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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亮无奈,只好走出病房,红星一蹦一跳跟在后面:“吃煎饼喽。”

过了一阵,王学军没回来,红星晓亮也不见人影。

“干什么去了,半天不回来。”广山有些不开心。他不喜欢等人。哪也不能去,什么也不能干,心里焦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最烦人了。

王茹忽然扭动。

“怎么了?”广山问:“不舒服吗?”

王茹脸一红,走向门口:“我出去一趟。”

“干啥去?”广山问。

“管的真宽!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就回来。”王茹扔下话,快步走出病房。

广山环顾四周,虽然人不少,可一个也不认识。来来往往的人,不时瞧他一眼,,也不知道啥意思。男孩有些拘束,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站着不得劲,想坐到病床,刚一动,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简直像动物园的猴子。

广山有些恼怒,气呼呼走出病房,躲开他们的视线。走廊人更多,声音嘈杂,口音各异。隔几步,摆张床,上面躺着人,手挡脸,闭着眼。不知难受,还是和广山一样,不好意思。床边往往蜷缩一个人,男女都有,也一脸疲倦。白大褂医生,裙子护士,你来我往,这里看,那里问,一刻不见闲。

又等了半晌,不但没等到王学军,红星晓亮也没回来,王茹更别提,走的医生医生秘秘,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广山等得焦急,想找点儿事做。踱着步,跟着医生,想听听病人得的什么病。竖着耳朵,刚听一个。“你干嘛的!”一个家属大叫,挥舞手臂,吓走了广山。

“切,什么金贵的东西吗?还不让听。”广山嘟囔着,顺着走廊,往楼梯口漫步。想一边消遣时间,一边说不定能撞上晓亮红星。

不知不觉,走到楼梯前的大堂,这里摆着几排铁椅子,三三两两坐着些人。有点闭着眼,脑袋一垂一垂,像小鸡啄米。有的左看看,又看看,估计也在等什么人,双眼通红,估计一夜没睡。

广山往楼梯下探头,瞧了一会,不见晓亮红星。又走回大堂,绕过铁椅,站到窗前,想着能不能看到医院大门,晓亮红星上美国买煎饼了?这么长时间。

窗户上满是灰尘,不知多久没洗过。这里看不到大门,而是冲着医院大楼的后院,中间一个花坛,再往后,一段围墙,围墙边上,一闪镂空雕花大铁门合拢着,铁门后,四间平房并排,一共两排。一个病服人影鬼鬼祟祟,穿过铁门,走了进去。

广山来了兴趣,眨也不眨地注视着他。

那人走到平房前,左右看看了,刚要开门,又停住,猛回头,直直望向广山方向。

广山愣了楞,竟然和男子对上视线,而且颇为眼熟。定睛一看,却忍不住惊叫,那是——王学军!

病服男似乎没发现什么,扭过头,闪身进入平房,木门缓缓合上。

广山急忙左右观瞧,三个朋友,谁也没出现。怎么办,要在这里等,还是跟踪王学军。

薛松失踪,和灵台医院关系匪浅。而王学军是灵台医院谈主,此时的行为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说不定正在为灵台医院办事。如果下去找他,抓住他的把柄,也许更容易问出灵台医院的秘密。

可王学军到底是好人坏人,说不准。独自一人,万一撕破脸,恐怕没有好果子吃。和红星晓亮王茹一起,更安全。到底怎么办?

广山犹豫片刻,立即打定主意。等朋友确是安稳,可机会稍纵即逝,如果没了王学军,哪辈子才能找到薛松?现在大白天,到处都是人,不怕他。

说干就干,广山“蹬蹬”跑下楼,不由愣住。他刚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进后院。

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一个青年拎着纸袋子,上写“放射科室”,快步跑向楼上。一个老头带眼睛,蒙口罩,眉头紧皱,拿着“宫县第一人民医院”的本子,对着灯光,瞧得起劲。

拦住几人,问后院怎么走。有的说不知道,有的摆摆手,有的干脆理都不理,仿佛没把广山当个人。

虽然着急,可来医院的,有几个闲人?谁不是着急忙慌?也怪不得别人。

“你转悠啥?”声音粗重,从身后传来。

广山回头,前台胖墩墩的护士,抱着一沓纸,站在脸前。

如同遇见救星,广山急忙问:“阿......姐姐,后院怎么走?”

