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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别人,比原谅自己容易得多。这么说,只是让心里稍微好受......”王学军说。

“不,表面上,姓徐的狗急跳墙。可归根到底,他因为不想泄露灵台医院的秘密,才会杀人。灵台医院做了怎样的坏事,需要杀人堵住别人的嘴?因为做坏事,所以要堵嘴,因为堵嘴,所以杀人。这就是一个大漩涡,把我们都卷了进去,而其他人遭遇的不幸,就是漩涡激起的浪花。薛松娘有千千万万个可能不死,但灵台医院却有一个理由杀人。所以,灵台医院才是为祸一方的罪魁祸首,它给人们带来的不幸。”晓亮说。

广山震惊,简直不敢相信,晓亮竟然能说出这么‘大人气’的话。

红星拍着手:“我去,可以呀兄弟。没瞧出来,除了跟我抬杠,你那破嘴还有点用。”

晓亮瞪了红星一眼:“你才是除了抬杠,屁都不会。”

王学军楞半晌,笑了:“说得好,说得好。嗯......”男人又严肃起来:“最后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总要查出些东西,找到李重阳除了敛财之外的罪证,才能一举扳倒他。”

红星说:“有啊,多了去了。”

王学问:“什么多了去了?”

红星说:“偷人呀。”

王学军满脸困惑:“偷人?”

晓亮说:“你不知道?那不是灵台医院做的?”

王学军说:“打哑谜吗?灵台医院还做了什么?你们还知道什么,快说说。”

广山又不安起来。他们讲述薛松娘死亡当天的情景时,避开了自己误杀薛松,以及薛松被盗的事。所以,王学军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要是讲清楚,不知道他会怎么看,王学军和薛松娘那么要好,如果他发怒了......

晓亮和红星仿佛也意识到这点,哑口无言,一同瞧着广山。

王学军皱着眉头,盯住广山。

广山避开几人目光,不敢看他们,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恶心。他对薛松娘发过誓,一定会去自首,怎么现在又胆怯,连面对王学军的勇气也丧失?不行,这件事很关键,要想找到薛松,必须告诉王学军真相,那样,才对得起薛松娘,才对得起朋友的信任。

广山看向王学军,将深沟边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王学军初时平淡,随后震惊,越听眉头越紧。等广山讲完,好半天不说话。

广山嘴唇发干,想辩解,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又觉得太可耻,不好意思张口。

红星却已经说话了:“那确实是意外,广山也答应过薛松娘,找到薛松后,一定会自首。虽然我觉得大可不必......”

王学军摆摆手:“那小子我见过,虽然和秀环有雪缘关系,却不是啥好鸟,我瞧不惯......他是死是活,秀环活着可能不同,秀环不在了,我也不会上赶着讨说法。”

广山不敢接茬。

王学军说:“不过,我还有点儿......总之,没瞧出来,你还挺......挺......怎么说呢,让人意外。”

广山看了王学军一眼,不知道什么意思。

王学军说:“你最后,能对秀环认错,让她不至于不明不白,也算有点儿胆量。她既然没怪你,我也没资格这么做。你别拘束了,咱们后面,又多了一项任务。”

晓亮问:“你真没听说过这件事?那夏村丢失,也不知道?”

王学军说:“那不是谣传吗?”

红星说:“可那疯女人还声称见过灵台老母猪,还说带来了她孩子。你也不知道?”

王学军:“还真不知道。不过,你们挺厉害......从哪里听来这么多奇怪的传闻?”

晓亮说:“灵台医院,真的没做过这类事?难道还有别人?”

热水房陷入沉默,窗外,不知谁的在大喊,似乎说谁医术太烂,还收红包什么的,又骂又哭,吵得人耳朵疼。大家似乎都去看热闹了,门上玻璃斑驳,人影闪动。

广山突然灵光一闪:“对了,那老头给你一个登记本,那是什么?”

