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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松被传染,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灌了两副药才勉强清醒。

退烧后的姜婉浑身难受,起红疹的地方又热又痒,饮食恢复了大半,脑子也清晰不少。

她坐在床头,静静思索着这次疫病的由来。

临近子时,霜雁拿着姜家几个人送来的信,全都交给姜婉:“早先送来的信是四姑娘,后面是大郎君和大老爷。”

姜婉拿过信封小心拆开,确定没有问题才开始读信。

“情况很糟糕,姜家的林氏和宝姨娘染病,姜升不敢回家,姜二郎夫妻不敢过去照顾,姜嬉装病,姜婵还在犹豫,紫茵被推着过去给林氏侍疾了。”

“大太太是个卧病在床的人,难不成这疫病已经——”霜雁神色凝重,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

“给我准备笔墨,这场疫病是天灾也好,人祸也罢,所有人都被卷进来,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各自的命硬不硬了。”姜婉转身,扶着霜雁的手下床。

她要趁着自己还在清醒的时候,记录下病情,调配下药方,尽人事知天命。

沁园各种药材都有,姜婉贴身照顾雪松,观察记录她的病情变化,每两个时辰换的药,都做出微调,观察雪松的病情变化。

第二天,雪松和姜婉的情况大差不差, 在慢慢加重,间歇性的发热是最主要的症状。

姜婉能做的,便是给她退热,尽量保持饮食正常,确保休息充足,按照雪松的反馈修改方子。

第三天夜里,姜婉白天加重了药量,雪松出乎意料的退热,不幸的是,她也开始起红疹。

至于姜婉自己,她身上的红疹已经出现消退的迹象。

“奶奶!海棠也发热了!”霜雁提着汤药进来,紧张的禀报道。

“将她带进屋里来,和雪松在一块,我手里是修改后的新方子,应该是有用的。”姜婉起身,帮忙将次间收拾出来。

刚刚安顿好海棠,霜雁转身又进屋来:“奶奶,三爷回了,他要见你。”

“不行!他有什么事告诉你就行!我现在还没有恢复康健,他可能会被我传染。”姜婉想也不想的拒绝道。

霜雁出去,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拿着一封信回来:“是楚神医的信。”

姜婉起身接过,赶紧拆开来看,看见上面记录的防治办法,她不由睁大眼睛,这次疫病竟是两种瘟疫!

按照师父的描述,她自己前面发热是一种, 只能靠多吃多睡和喝水,自己扛过来,第二种红疹是类似天花的疫病,可以用即将完全恢复的患者的血,放置在健康患者的切口处,与之血液接触,使身体正常的人也患上红疹疫病。

这种情况下,主动被传染的人,发病的概率比较低,等七天左右,以后可以确保不再患这种红疹病。

姜婉望着倒数第二段,师父明说,发病的概率低,但并不代表,没有机会发病,也有可能病得更严重。

明间传来敲门声,是刘妈妈的声音:“奶奶,奴婢拦不住三爷。”

不等姜婉阻止,顾淮已经走进来,他一步一步走到姜婉面前,伸出手来要握住她的手,被姜婉下意识后退躲开。

“宋六娘谋害你的事,我已经基本查清楚,幕后主使不是皇后就是太后,或者干脆就是她们合谋!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宋六娘带进来的秽物中,有两种疫病,楚姨说,当年岳父也患过这种红疹病,他熬了过来,我相信你你也能熬过来!

现在外面只有高热一种疫病,我不知道红疹病什么时候会再次被他们利用,不如我就按照楚姨的办法,先感染再说。”

顾淮走过来的,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来,将左手的袖子卷起来,正要动手,被姜婉伸手拦住。

“我想让别人试试!确保没有问题再给你试。”

“时间不够,陛下的病好得差不多,父亲也撑过来了,萧贵妃和母亲的情况不太好,而且太子最近异动频繁,不能拖太久。”

顾淮推开姜婉的手,抬起匕首,在手腕上方划开一道十字交叉的伤口,鲜血顿时溢出来。

姜婉望着他的眼睛,接过他手里的匕首,也在手腕上方划开一道同样的伤口。

等鲜血流出来,便走到顾淮面前,将手腕翻转过来,覆盖在顾淮的伤口上。

鲜血交融,四周鸦雀无声,姜婉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约莫半刻钟,她回神收回手,带着顾淮到桌边坐下,给两人包扎好伤口。

趁着这个时间,顾淮说起外面的情况:“目前宫里只有太后和太子没有染病,皇后自己都病得下不来床。

萧家右相好得很快,但萧夫人和萧垣病得很严重。韦家那边,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不过目前只有韦八郎出面处理庶务。

瑞王府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定远侯府不进不出,目前没有传言出什么问题。范家那边,你二姐姐跟着小鹃儿和牛大夫在城西帮忙……”

姜婉包扎完两人的伤势,抬头问他:“你现在就要回宫吗?”

