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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尃的最后定稿版本是在8月17日那天早上9点发出来的。

两个小时内,广尃催了心砚4次确认。

心砚把文件发给律师,但颜律师上午在出庭,得下午才能回到办公室。广尃显然对心砚的回复十分不满意,一定要求今天必须谈妥。

巧的是颜律师今天的出庭有些状况,回到办公室已经是五点多。广尃直接冲到了心砚所在的楼层,想到东方在,倒也没去心砚座位,就守在电梯间。

心砚正好在另外的楼层看不二项目的一个bug,程序查了一天都没头绪,子爷这会儿亲自上阵。东方去接水看到了广尃,就手拍了个照片发给心砚。

不明白广尃今天是发什么神经,好在颜律师卡在六点发回了一个版本。心砚转给了广尃,大约40分钟后,广尃回复了确认,说协议打好了,要心砚出来签字。

心砚只得跟子爷打了声招呼,下楼来。两人就在电梯间的垃圾桶上签了字。

“行了,我明天去民政局约时间。那,签完字的合同一式三份,都留你这儿,省得你不放心。”广尃轻快地说。

心砚着急回去看bug,实在也不想多看眼前这人一眼,没接合同:

“你自己拿走吧。约好时间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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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完bug已经晚上八点多,心砚回到座位,东方在打游戏,看见她回来,摘下耳机。心砚摆摆手:

“没事儿。”

“那行。”东方松了口气,回到座位随手抓了快饼干。

“哟,这加餐可以啊,给我一块,饿死了!”心砚过去拿饼干。

“啥啊,我拿来垫肚子的,还没吃呢!”东方护食。

心砚抢了一块,边吃边惊叹:“不对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吃?不像你。”

“今儿七夕啊!姐姐!我哪敢这会儿出去,饭店都挤爆,外卖也送不来。”东方嘟囔着。

呵!心砚似乎明白了广尃为何今天那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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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尃开着车,挤在节日晚高峰的车流中,半小时前进了50米。塞车令人不悦,但广尃此时心情颇为舒畅。离婚协议是广尃早就酝酿好的七夕节礼物,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姬瑶是昨儿到的,因为不方便到家里,所以住在酒店。广尃特意订了个其它区的酒店,省得广母不小心碰上。今儿也早早跟母亲打过招呼要在公司加班不回家。

月亮已经出来了,高悬在天上,皎洁而柔和,是有情人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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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躲开大堵车,心砚陪着东方在公司坐到九点才打车回家。

靠在车后座上看手机,朋友圈全是玫瑰和烛光晚餐,炫目得难以直视。心砚就换了知乎,看到有一条私信,点开看,是那段时间自己到处在查乳腺相关的讯息的时候关注到的一个塔罗牌占卜师。心砚留言问了如何在线占卜,后来就忘了这件事。看到占卜师回复了一个微信号,心砚心中一动,加了好友。

占卜师说今夜可以占卜,而且今夜月半圆,能量也足。心砚估计了下时间,约在11点。

心砚进了门,洗漱完毕,早早捧着电脑坐到床上等时间到。

占卜师准时上线了:

「想问什么?」

「呃……想问下离婚是否是个好选择,会怎样。」

「你想语音连接还是文字?」

「呃,语音吧。」

「好的。我会发起对话。现在开始,你不要有其它杂念,专心想这个问题。中途注意我的提示。」

与心砚预期的神秘繁琐的仪式有出入,塔罗占卜的过程很快,中间占卜师只是问了几个问题,要心砚做了几次牌张的选择。

结果很快出来了:

“选择离婚,出现了倒吊男正位。选择不离婚,出现了命运之轮逆位。”

心砚完全不了解塔罗,只能呆呆等着占卜师解说。

“两张都不太好。你还是按照你自己的心意做决定吧。”

占卜师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后面他再做了什么解释,心砚已经没太注意了。都不好吗?最终,还是要自己决定啊!

心砚从床头柜上拿过一张纸,上面有她手写的一首词。

是广尃上门闹事那天,晚上睡不着起身填的:

——

十年事,可笑人前障

蝇营狗苟野鸳鸯

一朝风败柳

命也无常!

