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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异常宁静,清晨鸡叫狗咬,夜里人语杳杳,真实而虚幻。王籽玉喜欢坐在自家院外听村民夜语,语音飘飘渺渺,如置仙境。夜深了,晚睡人的咳嗽声让村子安静了。清晨,王籽玉被吆喝声惊醒,人和牛的脚步声从门前飘过。他赶紧起身,跟着村民去生产队的地里干活。初时,王籽玉觉得地里的活新鲜,几十个人在一块地里干活,热火朝天,很热闹。初中毕业后王籽玉曾在地里干了两年活,再次回到地里干活,觉得亲切。日日到地里干活,王籽玉身子疲乏,但不久就不再疲乏了。有时王籽玉感到寂寞,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在地里干多少年,将来的命运是什么。有人找上门来,要王籽玉去村里教书。喜从天降,王籽玉高兴地走进村里的校园。校园有村里最好的窑洞,有村里最宽敞的院子,有村里最高的围墙。王籽玉惬意而自豪,觉得两年高中没有白念。学生都是王籽玉熟悉的孩子,上课自然,没有一点胆怯。

春夜,王籽玉从学校回家,在油灯下看书,享受夜的清净和读书的甜蜜。王籽玉想起马月琴,她也在灯下看书吗?她在地里干活还是做别的事?王籽玉不得而知。王籽玉很想了解马月琴的近况,但脱不开身。王籽玉从笔记本中拿出那张小相片,凝视着,渐渐进入梦乡。

联校通知教师开会,几位老师立刻兴奋起来,因为可以休息一天,可以与其他学校的老师见面,相互交流各自的情况。几位老师蹲在地上端着海碗大口吃面,王籽玉的肚子立刻叫起来。一位中年男老师从碗口抬起头,说:“赶紧回家吃饭,马上出发。”

王籽玉笑了,没想到老师们如此兴奋,含笑走出校门。母亲早已做好了饭,锅里的小米稀饭飘出微微香气。王籽玉舀了一碗稀饭,几口扒拉进肚里,又从一个坛子里舀了一些炒面,用稀饭拌起来,慢慢地吃着。王籽玉刚放下饭碗,就听见院外传来喊声,开会的老师出发了。碰巧,开会的地点是马月琴的村子。王籽玉兴奋起来,眼前出现马月琴的花棉袄和笑脸。临近村子,要爬一道很陡很长的坡,即便脚力好的人也气喘吁吁。这是王籽玉爬了无数次的坡,因为他曾在这个村子读了两年高小,每次进校和回家,都要经过这道坡。王籽玉想起高小时的生活。那时马月琴身子娇小,脸蛋俊俏,话音甜蜜,赢得不少男孩子喜欢。王籽玉曾默默地看着马月琴的一举一动,默默地欣赏她的脸,像欣赏画一样。王籽玉发现马月琴的脸上开着各色各样的花,有华贵的牡丹,有艳丽的红梅,有素淡的白莲;有茉莉的清香,有玉兰的娇嫩,有枣花的甜蜜。王籽玉为这张脸所迷,尽管他只是个懵懂少年。马月琴的美丽开启了王籽玉的情窦,多年后脑海里依然闪现着马月琴豆蔻年华的美丽。

王籽玉笑了,一位老师看在眼里,说:“你笑什么?有心事?”

王籽玉说:“没心事,我在苦笑,坡太陡。”

老师吃惊地看着王籽玉,良久,喘了一口气,说:“你瞒不过我,你还嫩。”

几位老师哄笑起来。王籽玉的脸红了。开会地点在王籽玉读高小的学校,沿途必须经过马月琴家附近。马月琴家的院子在低处,王籽玉很想看见马月琴的身影,然而院里空荡荡的,他失望了。

开会的前奏是各校老师聚在一起说开心话,交流各种各样的消息。王籽玉听着老师们议论,忘却了对马月琴的惦念。会后各校的老师走了,王籽玉在校园里转悠,看校园的变化,怀念高小生活,其后踏上归途。路过马月琴家附近,王籽玉放慢了脚步,大声咳嗽一声,期望马月琴来院里。果然,马月琴走出门,抬头看见王籽玉。马月琴招呼王籽玉来家小坐,时近黄昏,王籽玉迟疑片刻,沿着一条小道走进马月琴家的院子。听见院里有说话声,马月琴的母亲走出门,招呼王籽玉进屋。

孩提时代,马月琴的母亲就认识王籽玉。马月琴的母亲立刻张罗做饭,马月琴的父亲和马月琴的母亲耳语一句,马月琴的母亲舀出家里最好的面——白面。王籽玉看出这是用最好的饭招待自己,心里十分感激。马月琴与王籽玉拉着闲话,马月琴的母亲偶尔插一两句话,了解王籽玉的情况。马月琴的家人吃稀饭,王籽玉吃白面。王籽玉提出回家,马月琴的父母执意挽留,马月琴不吭声,眼里充满期待。王籽玉明白马月琴的心意,答应住一宿。夜色降临,院里格外宁静,马月琴和王籽玉坐在窗外的小凳子上闲聊。月亮隐在云后,春夜深邃温暖,马月琴和王籽玉低语。马月琴日日要去地里干活,并没有王籽玉幸运。

王籽玉说:“你不怕累吗?”