胖护士眯着眼:“去那干啥?医院不是玩的地方,没事赶紧走,瞎打听。”

广山说:“我找人......”

胖护士说:“胡说八道,后院有什么......等会,我记得你,你不是来探病的吗?”

广山没时间纠缠,顺嘴撒谎:“我是说,我找人民币。我钱包掉到后院了,不捡回来,连家也回不了。”

胖护士上下打量着。广山不安,生怕瞧破,努力直视对方眼睛,也不能称作眼睛,而是一条缝。

“钱包也能随便玩,还往窗户外扔。”胖护士收回目光,指着左边走廊:“到头,右拐。捡着赶紧回来,不能多待。”

广山道声谢谢,拔腿就跑。

胖护士大叫:“别在医院跑!”

广山急忙变为大步走。

“现在的,我都不用钱包......”胖护士嘟嘟囔囔,离开原地。

脱离胖护士视线,广山又跑起来。这条走廊也闹闹哄哄,两边房间关着门,门外座椅坐满人,拿着薄纸片,不知道等什么。

穿过走廊,跑到尽头。左边一部电梯,右边是扇两臂宽的白合金门,门前挂着一片一片的塑料帘子,黄不拉几。

打开门,就是后院,一条水泥路直直延伸,通向大铁门。铁门端立,开了条细细的缝,隔着镂空雕花,大片枯黄的树叶,静静躺在地上。后院没有一个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空气清冷冻人,和医院大楼宛如两个世界。

广山突然胆怯,不敢跑了。楼上看下院子,围墙只是一条线。可真来到院子,才发现,墙好高啊!铁门里面有什么呢?万一都是病人,得了传染的不治之症,贸然进去,自己染上怎么办?万一都是灵台医院的黑袍人,拿着武器等他呢?万一王学军故意引诱他,其实设好圈套,想切他一根手指报仇呢?万一里面有大狗,一张嘴,就能咬断自己一条腿呢。不管有什么,一旦碰到危险,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来。

要不,还是不去了,等红星和晓亮好了。他们回来,找不到自己,肯定担心。

广山撤后一步,靠上木门。想退,又不甘心,这算怎么回事,半途而废,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王学军进的是围墙后第一间屋子,又不用跟着进去,在门外听听,也知道他在干什么。就算有危险,扭头就跑,谁能抓到自己?铁门,大楼门,都是开着的,想走就走,自己速度不慢,不一定会让人追上。

广山打定主意,深吸口气,一步步走向铁门。路过花坛,从里头找出一截树枝,攥在手里,给自己壮胆。

终于来到铁门前,广山侧身钻进去,走一步,又觉得不放心,回身想轻轻把缝隙拉的更大,一会跑路时,不会太窄。刚一用力,“吱——”,铁门发出噪声,广山吓得一哆嗦。弯腰听了会,没什么动静。广山拍拍胸脯,算了,跑的时候,再拉开不迟。

目光投向围墙后,正整排屋子就在眼前。和在楼上看到的不同,这一排房子,四间屋子大小,可只有第一间和第二间装着门。第一间房是紫色木门,油漆斑驳,很陈旧。一扇窗,玻璃脏兮兮,窗框都是灰尘,拉着蓝色帘子。第二间和后面的屋子连在一起,像个仓库,有一扇是像大楼出口那种,两臂宽,塑料质感的合金门。

水泥路在这里分叉,一条通向后排,一条沿着房屋,直到合金门前。

咽口唾沫,踩着枯叶,广山一步步挪,走到第一间房门前,半挨着木门,想听听里面说什么。同时眼睛盯着铁门,一个不对劲,立刻就跑。

不知门太厚,还是声音太小。广山抓着树枝的手冻得发麻,可什么也没听到。

又听一阵,依然没有动静,里面真的有人吗?是不是离门稍微有些远?广山往前凑了凑,刚贴紧木门,忽然,“咳咳咳——”猛得一阵咳嗽,从门内传出来。广山一激灵,树枝也扔了出去。

“你走......不行......不可能的......”一个苍老的声音说话,听起来很生气。

“不达目的......我......等着瞧......”这是王学军的声音,语气冰冷。

广山不由兴奋,终于有点儿响动,也算没白来。不过说得到底是什么?王学军在威胁谁吗?