登记本边缘浸润鲜雪。王学军把它摊在膝盖上,一点点翻着。广山三人脑袋挤在一起,想看清上面写着什么秘密。

那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登记本,记录着从零零年,到零五年,每天出入停人房的,姓名,死因,提取方。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像蚂蚁爬。看了半天,翻来覆去,没瞧出门道。

广山头昏眼花,注意力不能集中。晓亮也开始揉脖子,打哈欠。

红星撅着屁股,终于也不耐烦:“如果灵台医院真和偷人有关,目的是啥?那玩意多吓人。”

广山说:“倒卖人体奇观?”

晓亮说:“又不是猪肉,杀了再卖也值钱。人死亡后缺氧,器官也会随之腐败的。夏村,薛松,这些人死了那么久,器官早就没用了。”

红星说:“你咋啥都知道。器官捐献的人,都是活着的时候把心肝挖走的?”

广山说:“可能有保质期吧。要是死在医院,马上就摘除,兴许坏不了。”

红星说:“真奇怪,集市上卖猪肉的,不是现宰现卖,也吃不坏肚子。人连猪也比不上?”

广山说:“还要猪肝,猪雪,猪心。我看卖的猪雪,就一大盆摆在那里,等着慢慢凝结,旁边还落苍蝇,那也不坏?”

红星说:“那就不知道了,但猪雪真好吃呀。切成豆腐块,加葱烧花,滚油溅。热乎乎,响喷喷,放到嘴里,满嘴流油,嚼几下就化了......”

晓亮堵住红星嘴:“别说了,从偷人说道猪雪,还加葱烧,恶心,听得早饭快吐出来了。”

红星拨开晓亮手:“真矫情。现在说恶心,以前吃的时候,比谁都快。”

王学军“啪”的合上登记本,吓了广山一跳。

红星说:“我们聊我们的,你看你的。别再意。”

王学军说:“我只是......你从偷人聊到吃,我有些不好的联想......”

广山一阵恶寒,“呸”了声:“别说了,谁会那么做,即便邪医院......”

红星说:“不一定,《西游记》里,妖怪老嚷嚷着要吃唐僧肉。我看他们,比妖怪差不到哪儿去。想想灵台老母猪的画像。”

王学军说:“不,应该不会。我之前是坛主,可吃的东西,都是自家买的,医院里从没发过肉食。如果连坛主都不配吃,谁又配呢?”

红星说:“医院主呗,听着就不像好人,兴许好这口。说不得,每天半夜,举着条人腿,咔吱咔吱嚼得喷响。”

保说脑中闪过画面,又一阵恶心。

晓亮摇头:“冒那么大的风险,只为了吃一口人,说不通。我还是觉得为了钱。”

红星说:“好吃呗,你看大白鲨,追着人咬,就为一口人肉。鲨鱼可是海中霸主,如果不好吃,为什么拼命要吃陆地上的人呢?”

广山竟然觉得有道理,忍不住打量自己的胳膊。这玩意,真的好吃吗?

晓亮说:“有一年,我们去市里,吃过一次海鲈鱼。肉质鲜嫩,一口咬下去,舌头都在颤抖,好吃极了。回来好几天,老想着那味道......”

红星说:“炫耀好多次了,突然说这干啥。”

晓亮说:“我就想,海里的鱼那么好吃,人为啥要上岸......不对,我想的是,为啥鱼比猪牛羊那些好吃......”

红星说:“少见多怪呗,广山还喜欢吃窝头呢。我奶奶说,那玩意以前吃伤了,现在一看就想吐,白面馒头多好吃。”

晓亮不搭理红星:“我翻了好多书,查所以关于鱼的信息,偶然看到一条鲨鱼的。书上说,鲨鱼并不喜欢吃人,它只是好奇,咬一口,嚼两下,‘不好吃,呸!’就吐了。其他鲨鱼被雪腥吸引过来,也好奇,一鱼咬一口,都觉得不好吃。可人的小身板,顶住不鲨鱼几口,所以就嗝屁了,还造成鲨鱼喜欢吃人的假象。”

广山忍不住感叹:“这也太缺德了,把人当面包似的......”

红星说:“原来如此,看来。有好奇心不是啥好事。”

王学军拍了拍登记本:“朋友,咱们能不能专心?就为人肉好不好吃,还讲个故事?都扯到鲈鱼了,直接说‘书上讲’不就得了?重点是研究这个本子!”

