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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斫旧月:我劝神仙重抖擞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笼中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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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糟糕的一回。

不知何时晃了神,不知哪里行差踏错了一步,以致于误入歧路,竟偏离逐渐畅通之大道。

原本缓缓前进,释怀往昔种种。她获得了久违的平静,冥冥中以为即将胜利,以为能安详地常伴师父左右。悄然间,她觉得满足、充实、自信……

谁料变故剧烈且突如其来。

当她再度苏醒,事情没有变得更好。没改善,倒也罢了。按照经验所谈,她具备“溯源”这一机缘或能力,常常可以返回犯错失误之处,然后重新开始人生旅程。

读了存档,恢复先前数据,又从某处进度继续出发。

一旦找到关窍,自然会有几分底气。

胆怯如她,慢慢地也不会慌张。

但那次极其诡异,非比寻常。

相反,醒来后,映入眼帘的却是尸山血海。一方世界,仿佛中了某种信息技术层面的病毒。

太璞闭上眼,回忆起属于少司命的往事。

故事重回某个节点。

梦境里,太璞是某国的王姬。

作为少司命,大司命赐名曰:“衡玑”。

话说某国还有位慎氏大夫,因君上无道致使其父兄族灭,出逃别国时立誓:“若不能报仇雪耻,终为天下笑。”后率军攻入都城,掘王墓,鞭尸三百,顺带捣毁大小宗庙,无所顾忌之下,屠刀竟敢指向免山。

终古之庙,祭祀东皇。

古神灵官职责所在,大司命与少司命理当奉献所有。

她不怕死,真以为噩梦一场而已。倒退就倒退了吧,无可无不可,倘若再度陷入沉睡,醒来便是新的起点。

只要……师父在身边,便拥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

偏偏她无知,无知可笑,估计错误。

师父不仅仅是她一人的师父,更是神庙的大司命。为护她周全,可以舍命相救,但也会为保灵社平安,可以呕心沥血,苦苦从中斡旋。衣带渐宽,日益消瘦,双目依旧温柔,唯独血丝化浓化繁,神色疲惫得令她内心隐隐作痛。

援军始终不至。

而慎氏大夫终于突破防线,闯入了最神圣无双的社稷宗庙。

师父咳嗽着迎接不速之客的到来,笑问:“何至如此?”

何至如此?

何止如此?

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样的地步?

在回忆里,这句话极其简单,又似乎暗藏玄机。

她记得,慎氏大夫挑眉咧嘴,回敬师父一句:“外人皆言巫官‘恬虚乐古,弃事遗身’,岂知尽与魑魅为群,实在虚荒诞幻也。”

话中有话,云里雾里。慎氏老贼面色不虞,讽刺“纸包不住火”,冲他们笑道:“万机秘密通鬼神,鬼神何在?此时此刻,为何不现身营救尔等诚心诚意尊奉之人?”

先感慨,说什么“历代大司命恪守神职,实在可敬可叹。”紧接着,却威胁道:“世异则事异,事异则备变。君识时务则可,不然今日大庙必定血溅三尺。弃物?弃人?君为大司命,宁肯牺牲上下性命,也不愿披露分毫?”

说毕,随手挥刀,劈开一旁无辜灵巫的头颅。

刹那,红色的血与白色的浆,以自然而然的轨迹喷射,洒满墙壁,并描绘出一幅无双的诡谲画。

师父则似乎不为所动,轻轻惊愕后,又极其冷漠地注视对方。

彼时,她不明白话中究竟有何意思。

其实直至故事结束,亦没弄清楚他们在讨论什么。

从彼此的言谈里仔细推敲,归纳兼总结,仅仅了解一二,晓得应该存在某个秘密,秘密关乎某件宝物,秘密只属于大司命。一旦大司命暴毙,未及交卸,传承断绝,秘密则犹如石沉大海,谁都无须再刻意守护。

后面该如何呢?

谁管得了千秋后世。

所以呀,这个故事编得一点都不好。

没有敌我双方不断博弈的精彩,没有转危为安的痛快。临了,玉砌飞甍终都变成败瓦残垣。针对免山的清洗十分残酷,不管以前恩怨怎样,活人皆已死得七七八八,唯剩下一声无力的悲叹。

尊贵如大司命,并未受到太大折磨。原本,慎氏老贼另有算计,无意杀害大、少司命。可惜事与愿违,没多久,大司命就死了,即使他觉得自己很无辜,国人也会认为是他害死了神之大灵官。

何其荒谬啊,师父死于病痛。

英年早逝,师父在忧愤中死去。呼吸停了,手掌凉了,匆匆离别,来不及与任何人告别。她竭尽全力地去做抗争,拼命挽留渐弱的生命,永远也想不到会有这一天,耳畔未闻师父只字片语的遗言,眼前再难看见师父的笑靥。

太不真实,太不真实,这一定是梦魇。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可怎么回事,睁眼醒来后依旧是破碎的轮回。

同样不满的还有慎氏老贼,他非常愤怒,简直达到怒发冲冠的地步。大骂后,竟下令敌军随意玩乐。纵然敌军纪律严明,但得了这样的恩荣酬劳,转瞬化作无耻野兽也不是出于意料的难事。

寻欢作乐,恐怖的暧昧声音充斥四周。

“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这般柔软词调,就此响彻于免山之上。

那夜庆功宴,神祀沦为舞殿。慎氏老贼出于折辱心思,拉着她一同观看灵官巫女们的丑态。持酒大笑:“纡尊降贵何种滋味,不妨少司命亲自歌舞一曲,助我等雅兴,如何?”

