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抬头看穆春。
穆春笑着道：“主子惹事，下人是逃不了干系的。只有她不惹事，大家才都好过。”
玉新看着穆春和煦如春风的笑容，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若是三小姐以后再有什么异动，奴婢一定告诉大小姐，让大小姐管管她。”
玉新说完又补上一句：“这也是为三小姐好。她如今有些分不清好坏了。”
穆春点点头，赞赏地看了玉新一眼，回屋歇着去了。
没多久，穆秋咬紧牙关走出来，冷冷看了玉新一眼：“走吧。”
玉新急忙跟上，什么话也没有说。
到了傍晚，玉梅来给穆春回话，小声说道：“大少爷说，他与严家大小姐并没有单独说过什么话，也没有私下的牵扯。”
“不可能！”穆春几乎是斩钉截铁。
豆蔻年华，情窦初开，这对于闺阁小姐们来说不算是什么事儿。
严云丽即便是爱慕穆凌云的文采，她也十分能理解。
可是寻常女儿家，爱慕归爱慕，穆凌云已经有婚约，就该知道这其中的分寸，将心思掐灭了才对。
可严云丽众目睽睽之下跳水，算准了那几个纨绔子弟不会下水救她，只有穆凌云为人正直，定会第一时间相救。
这摆明是要抢亲的架势。
若非情根深种，不会找这样的办法才给自己、给严家惹麻烦。
严云丽的这点儿心思，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一直在边上盯着动静的自己。
她本没有跳水的必要，是穆凌云的眼神看过来之后，她才跳水的。
以命相搏的求姻缘。
那该是多么深刻的爱恋。
若两个人没有交集，严家与穆家明面上相敬如宾，实际上你争我夺，严云丽不可能对穆凌云喜欢到如此程度。
“大小姐真聪明，大少爷还不知道惹祸上身了呢。”玉梅见穆春十分肯定，这才接着说道：“大少爷倒是记起前段时间，严家大小姐的马车在长街上坏了，他见严大小姐躲在屋檐下，天气太过炎热，便命同贺驾车送她回了家。”
“难怪，难怪。”穆春听了喃喃道：“严云丽是个聪明人，断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为一个男人葬送前程，作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果然是有缘故的。”
若是穆凌云真的救下严云丽，只要严云丽咬死了二人肌肤之亲，要以身相许，到时候谁都没有办法。
苏锦绣若是不允许她进门，那就是善妒，还未成婚就已经落人口实，达到了休弃的标准。
若是她允了严云丽进门，儿女共侍一夫，那末严云丽又岂是心甘情愿做妾之人？
“还好小姐当机立断。”玉梅忧心忡忡：“可如今怎么办才好？”
“无妨。这种机会可一不可再，她不会再有机会的了。”穆春笑：“况且大哥和苏小姐的婚事就在年底，也很快了。”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炎热的暑期快要过去。
玉梅点点头：“也是，等成婚了，她还能作妖不成。再者，怕是严家也要为她择婿了。”
外间豆豆掀帘子进来：“大小姐，穆蓉小姐来了。”
最近严家没有大的动静，生意都在楚州和徽州，来福找不到什么信息，她也就在院子里做些简单的活计。
穆蓉握着一方手绢过来，脸上难得的羞赧之色，扭捏半天才坐下，看着玉梅欲言又止。
玉梅看她的模样，想到刚才穆春说的“情窦初开”，心下明了，闪身出去给她倒茶去了。
穆蓉这才说道：“春姐姐，我……我……”
“有喜欢的人了？”穆春笑，看着穆蓉双颊绯红，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是哪家的公子？”穆春问道：“你也不小了，可以先告诉小二婶，等她同意了，暗中留意便是。”
穆蓉比穆荷小一岁，怎么也要等穆荷先出嫁才行，所以现在急也急不来。
穆蓉声音像蚊子，与她往日的作风十分迥异：“胡……胡家的三公子。”
胡建阳？饶是穆春心里设想了所有的公子哥儿，却没有想到这一位。
她蓦地一愣，脸色变得极冷：“你如何与他有来往？”
