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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月琴在地区和省城两处做生意,业务很忙,告别王籽玉去料理生意。

聚会后王籽玉多年的思念之情纾解,心里舒坦。他想起李纹银的话,难道自己身上果真藏着一部戏?如果自己是剧中的角色,将上演一幕什么样的戏剧?是喜剧还是悲剧?他惧怕成为剧中的重要角色,因为多年前他是个可悲的悲剧角色,至今心底依然残存着几丝悲凉。他想起那十张熟悉的面孔,她们一一从他眼前滑过,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心中有遗憾,有愧疚,有自责。

王籽玉多年身在国外,心却惦念故乡,看见昔日苦苦挣扎的同学都有了比较好的前程,他由衷地高兴。当年每个同学都在奋力拼搏,都想走出农村,博取理想的前程,那股精神和毅力至今犹在王籽玉眼前闪烁。身为副县长的刘小金依然保持朴素风格,身为局长的白丝铜依然喜欢穿戴,身为局长的李纹银依然亲切和蔼,只有商人康一琼比较张扬。那几位与王籽玉有过恋情的女同学,身上依然保留着当年的特点。父母听说王籽玉孤身一人,不免为他担忧,劝他早点成家,王籽玉答应找个女人。

马月琴赶回县城,手里提着几样礼物来见王籽玉。马月琴如此殷勤,王籽玉责怪几句,只好收下礼物,毕竟彼此有几十年的交情。王籽玉不明白当年马月琴为什么对他由热情变为冷淡,让一段美好的姻缘付之东流,几次欲言又止。从马月琴真诚的微笑和举止中,王籽玉看出了她的心思,她似乎用自己的行动弥补过去的失误,用一颗真诚的心温暖王籽玉早已冷却的心,这让他隐隐感动。王籽玉不愿追究马月琴年轻时的对与错,觉得自己也有过错。

马月琴急切赶回县城,王籽玉埋怨她对自己的生意不上心,马月琴说自己心中有数。马月琴带着王籽玉来到县城附近的一个山上,这里已开辟为公园,站在山上可以鸟瞰县城。公园里游人很少,午后的斜阳懒懒地照着园内的松柏,留下一片浓荫。马月琴把王籽玉拉到一处浓荫下,两人席地而坐,清凉浸润肌肤。在王籽玉的记忆中,他们很少悠闲地坐在一起说话,不明白当年为什么吝惜时间和轻视机遇。王籽玉沉默,等待马月琴说话。

马月琴说:“说点什么?”

王籽玉心中无数,淡淡一笑,说:“随便。”

马月琴说:“二十多年未见,想说的话很多,先说说你在国外的经历。”

王籽玉说:“我在国外的经历很简单,日日教书,工作中认识了一位德国女人,彼此有话可说,便住在一起。她性情开朗热情,彼此生活愉快,但她不愿跟我回国,只好分道扬镳。”

马月琴说:“是不是太轻率?”

王籽玉说:“无奈的选择。我必须回到祖国,因为祖国是我的根,无根的草不会茂盛。再说我惦念父母和同学,因此选择了归国。”

马月琴说:“你爱她吗?”

王籽玉笑了,说:“有点。”

马月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籽玉说:“听天由命。你和李纹银的关系如何?”

马月琴说:“李纹银品质好,人热情亲善,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博得一官半职,也算有点成就。夫妻多年,难免磕磕碰碰,彼此都认了。我总觉得两人之间缺点东西,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一种难以弥补的东西。因为我的生意不错,因此家里不缺钱,我开一辆进口车,他也开一辆进口车,令周围的人羡慕。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是幸福的,但总觉得缺点什么。李纹银是单位的长官,我是家里的长官,他受我管辖。”

马月琴得意地笑了,王籽玉为她的幸福高兴。

马月琴说:“那位德国女人如何?”

王籽玉说:“她很幽默,跟她一起生活轻松愉快。”

马月琴说:“你算尝到了洋滋味,这回该尝土特产的滋味了。你想另觅新欢还是在故旧中挑选?”

王籽玉说:“你的意思呢?”

马月琴说:“同学中有三个单身女人,各有特色,与其到处寻寻觅觅,不如就近取材,熟人念旧情,何况你与她们有感情基础。我不妨把她们的情况介绍一下,愿意听吗?”

王籽玉微笑点头,马月琴说:“郝美菊是你曾经深爱的女人,但她离你而去,投入别人的怀抱。郝美菊一心想升迁,投入一位县领导的怀抱,丈夫忍受不了绿帽子的压力,与她离婚。郝美菊如愿以偿,现在也是一位局长,做事极有派头。你看到她的派头了吗?”

王籽玉摇头,马月琴继续说:“杨腊梅与王洋铁结婚,初时关系很好,后来杨腊梅认为王洋铁没出息,混不得一官半职,只是一个小职员,经常奚落王洋铁。王洋铁忍受不了奚落之辱,含愤离开杨腊梅,至今仍是两爿破镜。杨腊梅四处寻觅意中人,但心愿难了。女人的心高,总希望自家男人比自己强,因而导致悲剧。我属于死守男人的那类女人,尽管有甜也有苦。”

王籽玉说:“杨腊梅不该抛弃王洋铁,王洋铁她早年深爱的男人。”

马月琴说:“失去爱是痛苦的,没有爱更痛苦。你与王韵竹有过淡淡的情结,可王韵竹心里似乎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男人。王韵竹有姣好的面容,有令人称赞的品质,有人们羡慕的职业,但她有一颗孤傲的心。像平常女人一样,王韵竹也渴望男人,但她心中的男人不是现实中的男人,而是虚无缥缈的白马王子。你还记得她喜欢读小说吧?小说误导了她,致使她至今孑然一身,像一只在蓝天飞翔的孤雁。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前半生埋没在虚幻世界里,后半生会有幸福吗?也许我言重了,伤害了你和她。”

王籽玉陷入沉思,斟酌马月琴的话是否带有个人色彩。马月琴看见王籽玉不吭声,以为她的话刺痛了王籽玉。马月琴知道王籽玉还喜欢过别的女人,狡黠一笑,说:“贪恋喜欢过的女人吗?”