似乎询问,实则强迫。

谁愿意陪他玩笑,她选择自戕式的拼杀。

健全容易轻视残疾,她又盲又哑,素来不受重视。叱咤疆场与庙堂的慎氏老贼到底也是寻常之辈,对她很放心,以为翻不起风浪。

她却抓住机会,从袖中拔出匕首。

意料之中,情理之内,仇敌没被她刺死。

逢凶化吉的老贼展开报复,生龙活虎地扯住她的头发,狠狠拖向外面,让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模样,挣扎着来到了大椿树下。

“秘密!历代大司命守护之秘密,少司命知晓否?”

“呵~问你做甚。蠢笨一残废,岂能承担重责。”

“该死,胆敢犯我!该死!留你何用?”

“……”

她被又踢又打,像条濒死的野犬。

师父死了,谁都不要她了。

师父死了,谁都不爱她了。

师父死了……

她的心好痛,真的好痛好痛,神识昏沉,萦绕一个念头,一个残酷真相:师父死了,永远不会和她说话了,永远不能责备她不乖了……

师父,师父……

神圣的大椿,无言面对一切苦难。她的余光扫到茂密的穹盖,她的手指紧握败落的花叶,努力从喘息中积攒一丝力量,做最后的厮杀。

她还想站起来,还想抢夺武器,还想报仇雪恨……

而迷迷糊糊之际,隐约又听见了杀伐之声。

待她苏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怀抱里。

目有精光,长头高颧,这个魁梧的男子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竟然是他!

她曾默默调侃,自己险些成为邻国王孙的祖母,而他则险些成为自己的乖孙子。岂料世事无常,自己反倒欠了他恩情,他救护了她,率军击退敌国入侵,更操办好了王妹和师父的身后事,对她而言是大恩人,她感激涕零。

最初,她是真心感谢他的。

毕竟他阻止了慎氏老贼施加的毒打与折辱。

然后她继续不自量力。

从他怀抱里醒来后第一要事,是拎起地上的匕首,再次捅向贼人。可贼人机警,轻松抵挡,又化被动为主动。她这个半瞎的女人,实在太弱,眼瞧匕首反过来刺向自己,竟躲都不会躲避一下,最后还要靠他人护在自己身前,替她流血逃开此劫。

这便是匕首插入树干的缘故。

所以,她无法如往常那般,冷冷淡淡地对待。

如果可以,她愿意死在免山。

这里是她与师父的家。

但故事发展下去,情节又衔接了以往版本。

王弟即位后遵守盟约,重申恩义,缔结欢好,命大族尹选适龄宗室女子联姻邻国。结果选来选去,竟然选择了她。

当真天意难违。

师父死了,她就此没了庇护。

存活的人应该十分欣喜:呆傻的少司命,终于可以换掉了。

她是瞎子,不是傻子。她不安,战乱后的免山不复曾经的简单,似乎无法避免,衰颓的生机之中被注入一股新鲜且混杂的血液,仿佛欣欣向荣,又仿佛剜肉医疮,迟早酿成苦酒。

巫女、灵官死了七七八八,该补则补,这还算其次。最重要的,莫过于大、少司命。

大司命出自贵族,少司命出自王族,怎么可以始终釜山起身,不卷入权力漩涡?

没了师父,少了鞭策与教导的神庙何以为继?

当她远嫁邻国,各方势力仍在博弈。而她来到异国他乡,整日郁郁寡欢,既不愿关怀大婚事务,更不敢去猜想,师父一生心血是否会被辜负。

这时,老王山陵崩了。

人死去世,用于君主身上,美名其曰“山陵崩”。

邻国老王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这些事情,有着好几回的重生经历的她都不太清楚。

新主先从王弟出。因另外两名王弟不服,新王草草退位,流放别国。

第二位主君由宗室立,年仅十岁,是老主上唯一在世的子嗣,很快,王太后扶植母族做法又激怒了宗老,新主莫名暴毙。

紧接继任的,是军功赫赫且颇有威望的族弟。老主君的族弟,同出一个祖父。大事不亏,治理有方,只可惜年事已高,才半载百年积劳成疾。

他一死,局势再度失控。

诸公子乱继续。

乱世,乱世,哪里都不得清净。

乱得可以,谁都腾不出手来顾及远嫁而至的外人。

她被搁置在客馆,闲暇时数着珠帘上的珠子,偶尔梦见师父。梦里师父让她背诵某一日的功课,她笨,背到“勿惮劳,勿恃贵……”便忘了下一句。

这件事,她记得清楚。因为她本可以与师父多呆一会,哪怕在梦境也好。奈何诸公子乱的纷争流火,终究烧到了四方客馆。那日她被吵闹声惊醒,两眼迷茫,被众侍卫簇拥着带至安全处。

但不对劲。

邦交往来,使者入住四方客馆,这是六合惯例。

如她,联姻之女,既然不暂居某处闲置宫室,那么留住客馆也无不可。可新地址不在两者之列。

一座空馆,一方华庭,明净、精美,甚至可以说才新近造好,还能闻到淡淡木屑味道。

这是哪?

她两手比划着询问,睁大朦胧双眼,努力辨别,只见左右侍女依旧恭敬垂首,她们保持谦卑面貌,无视她的举止。

而那个男人出现了,大步迎接她的到来,并回答了疑问,微笑道:“客馆嘈杂,久居不妥,先主曾命人选一水木清华之处,特为王姬造此‘蕳苑’。”

她是不爱动脑子,并不意味偏听偏信。

可她无力抗争,无法顺心如意。

本就一只哑雀,囚笼大小如何,更改不了被困的绝对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