“没有，没有……”穆蓉见穆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还以为她胡乱猜测，吓得急忙摆手：“绝对没有。”
然后将上一次在苏家，因为误会打他的耳光，以及这一次在严家，胡建阳担心她的事情说了。
“春姐姐，你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穆蓉赌咒发誓。
她是回来后，午睡时翻来覆去，耳畔总是回想着胡建阳轻声细语吩咐小厮的那一句：“你去看穆家西府三小姐平安否……”
渐渐的，心里就像是有一只柔软的小手挠啊挠，像是有蚂蚁在心上爬来爬去，痒得很。
她忍了一下午，想找人诉说。
穆荷肯定是不行的，转头就会告诉吕氏，她的小女儿心思藏也藏不住。
想来想去，跑过来跟穆春说了。
穆春下意识不喜欢胡家，更何况上次胡三太太因为“狸猫换太子”一事闹得人尽皆知，已经被休弃回娘家。
穆文双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嫡女嫁给这样风气的家族。
“你这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被他这一点体贴弄懵了。”穆春劝道：“你若是真觉得他好，就该细水长流，慢慢观察才对。你二姐还未订婚，你就算喜欢他，一心要嫁给他，也估摸着要一两年的功夫。终身大事，自己要看准了，以后的日子才能过的顺遂，才不会后悔。”
穆蓉听了十分高兴，她用帕子捂住脸“格格”笑了许久才道：“春姐姐说的极是，我一定看准了。我还以为你会劝我放弃呢。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放弃？情窦初开的小儿女，逆反心思比谁都重。当初穆家举家族之力反对她和严和明，穆春心里反而堵着一口气，即便是做妾也要证明自己“情比金坚”，徒增笑耳，悔不当初。
堵不如疏。
距离穆蓉嫁人的时机，还早着呢。
只是，自己并非穆家西府之人，插手太深也不好，穆春翌日一早，叫了穆荷过来坐。
穆荷端庄持重，性子沉稳。
穆春将穆蓉的事情与她说了，才道：“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想必是怕你告诉小二婶，到时候棒打鸳鸯。我已经劝她缓着些，但我到底不是她的亲姐姐，与她隔着一层，这种事情，还得你看着她些，别一时冲动，闹出什么岔子来。”
穆荷听穆春缓缓道来，她本来第一时间听到也觉得应该告诉吕氏，如今又觉得穆春说的也有道理，若真的逼急了，穆蓉固执偏见，怕是会鱼死网破，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点头道：“春姐姐特意叫我来说这件事情，轻重缓急我知道的，会暗暗留心，有机会时劝劝她。”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的擅自做主私相授受？
穆春见目的达到，送穆荷出内宅。
穆荷走了几步停下来，又走了几步，到底是停下脚步，对穆春说道：“田庄上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穆春问道：“什么事？”
穆荷就道：“好像是今年大旱，地里的庄稼还等不到秋收，就要干死了。”
饥荒吗？
穆春隐约有点印象。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与严和明正爱的死去活来。
当时阳岐城外全是灾民，穆、胡、苏、严家都在城外开棚施粥赈灾。
也正是因为穆家防卫松懈，穆秋才能放她出来，由着她跟着严和明私奔。
后来被抓住，才去严家大门口跪求入门为妾的。
她依稀记得，从那时候起，穆家的口碑和清誉就急转直下。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给人做妾，辱没了穆家的名声。
此刻细细回想起来，才蓦地发觉，她行为不检固然是损害了穆家的名声，但是穆家后来赈灾不利，风头全被严家抢了去。
