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益道：“不可私相授受。”
他不是不知道秦怜对他的感情，但是他明白，穆春多次提点的没有错，他既然已经心属穆夏，就该好好的一心一意才是，别凭白惹来一堆麻烦事。
“你收着吧。”秦怜楚楚可怜：“我知道近日一段时间，你都躲着我。我并不是要你对我怎么样，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存点儿念想罢了。我这辈子已经这样，怕是不会再嫁人了。我姐姐说我，注定是孤独终老的命。”
周瑾益握着荷包的手抖着，面上忍不住一丝松动。
秦怜又道：“我才十六岁，以后的路还那么漫长，几十年寂寞的光阴，我不敢求别的，只求你能让我在心里，有那么一点念想。”她眼中闪着泪花，满腹期许：“周公子。”
“好……我收下……”周瑾益正要这么说，话没出口，穆夏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呦，这荷包绣的不错。”
她瞥眼看了秦怜一眼：“难为你，这么为我表哥着想。”
秦怜双手握着局促不安。
穆夏将荷包从周瑾益手中拿出来，放在秦怜手里：“我大伯母说她给表哥绣了的，不劳你挂念。”
说着问周瑾益：“下学了还不去给你姑母请安？愣着干嘛？”
周瑾益被穆夏几句话说的又没有主意，听说周氏等着自己请安，急匆匆跟秦怜一拱手，掀起袍子大踏步走了。
秦怜握着荷包，等人走了之后，狠狠摔在地上，用脚踩上去碾，咬牙切齿：“穆夏……穆夏！你这个贱人！”
周瑾益跟穆夏进了内院，穆夏忽然笑了：“我骗你的呢。大伯母根本没有叫你。”
周瑾益傻乎乎的不明所以：“啊？”
“行了，你快回去温书去吧。那个秦怜别跟她接触。”穆夏笑着道：“我知道你心软，可你是否想过，若是与她沾染上，别说你的名声，就是你周家的名声，都要被败坏。”
“她没说别的，就是关心我。”周瑾益素来没有主见不会分辨，人云亦云，从不会把事情往深里想。
从前他娘陈氏就是见他在京城，总是被不怀好意的纨绔子弟结交，没办法好好念书，才想着让他跟着穆凌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所进益。
如今读书是认真了上进了，却又碰见秦怜这样厉害的女人，时常被糊弄的没有了主意。
“行了，我知道了。”穆夏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得周谨益温吞老实，人长得端正，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好，书呆子一枚，将所有的问题都责怪到本就有偏见的秦怜身上。
一心认定秦怜勾引周谨益，对她是毫不客气。
刚往南院走，就撞见穆春出来：“大姐？干什么去？”
“娘叫我去把水粉铺子里的账目对一对，不合理的抄回来给她瞧。”穆春笑着道：“我去去便回。”
拿了账本，车夫大力正要驾车往回走，穆春吩咐道：“去一趟钱庄。”
车在于掌柜的钱庄大门口停下，穆春让店小二通报后，走了进去。
于掌柜过来拱手：“穆大小姐来的不是时候，老朽马上就要出去。”
穆春问道：“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二少爷在不远处的酒仙楼，召咱们开会。穆大小姐若是没有急事，可等明日再来。”
“哦，无妨，我正好在那里定了位置，要去吃晚饭呢。”穆春随口应付：“既如此，那就一同走吧。”
“啊？”于掌柜虽然贪婪，却十分古板：“穆大小姐一介闺阁女子，抛头露面怕是不妥当。”
“哦，我定的是包间，我爹和三叔在那里。”穆春笑着道：“多谢于掌柜为我的声誉操心。”
见是家族聚会，又是包间，于掌柜不再坚持。
毕竟只要不是太出格，阳岐城这种小地方，民风稍微开化，都能接受。
说话间二人一起出门，于掌柜骑马先走一步，穆春放弃了马车，命大力将车驾回去，自己则带着玉梅，戴上马车里一直备着的帷帽，径直朝酒仙楼走过去。
