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旦回家时，郭家宝已经与家里说好寒假时去外婆家过年。
即将要高中毕业了他想过一个不同于以往的年。这学期的成绩一直不理想，虽然在努力往前赶，但总是受到一些情绪影响，心情也常常被一些偶然发生的事情所左右。他不想回家面对母亲，想换个环境，去外婆家过年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外婆家在秀水县岳云乡莲花村。岳云乡位于秀水县城西南方，从郭家宝家到外婆家有七十来里地。小时候要去的话全靠步行，所以他很少去，即使是过年时也不一定去。
前几年有了自行车，他也长大了，去得多了一些，但主要还是在正月间去拜年，平时去得仍然不多。
正月间必须去外婆家拜年，这是本地的习俗。所以当他提出到外婆家过年，过完年后再回家的想法时，母亲表示了同意。
到外婆家的时候，只有外婆在家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外公早已经过世，外婆与三舅住在一栋红砖瓦房里。大舅、二舅结婚后分了家，以前也住在同一组，但现在都已搬走了。
大舅杀猪，在附近的岳云镇上有个卖肉的档口，几年前在小镇上建了个楼房，一家三口搬去住在那里。
二舅修摩托车自行车，一家三口几年前从小镇搬到朝阳市区去了。
三舅在岳云初中当老师，还没有结婚，一半时间住在家里，一半时间住在学校。三舅比郭家宝大十岁，虽然大十岁，但三舅依然属于很好玩也爱玩的年轻人。
郭家宝问三舅去了哪里。
“他呀，处了个对象，放假后去未来的岳母家帮忙了。”外婆是个精明利索身体也很硬朗的人，简单地回答后问，“前一阵你妈来了一趟，说你学习不努力，成绩也不如以前，外婆听了也跟着着急，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外婆虽然是长辈，但郭家宝见到她反倒没有面对母亲的那种压力，笑着说：“别听我妈说我不努力，我还是很努力的。最近每天都是半夜以后才休息，天一亮又爬起来看书学习。”
外婆听了后马上盯着郭家宝，边看边说：“你这孩子每天都这么晚怎么行？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欸......瘦了！”
郭家宝见外婆担心的样子，微笑着说：“没事，我身体好着了，这学期感冒也没有得过一次。”
虽然不久前的那场大雪时即得过感冒，但他没有如实说。
“那也得注意，该睡的时候得好好睡。学习要紧，身体也要紧。”
见外婆仍旧盯着自己，郭家宝缓了一缓说：“至于成绩嘛，同学们都很努力，也许我的能力就这样。”
说到这里，懊丧地又看了一眼外婆。他不担心外婆批评，只是说到学习成绩仍然心中有点不舒服。虽然见着外婆很亲切，但还是不想告诉外婆关于感情的事。
“你哥初中毕业，现在在家养鱼，你打算以后也与你爸你哥一起养鱼吗？”
“我哥属于有养鱼天赋的，喜欢在湖里转，自然不愿意出去打工。而且，我虽然不了解家里的情况，但看起来应该还可以，他肯定不用出去打工。至于我，我们家已经有我哥养鱼了，我不可能再养鱼，不仅是我妈不同意，我自己也不同意，我希望以后能去外面的世界好好闯一闯。”
“你说这话我爱听。年轻人得有志气，趁着年轻要勇敢地到外面去闯一闯，去见识见识。过去没机会，你妈与你几个舅舅算是耽误了，但既然你有想法，外婆我第一个支持。
“你哥喜欢养鱼也挺好，这几年水产养殖比种田强多了，不出去也行。我们这莲花地面，高中毕业生这么多年不会超过十个，考上大学的好像只有邱家一个。邱家还是从外地迁来的。你能读到高中毕业，已经比他们强多了。
“你外公过世早，你妈你舅他们都不容易......”说到这里外婆停下来看着挂在墙上的外公遗像，跟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过来一脸严肃地说，“你以后条件好了的话，可要好好地孝顺你妈！”
郭家宝母亲是家中老大，但自他外公过世后就辍学了，后来十七岁出嫁而且是七十里外的芙蓉县。
外婆提到莲花村历年来考上大学的只有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他母亲当年最要好的同学，而且他母亲的成绩还要略胜一筹。但因为没有条件继续上学只能辍学。
没有得到的总是最难以忘怀。因此他母亲心里一直有个梦，以前难免对外婆有些抱怨。
