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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何有此怀疑?”主审官硬着头皮继续问审。

礼部的几个人背后已经有些冷汗了,他们会出现在这,是为了压下这件事,可现在随着事情越挖越深,指不定郑家都自身难保,到时候要是牵连到他们可如何是好。

看着站在堂中那个身形纤瘦的女子,几个人心情复杂,想不到他们有一日会被一个小妇人逼到这个地步。

孟阮不知道自己已经引人忌惮了,她看向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兄长,握了握拳,“其一,许家初到京城,和人无冤无仇,唯有我兄长会试名列前茅这件事,遭同科举子陷害的可能最大。

而且他对治水策论是短板,同在会馆的举子想知道这点轻而易举,其二,还是因为这件衣服,”

她再次展开那件衣服,突然嘶啦一声将衣袍撕开,所有人一惊,不明白她这突兀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孟阮却是扬了扬那襕衫的布料,“因为衣服的制式不对。”

她的话云里雾里,在他们看来这襕衫除了不易察觉的暗纹,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对。

“《服仪》中有言,衣冠饰履当应天时,四时有序,在此之前,殿试时间大多为春三月,织造馆为学子准备的襕衫内衬会采用轻薄透气的丝织。

而因为这次是大虞朝首次开科取士,殿试的时间推辞到了现在的秋九月,按照礼制,则需要采用细布来做内衬,这是前所未有的例外。”

所有人凝眉,这倒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疑点。

然后就见孟阮再次将手按在那件衣服的领子上,若有所思,“襕领在春夏采用的颜色为湘色、橙色、茶色等令人清爽的浅色,在秋冬时则需用棕黄、鸦青、褚色等比较稳重端庄的深色。

诸位大人请看,这件举子襕衫内衬为细葛布,襕领为棕黄,完全是一件秋制襕衫。

所以我推测那个陷害我兄长的人,是在收到了织造馆送来的襕衫之后,才到朱老板的店里寻一件成衣替代品。

因为他同为参加会试的举子,所以才会想尽可能比照自己的衣服,就是为了以假乱真不让我兄长察觉。

如果是没见过今年朝廷特意为举子制作秋衣的人,只会问朱老板要以前制式的春制襕衫,而且也不会这么仓促,在离殿试只有一两天了才准备舞弊的衣物,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朱老板也在此时点点头,附和道:“当时那个人要得很急,还说是因为朝廷派送的那件襕衫被弄坏了,点名要一件秋制的襕衫。”

听她抽丝剥茧的说完,所有人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乔焕更是清楚,被他毁灭掉的那些证据中,还有郑邵林曾赴秦淮雇人陷害许安瑾等事,只要顺藤摸瓜,很快就会查到郑家身上。

看来这个叫孟阮的女子,能被宁渠看上不全是容貌出众,只怕也是个蕙质兰心的人。

“如此,已经足以证明我兄长是受人栽赃陷害,民妇请求礼部还我兄长清白,请求大理寺追查背后陷害之人!如此方还百姓一个公道,无愧昭昭天理!”

孟阮最后朝几个主审官叩首,她知道,只要继续查下去,一定会揪出郑邵林!

虽然她很想在这里揭穿郑家,但现在收集到的证据不足以让她这么做,只有在心底再记上一笔和郑书瑶的仇!

啪!啪!

就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这一场精彩的翻案中鸦雀无声时,突然传来鼓掌声,众人这才看向那个拍掌的男人,正是孟阮的夫君宁大世子。

他虽然全程未发一言,但只要他坐在那,就是给孟阮足够的底气。

事实上早知结果的宁渠本没必要来这里的,但他受不了那些人对孟阮呼呼喝喝,不过他要是不来,也无法目睹孟阮这一番风采。

在没有他帮助的情况下,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将案子抽丝剥茧到这个地步,并当堂翻案,每一环都条理清晰,准备充分。

他甚至怀疑要是小姑娘是个男子的话,只怕也不失为一个栋梁之材。

宁渠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喜爱自己的小妻子了,以前是怜惜的喜爱,现在是欣赏的喜爱。

“这才叫人证物证具在,许安瑾按律应该当堂释放了吧,乔大人以为如何?”

宁渠慵懒的斜靠着,看向那里主审的几个官员。

“虽是如此,但这些疑点都还需要整理一遍,上报陛下圣裁,总之在梳理清楚之前,还不能放他离开。”乔焕顶着宁渠那迫人 的压力如此说道。

“还未梳理清楚?我看是你的主子还没叫你松口吧?”

宁渠似笑非笑的一句话,让满堂的官员脸色都有些难看,这是骂他们是郑家走狗呢。

“世子如何说也好,总之未得圣令之前,许安瑾还不能放——”

宁渠抬手随意的挥了挥打断他的话,“陛下会同意的。”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公堂外传来一声圣旨到。

众人连忙跪下接旨,孟阮也把昏倒在一边的兄长扶起来听旨。

原来今日的会审皇帝也在关注,他早已经听过了东厂的汇报,此时降旨安抚许安瑾,命他十日后在集英殿面圣,由自己和几个翰林学士亲自考校。

这是再给兄长一次殿试机会?

