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羞红的脸让稷川心动，若是在燕都，稷川瞧见后，一定吻得让招娣呼吸紊乱，即便招娣含着泪花，也不舍得放过。
可是马车上招娣的委屈，她的疑问还有他无法回答的答案，让稷川害怕后退，抑制自己的欲念，即便与招娣同塌，也离招娣很远。
两人唯一相连便是稷川不愿放开的衣袖。
两人沉沉进入睡意后，便不知不觉的抱在一起，招娣枕在稷川的胸膛，稷川环着她的腰肢，相拥而眠，连一点缝隙都未曾露出。
这是二人放下意识后，内心最真实的动作。
是对彼此最真实的坦诚。
招娣睁眼时看见自己如此放松的睡姿，她才明白那纠结的隐瞒好像并不重要。
人都有自己不愿说的事，不是吗？
招娣展颜一笑，离稷川越来越近，险些快要嵌入稷川怀里。
稷川睁眼后，害怕招娣怀疑自己不老实，趁她睡着借此占便宜，搭在她背窝处的手慢慢移开。
小心翼翼的，怕惊醒招娣。
可怀中之人还是忽闪着大眼，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季川，你爱我吗？”
“爱！”
稷川虽不知招娣为何这般问，但他想也没想到脱口而出。
稷川自小不是在有爱的环境中长大，他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被人爱的感觉是什么更别说去爱别人。
可他知道他很爱招娣，非常非常爱。
对招娣的爱或许是她替自己赎身时开始。
或许是晚一点是招娣平等待他，或许更晚一点是现在抱着她时。
或许他爱招娣的每时每刻。
稷川不知道只知泉宁镇见到招娣时就想和她一辈子在一起，只知在丞相府数百个日日夜夜对她的思念，只知固北河重逢纠缠的喜悦，只知燕都舍命保她的甘心，只知她离去时的共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而已！
两人正要温存时，却被屋外的董方羽打断。
稷川只能再次回归浴桶让自己冷静，招娣笑着穿好衣物，询问董方羽的贸然打扰，知晓燕北来了不速之客董华，便在庭院中接待了这位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表哥！”
“招娣妹妹，我是来投军的，还请妹妹不要嫌哥哥愚笨。”
小梅站在招娣身后，悄悄拽着招娣的衣袖，希望招娣不要答应，可招娣直接无视了小梅的动作，大手一挥，便让人受了董华的从军状。
董华道谢时，又唤招娣为妹妹，却被董方羽从膝盖后踹到，“从军之后只有将军，没有妹妹！”
梅兰竹菊四个丫头对董方羽投去赞叹的眼神，三个丫头有意无意的戳了一下小竹，像是再夸赞董方羽是值得依靠之人。
可董方羽却没注意到小竹害羞董神色，见董华还不服气，便又大耳光呼了上去，“军营只论军功，不论亲戚，懂吗？”
董华先前的不服气还可以用董方羽的偷袭，为自己找回面子，可如今明明已经站立，与董方羽对打，自己不仅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还被扇的找不到东南西北，只想退军，回答燕都去享乐。
若不是程舒告诉他，董毅没有了过继他的想法，他才不会跋山涉水的赶来燕北，受这份苦，讨这份嫌。
本想立几个军功好在董毅面前炫耀，在趁机夺回兵权，当个大将军好好威风一下，谁知刚来第一天就得到了如此“虐待！”
心里责怪董毅好端端改什么性子，本来和董毅喝喝花酒，就能得到董家嫡子的身份，如今怕是连命赔上都得不到董家嫡子的半点衣角。
刚想反悔不想参军时，就被董方羽像提小鸡仔一样提到了连武场。
见身影走远后，董招娣就听见小梅的抱怨，“姑娘，你干嘛留下这个草包，他会拖大燕铁骑的后腿的。”