“我可以休息三天,陛下今天能亲自召见太子,我才有机会出宫的,母亲和贵妃娘娘那边,可能需要你进宫看看。”顾淮看到桌上的药方,“或许你的药方会有用。”

“有用!”姜婉回答得十分肯定,望着对面照顾海棠的雪松,心里很有自信。

顾既然回来,雪松和霜雁便带着海棠去了耳房那边养病。

姜婉实在担心顾淮会发病,整个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稳,直到顾淮转身将她揽进怀里:“我给你说说我以前的事。”

不知道是顾淮的声音安全感太足,姜婉沉沉入眠,终于睡了个好觉。

天亮后,姜婉醒来便发现顾淮的脖子似乎有些泛红,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顾淮坐起来,干脆脱掉上中衣:“楚姨说,至少需要观察三天,这才第一天,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的姜婉,脑子彻底清醒,师父并没有保证这种办法没有问题,万一顾淮是那个不幸的人怎么办?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双手,抚着顾淮的脖子和锁骨,上面已经出现小红点,还隐隐发热。

要是不让顾淮做这个第一人该多好。

冰冷的指尖划过微凉的肌肤,顾淮知道姜婉没有别的意思,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且隐疾几乎痊愈,不可能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抓住姜婉的细腕,强迫自己望着她的眼睛:“我没事,我出了点汗,先去沐浴。”

“我陪你去!”姜婉实在担心顾淮突会出现突发状况,起身跟着要走。

顾淮转身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了吻姜婉的额头:“这次就不用了!你开的药我还在喝,你身体还没好,我怕控制不住自己。”

姜婉霎时脸红,立刻低头小声说了个好字。

两人各自冷静了大半个时辰,姜婉在霜雁的伺候下梳洗更衣完,便去条案前整理药方。

昨天顾淮给她详细说了婆母和萧贵妃的病情,和自己生病很像,只不过她们严重的时间比较长。

为了确保药方能立刻用上,姜婉立刻仔细斟酌修改,写了五张微调的药方来,并又重新抄写一份。

她派霜雁将两份药方,一份给牛大夫送去,一份送去宫里。

顾淮沐浴完出来,两人用了早膳,讨论着京城中的大小事。

入夜时分,姜婉去沐浴,发现红疹已经很少了,大约再过两天就能完全好。

不知道师父的办法到底安不安全,姜婉还是早做准备,割腕放了半碗血。

又是一晚过去,顾淮身上的红疹开始明显,但并不多,而且他也没有姜婉那种又痒又热的感觉,身体并不是很难受,和寻常区别不大。

第三天早上,姜婉刚醒来,发现顾淮不在身边,赶紧坐起来喊人:“顾晏清!”

“我在这里。”顾淮掀开帘子进来,中衣松散着,结实的胸膛若隐若现,姜婉下意识别开眼。

顾淮见状,笑着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牵起她的手道:“你看,我身上的红疹已经完全消退了,楚姨的办法真有有用。”

姜婉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查看着顾淮的脖子、胸膛,还有腹部。

的确是昨天有泛红的地方,现在已经完全消退。

“真的有用。”姜婉松了一口,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那得叫霜雁她们都主动感染下。”

顾淮抬手,用五指梳理着姜婉的长发:“你放心,我早上起来时发现我身上的泛红处,红点处都已经消退,已经叫霜雁进来,给沁园所有人入血。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姜婉奇怪泰投资。

“宋六娘的丫鬟不愿意。”顾淮目光微冷。

姜婉想起她染病时的情况,皱眉道:“宋六娘自己已经患过这种病,不会再染上这疫病,可她的丫鬟一直没有染上,她们是不信我们?”

顾淮平静回道:“人各有命。”

沉默了会,顾淮又道:“我昨天留了一杯我的血,准备给祖父祖母,还有二房那边的人用,你介意吗?”