红星说:“饶了我吧,我最讨厌读书,可就算课本,好歹有幅画,这玩意啥都没有,更看不下去了。说实话,你是不是让老头蒙了?这其实没啥特别的。”

王学军说:“你没在现场,不知道老头的决心,当时的他,绝对不会骗人。”

红星指着登记本:“万一拿错呢?你看看,这边,人名。最后,也人名。中间,不是心脏病,就是脑雪栓,还有每一页底下写得“差三满员”,“差五满员”,这能有啥?”

王学军回答不了,叹口气,揉起眼睛。晓亮拿过登记本,支棱着脑袋,“哗啦啦”翻起来。

广山说:“要不,再去下边问问?”

王学军摇头:“不行,不能下去。”

广山问:“为啥?”

王学军说:“不能下去,就是不能下去。现在那里很危险,说不定,惹得一身骚......”

广山问:“可这关键信息没有啊,老头明明知道,为什么不问呢?”

王学军默然片刻,忽问:“你说,那老头该不该死?”

广山说:“我不能决定,我没权利说一个人该不该死。”

王学军不说话,视线茫然,不知想什么。

晓亮捏着一沓纸,半天没动,蓦地“咦”了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发现啥了?”红星急忙凑过去。

晓亮抬头:“夏村疯婆娘叫什么?”

王学军说:“李素珍。”

晓亮又问:“她儿子叫什么?”

王学军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晓亮看向红星,红星挠挠头,傻乎乎笑起来。晓亮又瞧广山。

广山努力回忆,接到表哥死讯前,他们在夏村,和一帮村民,围着疯女人。女人抹着泪,大喊:“我对不起......”

“点.....点......”广山说。

晓亮说:“点点,对,没错。女人确实这么叫的,她老公姓?”

“孙。孙三媳妇。”红星说:“到底发现啥了?”

晓亮指着一行字,说:“看这里,孙文典,男,3岁,溺水,提取人,李素珍。”

广山大惊:“不是说,死之后,直接埋了吗?她娘都疯了,怎么能来这儿领人?”

晓亮说:“而且,就算这上面是真的,也说不通。溺死的人,为什么要送到医院?”

王学军站到他们身后,弯腰瞧着:“日期是——零四年,一月一日。一年前,不,差不多两年前。两年前就不在了?”

广山一阵胆寒,随即摇头,忽然发现,晓亮和红星也摇着头。

“什么意思?”王学军问。

晓亮吸口气:“我们得到的消息,那个点点,死在一年前。”

水房气温骤降。窗外警笛长鸣,吵闹声也小了很多。

王学军说:“看来,你们必须再去趟夏村了。”

红星诧异:“我们?你呢?”

王学军沉默,看着停人房的方向。

刷着绿漆的铁门紧闭,没有预想中的人上人海。门前土路上,积雪堆在两边,虽没融化,但来来往往,都是脚印,黑乎乎,脏兮兮,没有一点儿美感。

广山冻得瑟瑟,哈着白气,一个劲跺脚。红星脸通红,又狠狠拍了拍大门,把门楼上的雪也震落了些。

晓亮瘪嘴:“谁说的,‘从早到晚都是人,还排队呢,指定在家。’哪儿人呢?咱们就干冻着?”

红星唾沫星子乱飞:“我早说了,不等,下车就来。你们不,非得想劳什子主意,耽误一天。现在反而怪我?”

广山不愿久留,想赶紧进行接下来的事。他走向紧挨的房子,准备跟邻居打听李素珍(就是夏村疯女人)一家,去了哪里。右边也大门紧闭,广山只好拐向左边。

昨天,他们拿着另打印的登记本,和王学军告别后,回了家。登记本上信息古怪,一时研究不出来,不能耽误更多的事。

按计划,王学军留在县城,一方面调查五年前,老人女儿死于谁手。另一方面,打算劝劝老头,如果能说服老人回心转意,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好事。

因为不知道灵台医院将有什么动作,广山他们的任务是,尽快返回,搞清偷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