王籽玉说:“往事已逝,何必再提,我想跳出情感的藩篱,自由自在地生活。我要继续努力,否则没有立足之地。‘海龟’只是一个牌子,工作需要真本事。”

马月琴说:“树欲静而风不止,由得你吗?何况你是女人看一眼就喜欢的那种男人,兴许跟你有情结的女人在打你的主意。”

王籽玉说:“你呢?”

马月琴微笑说:“我不会动情,李纹银这根绳子拴着我,我们只能是朋友。二十多年了,我有个心结解不开,它困扰着我。当年你为什么离我而去?”

王籽玉沉思片刻,追寻当年的心思,说:“我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缺乏动力,对你的那份热情一天天消退。我曾鼓起勇气,企图燃烧心中的火焰,哪知只有一点火苗,没有烈焰。我曾后悔自责,然而一段段不期而至的爱情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你渐渐淡出我的心中。”

马月琴回到遥远的记忆中,责备自己没有主动挽留王籽玉,致使他在恋爱的波涛中跌宕起伏,最后远走他乡。马月琴的心结松开了,但没有消失,望着远处的蓝天叹息一声,回头看着当年的王籽玉。

王籽玉说:“你为什么如此关照我?”

马月琴说:“说不清,也许是弥补过失。不管怎样,我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你,因为我们失去了过去,不能失掉未来,希望你我保留朋友之情,不管将来你跟谁结合。”

夕阳把余晖投在公园,给林木掩映的公园增添了迷幻色彩,亭台楼阁仙境一般。两人来到公园的边缘,俯瞰山下的县城。王籽玉的目光投向县城的各个角落,在角落里寻找昔日的记忆,寻找那几位与他过有情结的女人。王籽玉不知道她们散落在哪个角落,心里在想什么,愿她们给自己一份清净,但昔日的一幕幕情景和一缕缕情丝不停地在他眼前摇晃。对于这座熟悉的县城,马月琴没有心思观赏,只留意王籽玉的神情。县城浸泡在夕阳中,昔日低矮的房屋换成了新房,居然出现几栋高楼;一条流水穿城而过,河上架着几座现代桥。县城变了,王籽玉有几分陌生。

马月琴说:“县城美吗?”

王籽玉说:“美。”

马月琴说:“景美还是人美?”

王籽玉说:“人与景俱美。我在此生活多年,这里留下太多的记忆。”

马月琴靠近王籽玉,王籽玉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不觉回到当年。马月琴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不禁向王籽玉靠拢。马月琴抬头看着王籽玉,眼中流露着期盼,王籽玉毫无所动,马月琴收回期盼的目光,发丝轻轻地厮磨王籽玉的肩膀,缓缓地闭上眼睛,沉醉在自我世界里。

王籽玉心里惶恐,说:“黄昏的景色真美。”

马月琴睁开眼,说:“我的内心更美。我在地区有一套房子,你去那里住几天,与那里的几位同学再次相见。”

王籽玉说:“最近我有几件小事要办,日后再说。”

马月琴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有事也罢,推辞也罢,我都接受。几十年了,你对我依然生分。唉!”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马月琴回头,郝美菊蓦然出现在眼前。郝美菊哈哈大笑,说:“原来你俩在此幽会,好兴致!”

王籽玉回头,看见郝美菊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犹如时装一般,满脸堆笑。王籽玉欣喜,说:“真巧!你也来此消遣。”

郝美菊说:“你们来此约会,我来此消遣,目的不同。”

马月琴说:“我们的确是相约而来,我让王籽玉欣赏县城的美景,化解他的乡愁,增添他的乡恋。”

郝美菊说:“恋景是假,恋人才是真,难得你有这份心思。相别二十多年,依然知道王籽玉心里想什么,还是故人情深。我心粗,凡事总想着自己,有你这份心思就好了。”

马月琴拉着郝美菊的手,说:“你春风得意,谁能比得了你,其实你的心比谁还细。你怎想到来此消遣?”

郝美菊说:“一言难尽。我们陪王籽玉消遣吧。”

郝美菊走到王籽玉身边,向王籽玉伸出手,说:“介意吗?我不喜欢外国人见面拥抱的习惯,太矫情,还是握手实在。”

郝美菊五指修长白嫩,看不出一丝苍老,王籽玉紧握着郝美菊的手,瞬间回到当年,向郝美菊点头致意。郝美菊看见王籽玉衣冠楚楚,大笑不止,说:“国外把这位书生陶冶得温文尔雅,绅士一般,看着别扭。”

王籽玉说:“习惯使然,并非做作,请谅解。”

王籽玉话音刚落,有人在远处喊叫:“我也来此消遣!”

三人回头,看见高文墨快步跑来。高文墨与王籽玉握手,马月琴白了高文墨一眼,说:“我知道你会来,像郝美菊的一条尾巴。”

高文墨说:“巧合而已。”

马月琴说:“黏了人家一辈子,不嫌累。”

高文墨说:“你不懂,乐在其中。”

王籽玉说:“高文墨像个猎人,知道哪里有猎物。”

郝美菊的脸微红,拍了马月琴一下,马月琴笑得更欢了。夕阳收起余晖,几人游览一番,结伴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