招娣还未开口便听见小竹的训斥，一个平淡如水的眼神就让小梅乖乖的不在言语。
小竹神色黯然道：“董毅参军之事，定然是夫人的授意！”
这点招娣与小竹想到一处了。
若不是自己回燕都第一日所说之言，被董家人转达，谁会知道招娣曾说可投军，降服千万士兵，镇国将军之位便可拱手相让。
招娣心头叹气，自假死过后招娣以为母亲程舒会变，希望那失而复得的喜悦让程舒有些弥补之情，希望能对她好些，招娣以为不会是奢求，毕竟父亲董毅都有转变。
希望母亲有点小小的转变也不是过分的要求。
可招娣什么也没有等到，离去燕都之时，没有母亲的不舍相送，细心嘱咐，只有母亲千里送来的麻烦。
董华相要过继董家之事，已不是秘密，若招娣不收董华之事传出去，天下会将招娣看成善妒之人，从而会寒了天下将才的投奔之心。
若收了这样托大之人定然会扰乱军纪，招娣想想马上要应对各种麻烦便头疼不已。
见招娣难受的神色，小兰小菊不仅抱怨，“夫人真是的，姑娘入招狱时，老爷都急得到处奔走，每日每夜的守在季府等消息，而夫人硬是半个影子也没有。”
招娣听此有心头有感动也有失望，感动父亲的真心转变，失望母亲还是像往日一般对自己。
或许自己都死而复生，更加印证了她的多年所言——命格硬死不了。
可是阿娘我确实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招娣神色越来越沉，心头却嗤笑自己的奢望。
又责怪自己的贪心，只要有一人能转变，对她来说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自己又何必强求呢？
招娣吃过午饭，便让四个丫头替自己收拾行李，四个丫头听见自己要在军营里住一阵子，很是不舍担心招娣无法照顾自己。
小竹更是请求让招娣将自己带上服侍。
可招娣不但拒绝不说，还学着其他三个丫头打趣小竹，“你若去了，董方羽还能好好操练军队吗？”
小竹害羞不已，转而恼怒的盯着其他三个丫头，责怪她们带坏了自家姑娘。
稷川知晓后，便替招娣牵马，提包袱送到军营外五十里后，便不舍得询问，“英英，大概多久回来！”
招娣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垂着眼帘，表现着自己的不舍。
“那我等小将军回来！”稷川笑嘻嘻的说着。
犹如初见的那个雪天，那天的笑容，让招娣记了许久，每每想起招娣都更加坚定意志，一个坚定归家的意志。
因为有人等她。
绝尘而去后，招娣回身相望时，看在原地未动的稷川，很是安心。
想要冲上去再抱一抱稷川，可却什么也没做，她怕她会不舍，怕稷川也会不舍。
在招娣离去的身后，一抹黑影掠入刀光剑影当中。
回到军营后已是深夜，招娣辗转反侧，一会想着稷川，一会想着对付左渤的良策，左思右想已是到了人睡眠最深的时候。
直接跳起，示意巡防吹响号角，点了半炷香等到着大军的集合。
冷冽的眼神，扫过了还有睡意的众人，再看看正在赶来的士兵，能坚持与招娣对视过三秒的人，怕是不超过十人。
待半炷香燃尽后，士兵除了董华之外，全部到达。
招娣不必言语，就见董方羽拿起一捧雪，顷刻就将穿着中衣前来的董华，领口处的雪迹已让董华清醒，董华看见招娣后便想求情，开口就是妹妹之言，接连挨了董方羽三个耳光后才开口称将军，哭喊着求饶。
“和董华同营者出列！”
“和董华军营相邻着出列！”
招娣冷声高喊，待士兵不情不愿的站立后，招娣又下令让他们沿着练武场负重十斤跑二十圈。
董华前几圈还能勉强跟上，到了第六圈时已经累倒在地。
董华低喃这怒骂，“死丫头，自己想跑，还要来拉这我们受累。”
招娣跟这跑了十圈，面无喘息，只是冷风见脸颊吹红了不少。
有些像年画娃娃。
众将跑了二十圈后依然不见董招娣停下，董华则装晕，有时眯着眼看着汗流浃背的众人。
内心不知道有多窃喜。
