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师将修改了5次的协议发往客户邮箱,长吁了一口气。这年头挣点钱也不容易,离婚案还是太小,是不是考虑往商法方面发展发展?
看着发送成功的字样,又有点为合作即将结束遗憾。毕竟这么灵活又大方的客户不多见,虽然没有委托代理官司,但是每次都按照市价双倍付咨询费,非工作日还三倍!时间略有超出的时候绝对向上取整,积极主动爽快。这钱说多吧也没有那么多,但是赵律师忍不住不赚。感觉自己被拿捏得死死的,略微有些羞耻。羞耻并快乐着。
要是还得改第六版就免费服务一次吧,交个朋友。来日方长嘛,万一他这个析产费用啊、抚养费支付啊什么的还有纠纷,那还有得生意做。介绍几个朋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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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尃看着协议,赵律师按照要求,在关键性条款之外额外加上了很多烟雾弹,就是为了防止心砚讨价还价。当然,她要是压根不讨价还价,那自己也乐意多得些好处。其中有个大破绽,是广尃特意准备来吸引心砚注意力的。
果不其然,心砚返回来的修改部分,这一大段全部被删除了。
那主要是关于孩子,写得详细又变态。大意就是关于孩子的每个大额支出(大于500块)都要征得自己的同意,不得随意变更居住地要随时配合自己去看孩子,不得向孩子传输任何对生父不利的信息要进行正面教育等等……
你看,这样一来,心砚的火力就不会打到别的地方。
广尃打开赵律师的原版,复制了几条之前故意删掉的小条款贴上修改稿,返回去给心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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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砚第一次收到离婚协议的时候,被广尃那段关于孩子的条款恶心到,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删了,准备如果广尃再这么龌龊就掀桌子。
第二天,广尃发来新版本,还真的就删掉了那段。心砚悬着的心放下来,刚打算回复确认。电话响了,是白雪。
“墨哥!我回广城了,刚到机场啊!Adaline和你爸妈是不是回去了,我去你那儿住几天。”
“好啊,但这会儿你得先来公司,我给你钥匙。”
“我去到公司楼下估计已经五点多了,我等你下班啊。一起吃了饭再回去。”
“行。你自己找地方坐坐吧。”
刚放下电话,不二跑过来喊心砚去确认个设计。心砚看看协议书,明天就周末,先放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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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雪洗完澡出来,看到心砚坐在餐桌前对着电脑发呆。
“看啥呢?”白雪走过来。
“离婚协议。”心砚揉着太阳穴。
“我瞅瞅,这事儿咱有经验!”白雪推开心砚,自己坐下来。
“靠,白给他150万,墨哥你脑子进水吗?”
“要留房子啊……卖掉我真不敢保证三年内能买回来Adaline的学位。一开始他要300万呢。”
“那是他脑子进水。我瞅瞅啊……哎你们怎么还有两个香港保险干啥的,你们买了养老?”
“哈?”心砚之前没留意到,广尃在第一个版本里没提,她都忘了还有这个事儿。“我们给Adaline在香港买了两个保险。他怎么写的我看看。”
心砚凑过去看屏幕。
“各自名下各自负责。这个人真的……”
白雪问:“怎么了?”
“我名下的,是一个Adaline的医疗险。他名下的,是一个年金,用的是Adaline的名字,但其实是给大人准备的。”
“就是到期后领年金的那种商业养老险?”白雪问。
“嗯。”
白雪冷笑:“算盘真精啊!你的白白交着大笔费用回不来,他倒是在存钱了?不行,你给他改,两个都给孩子,他不能领那个年金!”
白雪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字。
“还有这个,这里啊,抚养费怎么才2000啊?养娃要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墨哥?”
心砚叹了口气:“他不肯给多了。”
“我就三个月不见你,就商量出这么个丧权辱国的协议啊,墨哥!”白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白雪一个字一个字从头到尾给心砚校对,弄完后就手扔给广尃。
想了想跟心砚说:
“还是得找律师看看。或者,我记得你爸之前不是法官吗?给他也看看?”
心砚摇摇头:
“我爸就算了,我不想让他跟我妈看到这么大笔钱,他们已经够为我操心的了。”
白雪深叹口气。
“但你这么大笔钱,怎么来你想好了吗?我刚盘了店,现在手头没有钱,可以给你支援10万左右。关键时刻你还是得跟家里一起商量。”
“我……”心砚拉过来一个凳子坐在白雪旁边。“我在谈一个新工作,收入还没跟hR谈,但是应该会比现在要好。而且从协议开始到第一笔钱不还有一年时间吗?万一这中间还有其它机会。实在不行,我早先时候也问了我们老家的银行,说可以把老房子拿去抵押。真到那个时候,再跟我爸妈说吧。”
“你愿意放弃游戏?”白雪有点意外。
“也……不能叫放弃。可能就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个选择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你说,广尃这出轨,要是再早些多好?早点让你在钱上吃点苦,你这会儿不管在哪个项目,不都挺滋润。”白雪嗤笑感慨了一句。
心砚点点头。
“你信命吗?”白雪问。
“信,不过不是那个信。我觉得的这个命,也跟那个命不太一样。”心砚说。“怎么说呢,就是一直都相信这个力量存在。只是以前经事少,比较少去想它。我觉得孔夫子说君子知命,应该是这个意思。就是你得知道它存在。就好像,就好像有一些锚点,不管你这个路怎么走,最后都会到达那些位置。”
白雪嗯了一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回头瞅了眼屏幕,发现广尃回了消息,语气很不客气:
「裴心砚,你怎么这么多事?你真的想上法院吗?」
心砚想伸手把电脑拉到自己跟前来,被白雪制止了。
“我来。”白雪深呼吸,撸起袖子,一副上战场的姿态。
「150万没少你的,怎么就多事了?」
「保险各自归各自名下,别扯这么多,要离就痛痛快快离干净。」
「说得好听,你倒是养老都安排好了,我就白交保险费?」
「这就交了两期保费,别说得你出了多少钱似的。后面还不是我自己交。」
「那孩子的医疗险保费你也继续出?」
「我对孩子的义务都在抚养费里。」
「2000?孩子三岁了你还不知道养她要多少钱?」
「广城市离婚平均抚养费是多少你打听下。」
「你拿最低工资来比你的收入?」
「你就想一下法院能支持你多少?」
白雪还要再说,心砚对她摇摇头。
白雪蹭的一下站起来,气得在屋里四处乱转:
“这tm就是个不知廉耻的牛皮糖!我靠我靠我靠!”