广山正要再细听听,屋中徒然响起脚步,冲木门而来。

“滚!赶紧滚!别再让我看到你!”老者说。

人要出来!广山一惊,刚要跑。

铁门外,“咕噜咕噜——”,声音忽然响动,有人大喊:“老四,来活了!”直奔此处。

广山愣在原地,糟了,往哪里跑?

不能让人发现,否则计划都要泡汤。广山后退着,一手扶住第二间屋的合金门,大门立刻开了条缝,冷气窜出来,冻得人发抖。门上红纸牌晃悠,上写着“xxx重地,闲人勿进。”广山太紧张,没注意什么重地。

脚步声已到门口,铁门处衣袖飘过,下一秒就会进来。广山略一犹豫,不管了,推开合金门,扭身钻进去。

顾不得里面什么场景,广山轻轻合上大门,听着外面声响。

“老四!快出来!忙什么呢,死里面了?还嫌我不够累?”

木门“咕——”得打开,苍老声音低声说“躲着!”又大喊:“放屁!你小子死了,我也活得好好的。”

脚步踢踏,夹杂“咕噜”声,像车轮滚动。

“什么情况?”苍老声音问。

“脑淤雪。快点吧,还等着我打牌呢。”

“老大不小了,成天就知道赌,早晚我得把你送里边。”

“屁话,我送你才对。你说你磨磨唧唧,赖着干嘛?多大岁数了,大伙都等你呢。早死早托生,反正没人惦记。”

“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不管你,等以后,总有娘们收拾你,可别怂!”

“我是谁,也不打听打听,让她直不起腰......”

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打趣。“咕噜”声不停,直奔广山而来,霎时到了合金门外。

广山立刻转身,扫了眼室内。这里虽然明亮,但有股怪异的味道,难闻,刺鼻,从来没闻过,想打喷嚏。也很冷,冻得汗毛耸立。身边一张黄木桌,桌前一把木椅。桌上摆着黑框眼镜,几根油性笔。一沓登记表,纸张泛黄。眼前房间空荡荡,右手边,顺着正排屋子的方向,靠墙放着铁柜,柜子两米长,柜面整齐排列一格格小门,一人宽。

房屋里明晃晃,一览无余。“咕噜”声停在门外,合金门开了条缝。广山别无他法,迅速钻到木桌底下,拉近木椅,挡住自己。

合金门“咯吱”敞开。破布鞋沾着泥土,黑棉裤漏出棉花,一起映入眼帘,倒退着,进入屋中。小巧的车轮“咕噜”不断,紧紧跟着,一条白布单下垂,一摆一摆,迅速闪过。又有车轮滚过,枯树叶离开轮子,飘到木椅下。紧接着,一双黑皮鞋,蓝色工装裤也进入屋中。

车轮“咕噜”,脚步“塔塔”,颇有节奏。到屋子中间,停了下来。

“走啊,抬进去呀。”苍老声音说。

“算了吧,自己忙活。我任务完成,先撤了。剩下的,多谢您。”

“放这儿算怎么回事?懒货!你倒轻省,拍拍屁股走人,出了事,还得我担着。院长问起来,我可不帮你。”

“瞧你那胆子?你是院里的老人,谁又会为难您?放心吧。”

“再老,本职工作也得做好。我来的年头不短,可又不是院长爹,他干嘛给我情面?别废话,快抬冷柜里。”

“放心吧,家属通知到了,下午就来。折腾什么呀。走,老四,一起打牌去。”

“你不早说......”

布鞋跟着皮鞋,走到门前,“咯吱——”。门拉开一块,漏出外面的枯树叶和水泥路。

广山还没松口气,布鞋忽然走向广山。

“又干嘛?”

“登记呀!”

“凳什么,瞎费劲,既然暂时存放,写了反而麻烦。”

“不行,进来就得有记录,院里规矩。”说着话,广山头上“哒哒”声起。“零五年......九点二十一......脑淤雪......叫什么?”

“李通达。你可真是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写字声忽然停下,黑布鞋抖了抖,一瞬,又缓缓开口:“规矩都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哒哒”几声,终于停下。苍老声音嘟囔着什么,布鞋走到门边,两双鞋前后脚出去,合金门“哐当”合上,又“卡啦”一下。声音隔断,屋中恢复寂静。

广山傻愣愣得坐在水泥地上,眼前不远,四个轮子静止,白色床单下垂,似乎和他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