孟阮喜出望外,原以为这次兄长就要错过了,想不到还能柳暗花明!虽说单独面圣难度会大上许多,但总比没有好。

许家人叩谢圣上隆恩,围观的百姓和学子也纷纷山呼圣上英明,直到此时,乔焕大抵也明白了宁渠为何会如此自信了,他果然才是那种深谙帝王心计的人。

事情圆满解决,许家人扶着重伤的许安瑾上马车,孟阮则去寻郑家兄妹,这次的事情他们真的帮她许多,如果没有郑明堂去求邓直,她根本无法接触到宫禁的人。

郑明堂果然一直站在公堂外,见她朝自己跑来温厚的笑了笑,“阿阮果然厉害,女中包拯。”

“大哥你净瞎说,阮阮如此国色天香,岂会是包大人那样的黑包碳!”

郑明珠欢快的拉着孟阮的手,真好,她认识的那个孟阮又回来了,她之前还以为孟阮嫁人之后就变得优柔寡断了呢。

“你也快些回去休息吧,奔波一天一夜了咳咳咳——”

说着话的郑明堂突然掩唇咳起来,孟阮一眼就看到他的手上沾了咳出来的血!

惊慌道:“郑大哥你怎么了?”

“是之前挨的板子,郎中明明都让他卧床休养的,结果一听你的事就不顾医嘱跑出来了,看,现在旧伤复发了吧。”

郑明珠也手忙脚乱的抱怨,她这个大哥就是爱逞强,一听到孟阮的事情天塌下来都要来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阮瞬间想到他上次就因为救自己假传军情被处罚,这次又为自己的家人彻夜奔波,无论是哪一件事,她都无法理所当然的以兄妹之情视之。

“先送你回将军府吧。”

孟阮伸手准备去扶郑明堂,肩膀却突然被一阵大力带到一个强势的怀抱里,耳畔响起宁渠那蛮不讲理的声音:“离家一天一夜了,你还想去哪里?”

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暗暗用了力气,孟阮用力挣了两下都无法挣开,她朝居高临下睥睨自己的男人瞪眼,“请宁世子放开我。”

宁渠在触及她眼里的冰霜时一愣,这种眼神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孟阮身上看到了,几个月前她对自己提和离时,就是这种眼神。

在他恍神的功夫,孟阮已经挣开桎梏,和郑明珠一左一右搀扶着郑明堂离开。

“孟阮!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身后,男人的声音突然冰冷而又压迫,熟悉他的孟阮已经听得出他发怒了。

但这次她没有回头,继续扶着郑明堂往前走。

“私逃出府,昼夜不归,和外男拉拉扯扯!孟阮,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是宁家的少夫人!”

背后传来的声音更加急促而暴怒,仿佛下一刻就要冲上来把她揪回去。

“宁家的少夫人?”

孟阮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宁渠,我为什么私逃出府?为什么彻夜不归?都是拜你所赐。

在我求你救我兄长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手眼通天,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等不起你的运筹帷幄!”

要不是这样,兄长也不会被严刑逼供......要不是这样,上辈子她也不会死在算计之下,他们的孩子也不会胎死腹中!

上辈子她信过宁渠了,全身心的信他,但是下场呢?是自食恶果,是害人害己!

所以这辈子她不再依附任何人了,这就是她的回答。

她眼里的泪让宁渠一阵慌乱,这种要失去她的感觉让宁渠很不舒服,他皱了皱眉,尽力放缓语气:“如果你是为了那天我说的话赌气,那我给你赔礼道歉,但是现在,跟我回去!”

他上前两步抓住孟阮的手腕,却看到她摇了摇头,对他说:“你从来没把我当妻子看待过,你只当我是个还算顺眼的宠物,心情好时就拿出来哄一哄。

像这次可能影响到淮阳侯府利益的时候,你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我。

就是这样的你,我竟然两辈子都看不透,竟然还妄想跟你重新开始,竟然还想让我理解你!”

她的话里有几人都听不懂的伤感,但宁渠感受到了她的伤心和失望,就好像她辛苦培育的某种东西被自己亲手毁掉了一样。

孟阮木然的抬手擦掉眼泪,平静的抬头注视他:“宁渠,我也许要食言了,我现在要去郑家一趟,晚上回来我们谈一谈。”

她所说的食言,是指之前的契约吗?她要谈的,难道是和离的事?

宁渠如遭雷击,他不明白自己只是说了几句重话,他们只是起了一点矛盾,她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毁约......

手中的温暖一空,是孟阮抽回了自己的手腕,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