现在早已时过境迁，亲戚们也不再提往日的事，但是外婆心中倒是明白，希望外孙能给自己的女儿一点点弥补。
“您放心！我马上就是一名高中毕业生了，未来肯定会比他们都要强！”郭家宝说。他自然知道外婆话语中暗含的意思，马上进行了表态。
“好，好，我喜欢听这样有志气的话！”因为这么多年全村的高中毕业生也没有几个，外婆并没有对郭家宝提出更多要求。
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外婆早已经准备好了过年的鱼肉鸡，买好了雪枣花根，炒好了花生瓜子，还炸好了一大堆郭家宝爱吃的苕皮子。
薄薄脆脆的苕皮子，外婆特意加入了清香的桔子皮，除了拥有不凡的滋味外，还有着非凡的气息。
郭家宝吃起来后，甚至不想放下。
苕皮子好吃，但要过年了，外婆家自然还有不少活要干。
郭家宝与外婆坐了一会儿后，主动去给外婆家后面菜园里种着的大白菜、卷心菜、油菜、茼蒿等浇水。
吃完午饭，郭家宝推着自行车随外婆去附近的岳云镇，准备再补充点年货。
正月间供销社下属的国营商店会关门放假，虽然个体商店几乎永远会开着门，但外婆还是想多做点准备。“万一人家也过年去了，到时有钱想买也买不着。”外婆是过去短缺经济时代的过来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交待郭家宝也帮着想想还要买点什么。
买了些年货后，郭家宝和外婆在菜市场见到了大舅。岳云镇上没有专门的菜市场，卖菜卖鱼卖肉的都集中在镇中心的街道上。
快要过年了小镇上明显要比平时热闹，特别是镇中心的菜市场附近。不仅是镇上的人在准备年货，附近村子里也有很多人过来，鸡鸭鹅声与人声响成一片。菜市场东头有三户卖肉的摊档，大舅的摊档就在其中。
大舅个子不高，长得还有些秀气，完完全全不是“镇关西”一样的大汉，但的的确确是一个屠夫。
外公过世后大舅辍学，顶职到肉食站工作，年纪虽然很小但只能开始学着杀猪，到现在已经杀了很多年的猪。以前在肉食站专职杀猪，后来肉食站改革，他保留国家职工的身份在小镇上做个体户，收猪杀猪再卖猪肉。
大舅虽然是个体户，但是不善言谈，与沙志和外婆打过招呼后，直接割了一条猪肉递给外婆，说是晚上好好招待未来的大学生。
郭家宝推着自行车刚走了几步，大舅又提了个大猪头赶上来，直接把猪头挂在自行车龙头上。
大猪头至少有十几斤，一下子将龙头压向了一边。
“扶好，用点力！”大舅边说边帮郭家宝扶正自行车，“回去后帮外婆卤起来，过年吃猪头，明年高考考头名。”
旁边一家肉档的主人粗犷地大声笑着说：“吃了这个大猪头，考试肯定考头名。”
这人长得完全不同于郭家宝大舅，五大三粗的身材，再加上一颗大脑袋，一看就是一个屠夫。
大舅边往回走边说：“我外甥明年要高考，自然要吃个大猪头。”
长得五大三粗的屠夫说：“你外甥？我说怎么长得像你，原来是明芳的儿子。明芳还是我小学同学呢！喂，小子，明年考个大学生给舅舅看！”
“你们是同学？”外婆看了一眼那屠夫说，“对，我差点忘记你们是同班同学了。小黄说得对，明芳的儿子应该叫你舅舅。”
“叫舅舅，那是自然，”黄屠夫挥着手中的杀猪刀冲郭家宝说，“过年吃了你大舅这么好的猪头肉，一定会考头名！”
“我尽力。”郭家宝自然不认识他母亲的小学同学，礼貌性地应了一声后推着车走了。身后却传来黄屠夫粗犷的声音：“看他眉清目秀，一表人才，肯定能高中，高中！”
回到外婆家，郭家宝按照外婆的吩咐洗猪头，洗完后找了些树枝堆在在厨房前的平地上，点火烧起来，准备把猪头上的毛烧掉再烤一烤。
猪头至少有十几斤，面对着那个长嘴巴大耳朵的家伙，一个人并不好操作。最后在外婆的协助下，郭家宝总算把上面的毛都烧干净了。
虽然有一只耳朵的耳尖部分被烤焦了，但总体来说还算烤得不错，猪皮被烤得金黄金黄的。郭家宝心中不禁满是得意。
外婆翻看着郭家宝手中的猪头，边看边说：“还不错，但你这水平——，估计在家里都是你爸你妈干活。”
“我们家的猪头怎么处理，我还真没有注意。但这个肯定不错，金黄金黄的，肉香味也全出来了，”郭家宝双手捧着猪头笑嘻嘻地说，“能不能先休息一会儿，我一双胳膊都快要断了！”
“快放在盆子里，不要掉在地上，”外婆叹了口气说，“不是个干活的，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你还是好好上学考大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