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毫不客气的警告了一番的赵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临走时忍不住道：“你现在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我倒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下得去手。”
这几日关于他和许家小姐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按他的性子，要是不是有心为之，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流传出来。
“无聊。”
依旧靠坐在窗台上的宁渠脸上依旧淡淡的，但眼底却闪过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的一丝犹豫。
本以为会再无交集的人，却很快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就胆敢羞辱我们许家的那个武将？不过京卫里多如牛毛的一个校尉而已，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们小姐身上来，真是不想活了。”
“今天就教教你，在这上京城该怎么夹着尾巴做人！”
第二日从官署里下值回去的宁渠，被自称许家府兵的人堵在了巷子里，看对方人多势众，宁渠知道来者不善。
不过他嘴角却是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看来对许家来说他的确是有辱门楣，所以不惜派这么多身手不凡的亡命徒来取自己的性命吗？
这样很好，那他对许家下手也就没什么负罪感了，至于那只让他看得还算顺眼的小猫，等灭了庇护她的许家，再夺过来养在身边也不错。
打斗声被迷茫的雨声很好的掩盖了，和他所猜的不错，这群人无一不是能以一当十的亡命之徒，连他都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濒死的危机了。
不过这也点燃了他血液里嗜血的快意，一个又一个的杀手在他面前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他的脸颊，他仿佛都视而不见，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张明眸善睐的笑脸。
那女孩是叫阮阮吧，真是个好名字，他这样的天生反骨，越是碰不得的禁脔对他吸引力越是致命。
摧毁那种美好的东西，能让他有蹂躏这世间的快感，现在许家派越多的人来阻拦他，就越加重他想得到那女人的欲望。
终于，眼前的障碍物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了，宁渠支撑着从血泊中站了起来。
呕！
吐出一口鲜血，宁渠捂着伤痕累累的胸口，一步一瘸的朝着巷子尽头走去，他现在，要去抓住那只小野猫了。
想欣赏她看到自己还活着时惊慌失措的样子，想体会她在自己利齿下挣扎求饶的无助。
珠宝阁前，许阮接过侍女递来的帷帽，一边和身边的郑明堂告别：“郑大哥，找人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他好像是初到京城的低阶武将，不知道会不会进你们兵部。”
郑明堂听着她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念念不忘，心里虽然百般苦涩，但还是愿意成全她报答救命恩人的小心思。
两人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分别，侍女们护送着自家小姐进了许府华丽的马车。
只是他们丝毫不知，此时的许阮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在她的马车中，赫然大马金刀的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而且看那双幽冷的眼睛，分明是散发着要随时咬断猎物的狠辣。
“是你！”
自那天在郊外分别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这个人了，后来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她深知以自己的身份，可能会对救命恩人产生不好的影响。
但她查来查去，也不过是发现了江陵侯世子想诬陷这个人而已，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
当时承蒙他相救，自己一直想当面道谢，不想再见却是这么一番光景。
“是啊，可不就是我嘛，没死在你的那些杀手的手里，让许小姐失望了？”
宁渠抱着胳膊玩世不恭的说着，已经做好的欣赏这女人大惊失色的模样了。
却见她扑过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宁渠只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香，熏得他飘飘然起来，一时间竟然忘了反抗，就这么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按在了位置上。
而此时车壁也被轻轻敲响，传来侍女关切的声音，“小姐，方才是什么声音，您没事吧？”
“啊，没事，我磕了头而已。”宁渠就见她一边扯着谎，一边上下打量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然后吩咐外面，“继续走，去一趟杏林药局。”
本想浑身是血的吓唬一下这丫头，到最后宁渠却是被带到了药局，被妥帖的包扎了一遍。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这刀伤得好好养着，痒了就用止疼膏，不能用手挠......”
看着对面认真帮自己处理伤口的少女，宁渠突然就不想问她刚刚那些杀手是不是她派来的，因为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他这些年背负着家族的重担风里来雨里去的，从未有人如此为他考虑过，他不想连这点温情都失去了。
“为什么还救我，最近坊间都在传言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你不是该杀了我吗？”
对一个身处闺中的女子来说，被他这样的人坏了名声应该气急败坏才对，再见到自己岂能如此平静？
听到他的问题，对面的女孩抬起那双如鹿的水眸，笑道：“寒山所问，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该如何处之？”
宁渠一愣，从未想过自己这个自小就学着经国纬略的人，有一天会被一个闺中女子的格局上一课。
良久，他始终紧握着长剑的手才缓缓松开，喃喃道：“忍他让他，由他避他。”
呵，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她现在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大约是从小就无忧无虑的被呵护着长大罢了，等她知道了自己的目的，恐怕就不会再如此大度了。
但不知怎的，宁渠却不想看到这张笑脸染上恨意的那天。
为此，他一次又一次的推掉了对许家下手的计划，倒是和这个随手逗弄的小猫越走越近。
他们一起去西山骑马，一起在夏夜赏灯,传闻中牛郎织女相遇的这天，他带着许阮从许府里出来，登上了上京城最高的楼宇，看脚下坊陌百川，流萤点点。
“修齐，祖父说明年便为我议亲了，他老人家不看重家世门第，只要对方身家干净，人正直善良就行了——”
倚靠在他怀中的小姑娘努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出她对自己的期盼。
直到此时宁渠才猛然惊醒，他和这个女孩之间隔着的东西，比牛郎织女还遥远。
身家干净？正直善良？
黑暗里的他苦笑了一下，自己一个意图操控傀儡太子的佞臣，和这些词从来不相关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却无法理直气壮的跳出来吓这只小猫了。
“许道临结党营私的证据已经准备好了，大理寺那边也会协助我们的，这些年看不惯许家的人不少，只需稍稍放一把火，整个国公府就会烧起来。”
赵祁告知宁渠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为去见许阮该准备什么礼物纠结着，看着手中花花绿绿的女子的首饰，他却呆愣了许久。
他本是恶鬼，现在却沾满了人间的烟火气，这样的他，再也回不到孤寂的荒野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