这里离酒仙楼并不远，都在阳岐城的正街上。
穆春领着玉梅，进了酒楼，花了一点银子，问明了严和明他们的包间所在，定了隔壁的包间。
现在还不到饭店，酒楼里人比较少。
穆春进了包间，便将耳朵贴在墙上，努力的听。
玉梅拿了一个茶杯来，将杯口靠在墙壁上：“大小姐用这个听，更清楚。”
杯桶传声，是如今许多孩童还在玩的游戏，穆春小时候也玩过，知道这样听到的声音更大，因此又贴上去。
那边却是全然陌生的声音：“……徽州如今做的不错，我大妹妹跟我举荐严公子，倒是举荐对了。”
接着是严和明的声音：“哪里哪里……还要谢谢胡大小姐从中牵线搭桥。”
“胡严两家世交，自然该有福同享的。”那人又说道：“今日请严公子叫了严家几位大掌柜来，是想在徽州再开一间，不知道哪位掌柜可以胜任，日后严公子离得远，由我直接管理，更为方便。”
原来严和明急着开会，是为这件事情。
那于掌柜定然当仁不让了。
果然，立刻就是严和明的声音：“于掌柜在严家资历最久，前几位大掌柜已经有了差事，这下该您了……”
原来如此。
胡大哥，胡彩玉。
这位是在徽州当官的胡家大爷胡建功啊。
难怪严家地下钱庄开得如火如荼，就连文昌伯府的大少爷都想着要入股，分一杯羹，却原来是有官员保驾护航。
“既然这位掌柜最有经验，那就由他去吧。”胡建功点了于掌柜。
于掌柜却不大愿意。
徽州人生地不熟，他虽然贪，却也知道，这冒着的风险，赚了的银子都是严家和胡家的，他顶多抽点成。
可留在阳岐城就不一样了，穆家给的一万两虽然不多，他自己却又从钱庄挪了一万两。
放出去一个月能回了五六百两，他独得三百两。
这三百两，他在严家要一个月才能挣得到。
正要拒绝，可转念一想，严家将这等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定然知道他不会拒绝。
若是拒绝，又知晓了严家的秘密？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二少爷今日叫他来，就是没有退路的。
于掌柜万般不情愿，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老朽一定尽力而为。”
今日说是举荐于掌柜，其实就是将于掌柜引荐给胡建功办事而已。
穆春听的真切，愈发明白要抓紧于掌柜才行，顺藤摸瓜，找到严家地下钱庄的脉门所在。
若真是如此，她就少了好多事。
本来她想着，损失一万两，等于掌柜的地下钱庄作出规模，她便自己去许荃许大人那里举报。
许荃查封了严家这个钱庄，不可能不怀疑其他钱庄，如此一来，盘根错节，严家地下钱庄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只是中间难免有漏洞。
若是于掌柜一力承担，认定严和明不知情，是被他欺瞒的。
而阳岐城除了于掌柜的钱庄，其余钱庄都是干净的，楚州的势力许荃一时又还达不到……
那只有一半的成功机会。
如今于掌柜要去徽州亲自经手，只要她紧紧盯着于掌柜……还怕顺着藤子摸不出瓜来？
一时之间更是欢喜。
那边的笑声阵阵，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接着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胡大小姐？”是严和明惊讶的声音。
胡彩玉爽朗清脆的笑声传来：“听说大哥傍晚约了严二公子，我就过来了。”
胡建功对这个妹妹极好，也极为信任，知道她所来为何，笑着道：“既如此，就一同坐下吧。这酒仙楼的菜做的不错，适合你的口味。”
胡彩玉没有推辞，带着丫鬟芍药坐下来，端起水酒敬了严和明和于掌柜一杯。
“芍药，酒不多了，叫店小二温壶来。”胡彩玉笑着，又对胡建功说道：“大哥，让这位掌柜去忙吧，咱们兄妹二人说说话。”
于掌柜便识趣的告辞了。
刚才他听出来，胡家大爷跟严和明之间的交情，都是这位胡大小姐牵线搭桥，简直是核心三人组，他一个局外人，留下来难免让别人有些话说不痛快。