有过了两圈，招娣还见停下，众将才不会认为招娣记错了圈数。
不敢言语的默默跟上。
没被责罚的士兵见此，有的默默加入责罚的队伍，有的拽起董华大步跟上。
等士兵全部加入责罚的队伍后，招娣才下令解散，半个时辰后又在练武场操练雁形阵。
董华叫苦连天，等吃饭时，本是饥肠辘辘的他，刨了几口粗饭竟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接连几日招娣都在睡意最浓时，叫醒众人，董华依然来晚，又连累同营之人受罚。
几次后众人也明白了招娣的良苦用心。
董华老拖队伍集合的速度，若是战场上，晚了一秒，后果自然不堪设想，若众士兵都如第一次一样将董华视之无堵，那大燕铁骑战败的可能性便越强。
随后的几天士兵见到董华，怨气较重会暴打一顿董华，心胸宽广的则带着董华加强身体。
久而久之，每个军账内的“董华”都得到了大家的关注。
而大燕铁骑的团结一致的心也坚不可摧。
招娣见目的达到便清点十万兵马攻打左渤十三城兵马最强的虎啸部落。
兵临虎啸城时，未见首领却在城头上瞧见了被俘的稷川。
关押稷川的士兵大笑呐喊：“镇国将军，若想救你夫，放下兵器，投我左渤！”
该士兵声音雌雄莫辨，正是那日在林中一战的白发男子。
招娣看清稷川的身影后，密密麻麻的汗珠已经布满全身。
这是逼她！
若是招娣贸然救稷川，会寒了好不容易凝聚的军心。
可若是不救，稷川一定会死，一定会！
虎啸部没有给招娣犹豫的机会，再次催促招娣做出决绝。
大燕铁骑纷纷侧目，刹那间，招娣甩起冷剑，直插稷川胸堂，本是昏迷的稷川，中剑瞳孔突出，很是痛苦。
一袭黑衣上滴着血珠，在朦胧的视线中，看见招娣后，收敛痛苦，笑着比着口型，“不要管我！”
慢慢便沉下眼皮。
招娣强忍着泪，下达进攻的命令。
白发男子有些失望荒神，那夜林中他威胁了稷川时，董招娣可是毫不犹豫放下兵刃。
要不然他不会想到这个法子来逼退董招娣。
眼看这战车就要推开虎啸城门，白发男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招娣恨的牙关作响，可她不能表现出任何的心疼之色。
否则稷川怕是连尸骨都无法保存。
若不是自己在深林中暴露了自己的软肋，稷川怎会受此大辱。
招娣恨自己暴露了软肋，恨自己没有保护好稷川。
所有的愤恨都化作指尖的杀戮。
杀了一人又一人。
在无情的厮杀中，大燕铁骑士气大增，很快就攻下虎啸城。
待俘虏了虎啸士兵后，招娣第一件事就是寻找稷川的尸首。
白发男子见稷川没有利用价值，早就将尸首扔下城，如今全是死尸坑，能找到稷川的可能几乎没有。
招娣徒手扒了两天两夜，一无所获。
无声的嘶吼响彻天空，白发男子见此笑意更浓，“我就知道他是你的软肋，哈哈哈哈……镇国将军可真恨呀，爱人都敢杀，不知以后午夜梦回，望着空空的塌旁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招娣没有空理会白发男子嘲讽，她不能停歇，她要带稷川回家，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首，她也要带回去。
董方羽、西山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招娣，即便董怀仁去世时，招娣也克制的极好。
他们踟蹰上前安慰时，却被招娣冷眼相看。
又过了一晚，招娣终于见到熟悉的脸庞，强忍了许久的泪水，一颗又一颗的滑落。
无论招娣说几遍“对不起”都换不回稷川了。
稷川裸露的下半身，招娣用斗笠盖住后，安静的抱着稷川，从痛苦到哑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