听他提起二房,姜婉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顾观,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救顾观,只是顾观如果这么死了,父亲的死真的就永远没有真相。

“不介意,我希望他能好好活到这场疫病结束。”姜婉也不再隐藏任何情绪。

既然顾淮想起了所有的事,那么顾文夫妇,顾观夫妇是什么人,顾淮只会比她更加清楚。

将沁园的事交给郝嬷嬷和霜雁,姜婉便跟着顾淮进宫去。

在车上,顾淮忽然问起:“霜雁有病过吗?”

姜婉抬眼:“没有,她没有贴身伺候我的时候,她没有染病,后来贴身伺候我,还帮忙伺候雪松和海棠,她她还是没有染病。”

“她……可能是师父信里面说的万幸之人,有些人身体很好,哪怕染上疫病也不会有任何症状。”

“幸好,有她在你身边。”顾淮握紧姜婉的手,心里很是庆幸,所有人终于熬过来了。

进了勤政殿,皇帝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面前站着太子和晋王,还有姜婉意想不到的一个人。

秦王世子李崇。

“你们来了。”看见姜婉和顾淮进来,皇帝终于开口,语气疲惫至极。

两人给皇帝行礼,被免礼后,便听见皇帝道:“姜氏,等会你看完你婆婆和贵妃,就跟着秦王世子去秦王府,看下秦王妃,她病得很严重。”

李崇跪下来谢恩:“臣叩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与母妃定会牢牢记住陛下 的大恩。”

晋王始终皱着眉头,似乎有心事,太子倒是不善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皇帝发话,姜婉便告辞先去寝殿那边看望萧贵妃。

龙床上的萧贵妃脸色苍白如纸,不断的轻声咳嗽,身后有宫女嬷嬷,有条不紊的伺候。

姜婉过去在床边坐下,给萧贵妃诊脉后,眼神严肃道:“药都按时喝了吗?”

旁边的嬷嬷回道:“回夫人,都喝了。幸亏夫人的药有用,不然这会儿娘娘都没办法醒来。”

约莫是听到姜婉的声音,萧贵妃艰难的睁开眼:“我没事,你去看看你公公婆婆,这个病,大约是要我的命,解脱了也好。”

“娘娘!切不可胡说!娘娘福寿绵长!肯定会好起来的!”嬷嬷红着眼跪下,哭着给萧贵妃擦拭冷汗。

萧贵妃望着姜婉道:“难怪楚楚要将医术传给你,你的药很有用,我听二郎和登云说,现在京城里的情况已经渐渐稳住,百姓们会记得你的恩情,以后……”

说着说着,萧贵妃的声音小下来,缓缓闭上眼睡过去。

再次仔细给她诊脉,姜婉打开手边的药箱,给萧贵妃施针,随后割破她的手腕,浅浅的放了半碗血。

包扎好伤口后,她又吩咐伺候的宫人:“记得一刻钟喂一勺子蜂蜜水,不能断。我先去开药,贵妃娘娘不是没有救。”

听完姜婉的话,周围伺候的人普通跪下来,不停谢恩。

姜婉走到外面的桌边,提笔蘸墨,开始重新写药方。萧贵妃的病情比较严重, 只能用猛药,虽然会伤神,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撑过这次,以后再慢慢温养便是。

写完药方,姜婉立刻派人去熬药,仔细交代完才走出寝殿。

刚出来,迎面碰到过来的晋王。

他见姜婉满头大汗,几步上前来追问:“母妃怎么样?”

“殿下放心,有我在,性命无忧。”姜婉做出保证,想起顾淮的话,又多叮嘱了句,“殿下最好守在娘娘身边,特别要注意太后和皇后。”

晋王神色凝重的点头,作揖道谢。

姜婉别的话也不多说,又快步往侧殿赶去。

寝屋里,顾望守在床边,旁边伺候的人也都是顾家带进来的。

“公爹,婆母怎么样?我来看看。”姜婉进去后,便径直走到床前。

顾望立刻松手起身,上下打量着姜婉,眼里满是担忧:“你没事了吗?晏清呢?他还还好吗?”

姜婉到床边坐下,边回答顾望的话边给谢氏诊脉:“我没事,夫君也没事,我们都熬了过来。”

更多的话,她不用说,顾望也知道,只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诊脉中,谢氏有所感觉醒来,望着姜婉的脸问:“三娘,你没事吧?晏清说你……”

“婆母!我没事!夫君也没事,你放心!你的身体慢慢调理就行,再喝两天药就能慢慢好。”姜婉收回手,转身叫人拿来笔墨纸砚,重新给谢氏写了一份更加详细个人药方。

交给长夏后,她便转身看向顾望:“公爹,夫君说,宋六娘用疫病谋害我,不是太后就是皇后,刚刚陛下让看完贵妃和婆母,就去看皇后。”

顾望眯起眼:“你不用去,陛下那里,我来解决。你是我们顾家的媳妇,晏清的娘子,哪有被人差点害死,还赶着去救加害人的!”