马月琴说:“农村出身的姑娘,哪里怕累,再说家里需要补贴,我不能吃闲饭。”

王籽玉说:“我的运气好,不用受累。你何不找份差事?”

马月琴说:“谈何容易,听天由命。”

夜蒙住了马月琴的脸,王籽玉从她的话语中看到一种清浅的笑,像村外的野花,花色素雅,散发着幽微的香气。

王籽玉说:“也许我们会老死乡里,永无出头之日,就像这夜,没有一点亮光。”

马月琴惊讶,说:“你怎会如此悲观?黑夜过后是日出,阳光迟早会出现。”

王籽玉说:“但愿如此。你有希望吗?”

马月琴说:“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希望由命运支配。”

黑夜茫茫,王籽玉不吱声,希望马月琴也不说话,共同欣赏夜的宁静和美。马月琴猜到了王籽玉的心思,也不吱声,静静地看着夜,听着夜,听着王籽玉的心跳。许久,王籽玉说:“回屋吧。”

马月琴的母亲早已给王籽玉准备好被褥,她指了指窗台下的被褥,说:“你睡前炕。”

被褥上带着鲜明的皱褶,显然是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新被褥。马月琴钻进后炕的被窝。马月琴挨着母亲睡,王籽玉挨着马月琴的弟弟睡。灯灭了,屋里黑了,马月琴的弟弟响起了鼾声。王籽玉睁着眼,看着浓黑的窗户,谛听马月琴的声音。一会儿,王籽玉听到后炕翻身的响声,估计马月琴没有入睡。马月琴在想什么?过去?现在?未来?自己?王籽玉想轻轻咳嗽一声,表示自己醒着,又怕惊扰马月琴的父母,于是翻了一下身子,暗中谛听马月琴的动静。

马月琴的确没有睡着,她也在听王籽玉的动静。多日没有见面,彼此都有不少话想说。马月琴不愿琢磨渺茫的未来,一心想着散发着活力的王籽玉。高中时王籽玉爱学习,爱运动,爱交际,每个毛孔都充满活力。王籽玉的未来如何,是否与自己相关,马月琴不得而知,希望与自己有关。马月琴想紧挨着王籽玉睡觉,跟他说悄悄话,看他的脸,甚至嗅他身上的气味。马月琴觉得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用力掐灭心中的希望,不料王籽玉翻了一个身,马月琴听出他没有睡。马月琴轻轻咳嗽一声,睁眼看了看夜,希望王籽玉回应一声,王籽玉翻了一下身子。

天蒙蒙亮,王籽玉醒了,看见马月琴和家人还在熟睡。王籽玉穿好衣服,轻轻溜下炕。马月琴听到屋里有轻微响声,看见王籽玉站在地上,似乎准备走,于是立刻起身穿衣服。王籽玉转头看着窗外。马月琴穿好衣服,溜下炕,轻轻地走到王籽玉身边,说:“要走吗?”

马月琴睡意朦胧,春睡将她打扮成另外一番样子:脸上有几条压褶的皱纹,头发有几丝乱,眼皮有点厚,脸上没有红润。王籽玉微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马月琴春睡初醒的样子。马月琴知道王籽玉在笑什么,说:“真要走吗?”

王籽玉点头。马月琴的父母醒了,王籽玉向他们告别,马月琴跟着走出门。布谷鸟在叫,呼唤沉睡的人起床,到地里下种。

马月琴说:“不能住一天吗?”

王籽玉说:“布谷鸟的叫声好听,我想多听几声,可今天得上课,有空再来。”

马月琴知道王籽玉难有机会再来,瞅着王籽玉微笑。王籽玉看见马月琴脸上各色各样的花,真想摘一朵花回家。王籽玉迟迟不动脚,马月琴说:“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王籽玉微笑,说:“我想带一朵花回家。多美丽的花!”

马月琴看见路边的春草吐出了嫩芽,还没有开花,会心地笑了,满脸春色。王籽玉沿着小路向山下跑去,马月琴望着他矫健的背影,脸色暗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