事件不过是那四座城的翻版，R被取消定义成人类情有可原，她这么暴力藐视生命，所创立的上命好不到哪儿去，应该尽早消灭。
另有人认为灾变和上命主神没有直接关系，而是人类或者殊玛的惩罚。主神虽拥有通天能力，但做的却是低下恶劣之事，引天怒是迟早的事；不过真神慈悲，只给十地惩罚他们容忍主神做为的行为，而不真动手，事到如今，只能平天怒，上命中人已被恶鬼思想浸透，挽救不得，活祭天神才是上策。
一时间，十地对上命主神的讨伐达到高度一致，只需一位领头人站出来，就能踏平上命。
当然，即便灾变是主神亲手造成，后事也不可能由环堵萧然的上命处理，南境变种人委员会和北域圣斯负责灾后重建工作，所幸能量脉平稳下来，工作会更加方便。
入夜，暴雨如注，城中各处闪着灯柱，汽笛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大吊车和铲车工作的声音从未间断。
末雅收伞看向黑乎乎的屋子，担忧地敲门，没听见回声，眉头皱得更深，想了想推门而入。
屋里没有开灯，冰凉凉的，她抚了抚胳膊，扫视一圈，视线定格在蜷缩于窗下的身影，轻手轻脚走近，蹲下身看着他。
男孩双眼通红，嘴唇被咬破流出的血凝固，他抱着膝盖木讷地望着地砖，身子兀地战栗几下，便蜷缩得更紧。
“晓果，没有事的，别这样。”末雅劝慰道。
“嗯？”他忽地回神，下意识嗯了声，看看她，声音嘶哑着说：“我姐姐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姐姐死了，死的时候我不在，她一个人会害怕，我要陪她……”
从今以后，世上再不会有人唤他笨果子，再没有人牵着他的手，他永远也听不到姐姐的夸赞……
我不坚强的，我是骗姐姐的，我好害怕。
小稚果恍恍惚惚拿出把匕首，刀刃泛着凛人的寒光，他刚举起，匕首就被谁人夺走，抬头呆呆地说：“还给我，我姐姐死了，她只有一个人，我要陪她去。”
末雅抹了把脸，郑重其事：“听着，主神并没有死，你若做傻事，就真的见不到她了。”
“可是，我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眼睛都没有睁开，她都没醒来……”
小稚果抱头痛哭，声音沙哑，哭到最后连眼前的东西也看不见，待他好不容易安静，才听见末雅语气沉重地说：“天师在会馆，晓果，我知道你难受，但你得镇定下来。”
“天师？她们是盟友，她会看着不让其他人伤害姐姐吧？”
末雅拿出手帕给他拭拭眼泪，表情肃穆：“会馆严加把守，已经禁止进出，”停了停，低头说，“现在最严重的是主神带来的影响，我意外得知，大臣们众说纷纭，多数……建议处死主神。”
“处死？”小稚果瞪大眼睛，瞳仁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