姜婉对公爹的反应不奇怪,她只是好奇,公公知不知道,顾文和陈氏做的事,还有他弟弟顾观做的事。

等药熬好送来,姜婉亲自伺候谢氏用药,帮她更衣。

一番修整后,谢氏的精神好了不少,便靠坐起来,与姜婉说话。

“你的事,晏清都和我们说了,是我们对不住你。等这次回去,该解决的事,我来解决,该面对的问题……”

说到这里,谢氏看了眼丈夫,下定决心道:“我们一起面对,没有这场人祸,我还真看不清楚,原来你公公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姜婉不知道他们在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唯一能确定的是,谢氏不想再瞒着顾望,顾家背地里的阴暗溃烂,她都要摆在明面上来了。

没一会,门外宫人过来,说是请姜婉去皇后娘娘那里。

顾望转身:“我去与他们说。”

不知道他们在门外说了什么,门外安静了会,又过了会,响起太子暴怒的声音来。

“父皇的吩咐!她竟然敢遵从!她想要抗旨吗?!”

顾望迎上去:“太子殿下,我这儿媳妇,病未痊愈,实在惶恐,担心将病情传给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的身体雪上加霜。”

太子冷笑:“她不是已经康复了吗?孤可是亲眼看到她进了勤政殿,去给萧贵妃看过病,又来侧殿这边的?怎么?突然又病了?”

“殿下有所不知,三娘她患上的不止一种疫病。”顾望的声音有条不紊。

“不止一种?”太子出后退半步。

顾望趁势道:“这第二种疫病的症状是,浑身长满红疹,又痒又热,难以入眠,若是红疹破裂,则可能导致感染,病情加重,严重者,一命呜呼。”

太子仔细回忆了下, 总觉得这种症状在哪听过:“这是……”

“曾在岭南肆虐过的红疹病,稍有不慎,处置不得当,浑身溃烂而亡,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回宫问问皇后娘娘,当年杜家远嫁的姑奶奶从岭南回来,求宫里的太医来医治红疹留下的疤痕,哎……效果并不大。”

顾望叹气,神情很是凝重,“臣这个儿媳妇,幸好自己是大夫,才没有让病情加重,现在控制得还不错。”

须臾间,太子想起这个红疹病,立刻连退三步:“孤没记错的话!这也是一种瘟疫!你们不怕吗?”

听到这里的顾望神色认真道:“我们很怕,不过幸好楚神医给我们送了一剂良方来,帮我们可以避免患上这种红疹病。”

“什么良方?”太子一说完,便想起昨天送进来的碎血沫子,太医盯着他,划开他的手臂,将那脏污的东西放在他的伤口处。

当天晚上身上便有几处泛红,不过今天早上便消失了,他也就没在意。

他都出陡然瞪大眼睛:“难道是——”

顾望点头:“没错!昨天那个凝固的血痂便是埃三娘的血,皇后娘娘的身体不合适用这个,为了安全起见,三娘暂时不能去给皇后娘娘诊脉,不然雪上加霜,那就是我们顾家的不是。”

完全没有理由反驳,太子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昨天他的心腹太医建议,等母后病情稳定后在用那血痂,没想到血痂居然是姜氏的!

为什么只有姜氏患有两种疫病?

正奇怪着,太子陡然想起疫病流行前,他似乎听到母后和皇祖母商量,如何拿捏住顾家,最好的办法是给顾淮换一个妻子。

那么姜氏便留不得。

太子慢慢抬眼,迎上顾望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他顷刻间明白过来,顾家人什么都知道!

他们所做的一切,顾家人都知道!

所以根本不是宋姨娘放火,想要和姜氏同归于尽,而是宋姨娘将疫病秽物带进顾家,让姜氏同时染上两种疫病!

以姜氏的品行,不可能让疫病扩散,至少也不会连累顾家其他人,她的医术是很好,疫病这种要人命的病,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

何况一次还是用上了两种疫病!

母后和皇祖母是拿捏住姜氏的心, 确保姜氏的死,不是死于疫病!

难怪他听到宋姨娘放火,将姜氏烧伤,还觉得奇怪,那么大的顾家,怎么可能护不住一个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