心砚看着她转,她太了解这种感受了:
“白雪,其实他说的有理。”
“有理?你说他有理?”
“不是你我以为的道理。是法理。你别看他让人这么气,但是他说的从法律角度找不到毛病。我让律师看过他之前的聊天记录,律师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白雪走回到餐桌边,一拍桌子:
“他讲法理是吧。你让我跟他说最后一句话。”
心砚疑惑地看着她。
白雪伸手:
“手机给我。”
心砚掏出手机给她。
白雪拨广尃电话,响了三声,接了。
“裴心砚,我……”
广尃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白雪怒气冲冲打断。
“广尃!我白雪。”
广尃愣了一下。
“讲理是吧,你听好了。2000块抚养费,我明天就发给公司同事问问看,这个钱到底合了什么理!不好意思,姐没别的,就是微信群多,公司几千号人姐不认识的还真没几个!”
说完,白雪啪地挂了电话,关了手机。
心砚拉她坐下。
白雪反手握住她手:
“墨哥,你咋现在才离婚呢……”
心砚摇摇头:
“我又没修阿罗汉,没有慧眼啊。”
白雪:“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俗话要说人性经不起试炼。我以为郭洋已经是第一号恶心人了。都恶心,换着姿势的恶心!”
心砚:“你说会不会因为人性丑陋,所以大家才爱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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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尃在周日中午发来的回复:
「抚养费给你3000一个月。其它不要再扯皮了。也不要让我在公司里听到什么风言风语。离个婚而已,闹到外面去对Adaline不好。」
心砚给白雪看。
白雪叹口气。
“我没记错的话,广尃去年升了5?”
心砚点头。
白雪愤愤不平:“5的起薪是4万吧?!不算奖金!良心都被狗吃了!做婊子又要立牌坊!还好意思说Adaline!”
“算了。”心砚说。“我不想跟这个人再纠缠了。就像那个老医生说的,离开垃圾人,离他远远的,我自己才能清净。广尃不想跟我有瓜葛,我也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白雪拍拍心砚的背:“说得好,墨哥。换工作吧,换城市。去看不见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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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砚听了白雪的忠告,还是打算找个律师帮忙审核下协议。老家那边,心砚不想让爸妈操心,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小云推荐的那位冷面律师。这种时候,越是公事公办的人可能越靠谱。
27日是广尃生日。心砚想起上个月生日的时候他发的消息,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总归是发了。于是也发了一条消息:
「生日快乐。」
「谢谢。」广尃也回很快。
心砚删除了对话。
广尃也删除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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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心砚又去了古寺。
她来这里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只要空些的时候,她都会来菩提树下坐着。只有在这里,她内心可以平静一些,想念Adaline的焦虑会缓解些,对自己病情的担忧会减轻些,对广尃的仇恨可以看淡些,对未来不确定性的畏惧可以弱化些。
一个来自滨城的电话。
“hi,心砚,这里是philip。英威的hR总监。陆总把你的cV转到我这里,跟你简单聊聊,方便吗?”
心砚整理了下情绪:
“方便的,您说。”
在赤明,心砚跟hR打交道的时候,通常是自己有招人的需求,或者被拉去做面试官。她之前跟陆总的接触也不像正式的面试。因此,跟philip的沟通可能是她从毕业面试那次以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有“面试”的感受,顺便也接触到这个公司的文化。会更商业化,但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心砚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游戏公司一直都很特别,赤明又更特别些,总需要些去转变和适应。
而且,心砚想,如果自己能在这次的转型中生存下来。以后再遇到什么事,都不可能将自己打败了。
……
“oK。我下周将会安排offer的发放,请注意查收邮箱。对了,你需要给我一个能到岗的时间,陆总是希望越快越好。”
心砚想着研究小组:“我这边还有个项目没有完结,我需要做完才能走。我也还需要跟团队沟通下才能回复。”
“好,你确定好了告诉我。陆总那边也记得同步下。”
“好的,谢谢理解。”
挂掉电话,心砚仰头望着菩提树的树冠。
依然是翠绿的,淡淡的阳光在其间闪烁。
如果有风就好了,心砚想着,菩提树叶就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