运也无常!

夺泥燕口好计算

虎毒竟食子孙粮

子系中山狼

生也癫狂!

死也癫狂!

——

手拂过文字,心砚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彻骨的恨意和愤怒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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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日是水陆法会的第一天。

心砚早早来到寺中,随身带了那张填了词的纸张。外坛六处,僧众、居士、参拜的人很多,心砚第一次看到寺里如此繁忙。按着墙上红纸指示,内坛设在西侧,靠近心砚第一次进寺时候看到的几个石雕小沙弥的地方。

这是一处在既有建筑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临时围蔽搭建起来的法坛,分为内外两间。外间摆放了一排排的跪拜凳,用于所有供奉了内坛牌位的功德主参拜。内间较小,是法师主持仪式的所在,也有大功德主可以进到里面。

心砚到的时候,外间几乎已经满了。一个义工师兄领着心砚在人群中找到了个空位。待跪坐下来,心砚才得空观望四周。原本以为,会看到以老年女性居多,但实际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竟在比例上没有太大分别。这才是人世间吧,疾苦、灾厄、不平,对人何曾有过分别。

一个义工从外面跑进来,喊:

“大和尚来了!”

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面向入口。心砚仔细查过寺里的一些资料,知道这个大和尚在整个佛学界都很受尊崇,特地往前站了站。她个头比较高,所以还算看的真切。

大和尚带着一众寺僧缓缓而来,袈裟微扬。心砚一阵恍惚,觉得墙外滚滚红尘世界停止了,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众人皆合十低眉,迎接法师。僧人身后跟了二十余位身着缁衣的大功德主,一并进了内间。

佛号起。

所有人跪了下来。

水陆是一个持续七天的胜会,僧众们将昼夜不停诵经祈福。心砚跟着其他人,在义工师兄们的率领下,听着内间佛号,起身,拜,再起身,再拜,再起身,再拜,跪坐,起身,拜……

机械的重复中,过往种种如浮光掠影在脑海中回放。一条大河,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向何处去,两岸风景,当生即灭,彼灭此生,绵延不绝。这些风景,不仅有画面,还有气味、声音、味道、触觉和情绪,六识流转,仿佛人生又重新走过一遭。

心砚醒过神来时,内间已经安静下来,是到了间歇的时候,周围的人们也纷纷由跪坐改成了坐在凳子上,这一上午,对体能的消耗是很大的。

僧与俗的区别,在一个静字。

内间里,法师们端坐不语,默念佛经。是休憩,也是修行。

外间里,身体松弛下来的人们,嘴就闲不住了,左右攀谈的声音开始大起来。义工们频频示意大家安静,但嗡嗡声就没断绝。

心砚还沉浸在刚才走马观花的心境里,有些疲惫,有些混沌。

内间响起一声梵唱。

人们顿时安静下来。

手持麦克风的禅师声音低沉,以一个缓慢的旋律吟唱南无阿弥陀佛。很快,众人便纷纷加入其中。

心砚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这位法师的声音一出,她就有点绷不住。累积了一上午的势能突然决堤,泪水断线般奔涌出来。心砚哭得趴倒在凳子上。

一位义工师兄跑过来,递了包纸给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清净心,清净心。”

……

佛家讲机缘。

于心砚来说,那位禅师的这段梵唱就是机缘。打破了坚硬的外壳,看到背后遍体鳞伤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抱住那个自己,带她重新回到有风的地方。

心砚不能进里间,始终没有看到那位禅师的面容。离开的时候,心砚抓住一位站在里间门口的义工问那个唱阿弥陀佛的禅师的名字,义工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心砚说的是谁:

“是尚修禅师。”

心砚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或许未来的某一天,那个自己长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可以重新回到寺里,正式地拜见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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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广尃发消息过来,民政局离婚登记约在了9月11日。

这年头,就连离婚也要排队。

心砚拿出那张纸,烧了。

打开大麦,订了一张9月12日的《猫》的演出票。

打开,订了一张9月13日去滨城的高铁票。

打开微信,给philip发了条信息:

「9月14日可以到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