酒过三巡，严和明已经有些不胜酒力，胡建功也微醺。
胡彩玉一个个妥帖的照顾，她让芍药叫了胡建功的小厮进来伺候，将胡建功扶回去。
那小厮有些奇怪，刚才他与严家的来禄在一块儿，怎么光叫他不叫另外两个？
胡彩玉笑着道：“严二公子的小厮已经去叫了，就在外头候着，马上就来。”
那小厮纵然觉得有些不妥当，可胡彩玉是家里的大小姐，又是他半个主子，将信将疑地扶着胡建功走了。
下楼梯的时候，果见严和明的小厮来禄往上走来，这才放了心。
来禄到了包间，芍药见他来，笑着说道：“你怎么才来，刚才我家大爷已经遣人送了你家公子回去了。”
来禄往包间里看了一眼，果然见空无一人，急忙追回严家去了。
喝醉的严和明被胡彩玉藏在屏风后面，戴上帷帽遮住面容。
胡彩玉自己和芍药互换了一身装束，穿着像个丫鬟，将严和明扶在背上，与芍药一左一右：“哎呀大哥（少爷），你怎么喝成这样？”
穆春一直盯着隔壁的动静，听见来禄没有接到人，再听见胡彩玉叫大哥的声音，探头去看。
虽然隔着帷帽，她却一眼认出来就是严和明。
胡建功她见过的，虽然次数少，却也有印象。
相比于严和明的身形匀称，胡建功更高更瘦。
穆春和玉梅悄悄戴上帷帽，跟了上去。
却见胡彩玉和芍药扶着严和明出了酒仙楼，既没有上马车，也没有继续走，而是直接进了隔壁的客栈。
玉梅望望穆春。
穆春拉低帽檐，继续跟着进了客栈。
玉梅道：“大小姐，我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们。”
穆春的全副精力都在胡彩玉身上，她太想抓住胡彩玉和严和明、胡建功勾结在一起开地下钱庄的罪证。
因此倒是没注意。
听玉梅提醒，回头去看时，却见身后十分正常，并未见可疑之人。
玉梅轻声道：“跟着我们的那人，已经从旁边走过去了。”
穆春笑：“那许是住店的，你别疑神疑鬼。”
二人等芍药付了钱，跟着一同上了楼。
她们要的房间十分僻静，在东南角，瞧着也不是上房。
芍药和胡彩玉扶着严和明进去后，没多久芍药就出来，守在门口。
穆春忙让玉梅下去交了房钱，要了隔壁的空房间。
杯子照样贴在墙上，却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并没有大的动静，也没有人说话。
忽然听得一声闷哼，又是严和明哼哼唧唧，极为舒服的感觉。
再接着胡彩玉似乎有些疼痛，忍不住哎哎的叫了两声。
玉梅听得狐疑，问穆春：“胡大小姐是在揍严二少爷吗？”
穆春瞧着玉梅懵懵懂懂，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是过来人，隐约知道房内在干什么。
若是没猜错，胡彩玉怕是要将生米煮成熟饭，逼迫严和明娶她。
她本来早就不想听了，若是贸然放弃，又怕严和明和胡彩玉密谋什么，她错过了。
只好装出认真听的模样，努力将思绪飘散开。
玉梅问起来了，她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边又“嗯嗯啊啊”的叫着，声线极细，竟然分不清是胡彩玉还是严和明。
穆春再也听不下去，她面红耳赤的躺倒在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
玉梅过来问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穆春想到玉梅还是黄花大闺女，听这些淫靡之音，实在是有辱清白，便道：“我在这里等着，怕是他们一时三刻不会离开，你去外间买些糕饼来，我饿了。”
玉梅便道：“也好，也不知道隔壁在做什么，嗯嗯啊啊的叫唤，真是听得难受。胡大小姐胆子挺大，孤男寡女，不怕被人撞见。”
穆春笑着道：“他们做这种违法乱纪的勾当，自然是不会让人看见的，你没看芍药在外面守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