从穆大小姐的自甘堕落，到外人传说穆家的自私自利，至黎民百姓于不顾，才是穆家此后三年，声名一败涂地的真正原因。
穆家名声败了，众叛亲离。严和明这才对穆家各个击破，先是父亲，再是祖父，大哥，母亲……
她是多么天真啊，居然还真的以为，阳岐城的百姓会单纯因为她自甘堕落给人做妾，就瞧不起还在做官的祖父？
不是，不是。
应该是从饥荒、赈灾开始，阳岐城的百姓就发觉，穆家的实力早不如以前，而严家却是如日中天。
因此，这才倒戈相向，直到穆家人一个个的出事，再没有人来主持公道。
严和明！
穆春记得，严和明那时候十分得意的告诉她，严家一面赈灾，一面囤积米粮高价卖出，转了个盆满钵满，发了百姓财。
那时候她被猪油蒙了心，还觉得严和明十分有本事。
如今想来，严家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简直人神共愤。
大家都是乡亲，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人饿死？
只是，饥荒年间囤积居奇是重罪，严家是怎么瞒过去的？即便是云敬开还在位置上，阳岐城还有许荃许大人呢。
穆春想的十分出神，穆荷伸手在她眼前摇了半天。
“略有耳闻。”穆春回过神，掩盖自己的愤怒说道：“母亲说过了，今年上半年的收成农户们自己留了些，咱们再给他们借一些，熬过这一茬不难。”
穆荷就笑着说道：“我正想说这个。若非你脑子灵活，将田地租赁给农人种，他们自己勤快，一茬豆子一茬水稻的不让田地闲着，怕是今年又要闹饥荒了。”
穆春听穆荷有些夸奖自己之意，觉得不好意思。
穆荷又说道：“这大半年来，我一直都在观察你，你跟以前的确是不一样了。”她随即又改口：“不，不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穆春不欲让人发觉自己重生的秘密，不想就这个话题说太多，她问道：“严云艳与小二叔在任上还好吗？”
穆荷点头：“听说她细致妥帖，母亲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是心里到底是有气的，害怕她生个儿子。”
说到这里，想到吕氏脾气越来越不好，穆荷便笑着：“我要回去了。”
穆春点头，快步送她出了月亮门。
周氏正在屋里算账，穆春见是庄子上的收成，想到穆荷刚才说的事情，疑惑问道：“咱们家的粮食不够吃吗？”
“咱们的佃户都能熬过去。”周氏有些愁：“只是还有些灾民在城内讨生活，许大人叫咱们每户准备万斤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穆春默默的算了算账，便知道周氏为难之处了。
若是只管自己田庄，勉强过得去。
可自从家里私下里赔了宁华郡主一万两银子，便一直捉襟见肘。
穆立现在虽然是楚州最高权限者，可他清正廉洁，从不收受贿赂，偶尔见着可怜人，还要贴补自己的俸禄。
穆家如今早已经是外强中干，绣花枕头一个了。
家计若非那些铺子的收益勉强维持，早就过不下去了，更何况说拿就拿的一万斤粮食。
“能不能不拿？”穆春问道。
“怎么可能？灾荒之年救济百姓，是穆家之责。别说咱们日子还能过，就是过不下去了，该出的砸锅卖铁也要出。”周氏告诉穆春：“这是穆家的祖训，也是你祖父为一方父母官的安身立命之本！况且，许大人只是叫咱们准备，没有说要无偿捐献。”
穆春听见周氏说的铿锵有力，知道劝不住，便道：“一斤米粮如今是500个大钱，一万斤便是5000两银子。咱们举全家之力凑一凑。”
“如今你二叔自身难保，你三婶也帮过咱们好几次了，不能再拿她的私房钱。”周氏叹口气：“再者，你最近没有管家，不知道米粮已经涨价了，如今八百个大钱才买得到一斤。算了，我自己想办法吧，你能有什么银子。”
穆春真的有银子。
之前放在严家钱庄，于掌柜的侄子阿成放高利贷，最近给了穆春五百两银子的收益，这才刚一个月而已。
但是穆春却也知道，收益虽可观，但是本钱却是拿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