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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人造天堂 > 第5章 梦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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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曾经嫉妒过的如今在一片朴素、无华的草地下长眠的那位满怀热忱的女仆,我们恐怕得向她献上花束,死者,可怜的死者,无不感到极度的痛苦,」

#七

自那遥远的过去被时间埋没后,男人的确踏上了征程。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一团混乱的里昂,甚至离开了有大厦将倾之趋势的故国。顺着崎岖的泥路,向着远处的灯火。既然是在冬天的季节离开,他便首先决定南下。起初,是踌躇满志的。

在最初的旅途中,男人也渐渐发现,那阵声音所赋予他的,不止是健壮的身体与不灭的生命,更有充满知识的头脑,以及用之不竭的财富。后者具体表现为,只要他往口袋里一伸,就准能掏出一枚银币或金币。

这些堪称神迹的祝福使得他能够总是自由地游走于风俗不同的乡野与城镇之间,也令他得以在短短数年之内,就已将『彼西欧』大陆上所有的历史遗迹都统统游历了个遍。这些是他认为最有可能蕴藏『复活之法』的地方。毕竟对于古人的智慧和玄妙,今人总是望尘莫及。

当然,这也并不就意味着,男人会放弃向人群寻求帮助。凡是在旅途中遇上能多说上几句话的人们,他都会拐弯抹角地询问,本地是否有过人死而复生之类的传说。并通过对比不同人在一些细枝末节处的描述,来分析这些传说究竟只是空穴来风,还是当真有迹可循。

男人的话术高超,无论是博览群书的大学士,还是大字不识的工人农民,甚至即便是最为老奸巨猾的富商,他们在讲述出本地的传奇历史时竟都毫不知情,仿佛那些字词是不受控制地直接自他们的喉间滑出,经由过滤后再敏捷地钻入男人的耳朵。

可他的收获却与付出如此的不成正比,千丝万缕的线索,居然没有一条指向男人渴慕的答案。求道过程中,他甚至还顺手研究了一番名叫『强直性昏厥』的疾病,原因是此症发作的过程已几乎能够与『死而复生』这四个字的字面意义相契合:病人倏地陷入昏迷,一天或更短,也可能是数星期或更长——那状态简直与死亡无疑。当男人听说本地有人『死去』了数月后突然『复生』时,他是多么激动啊!可事实却……

正如上文所言,这不过是一种疾病,尽管病人昏迷时的状态与死亡极为相似,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死亡,自然也就谈不上复活。

当然,这只不过是他旅途中所遇到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挫折而已。接下来的数年,男人仍在继续南下之旅:渡过永夏之海,穿过长眠旱海,抵达了文化乃至信仰都与故土大相径庭的沙漠国度『阿萨斯多累』。作为以『咆哮的审判渡者』阿努比斯为守护神的国度,男人有理由相信,起死回生的故事在这里一定会比彼西欧大陆上那些夸张的奇谈更加流行、也更具有说服力。

可遗憾的是,相较于『回生』,保守的沙漠子民似乎更加崇尚『来生』。以至于男人隐晦却被视作冒犯的询问刚一出口,就立即引起了对方的警惕,而警惕又很快升格为举国的敌意。他最终被『不朽者军团』抓住,并在后者的押送下来到阿萨斯多累的首都『犬城』。紧接着,在『黄金塔』的光辉之中,在犬城数十万人的见证下,男人接受了『无面执政官』的审判。

在民意与神意的授权下,执政官以亵渎罪宣判了他的死刑。可男人早就被许诺了不灭的生命。当众人发现,行刑者即便倾尽所有手段也无法取走男人性命之时,除去执政官之外的所有人都被吓得六神无主。尽管执政官本人对此也表现出难以置信,但他显然还见过比这更宏大、更诡异的场面,所以他保持了清醒。考虑到从根本来讲,男人是个外国人,表现得也不过是信仰与本国相悖,再加之他并没有大肆宣扬异教或企图谋划阴谋。无面执政官最终改变了判决,只是避重就轻地以异教徒的罪名将他驱逐出境。

尽管保住了性命,可阿萨斯多累的失利却第一次让男人感到沮丧甚至灰心。更严重的是,当男人走出帝王谷,在穿越杜阿特运河的途中,忽然猛地想起:今时今日距离他出发那年,已经过去了快十三年。啊?是十三年吗?一年、两年、三年、五年、七年、八年、十三年。

男人掰着指头一个个地数,越是数着,头脑便越是明了;越是数着,心间也越是弥漫出一阵阵从未有过的沉闷与疼痛。等到十三年的光景转眼间在他的指尖流尽,男人也完全地陷落于一种介于明朗与昏沉的冲突态之中。

他原本只是打算改南下为东进,渡过杜阿特运河就能抵达费德提斯大陆,一块神秘的——至少他还从未踏足过的东方大陆。然后再继续不停地游走、询问、探索。不停,直到他的赌约胜利为止。可海浪拍起的凉水却叫他如梦初醒。男人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迟疑,或许是那数不胜数的刑法令他胆寒,又或是这日复一日的奔波使他麻木。总之——

不、现在还不能放弃。男人咬紧牙关,开始拼命地强迫自己的大脑回想与、阿波罗妮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彻底改变了自己的过去,造就了他如今的点点滴滴。他曾也会不时地追忆某些属于过去的情节——不、不、男人卖力地摇着头,同船的人都以为他是受不了颠簸。可他不过是想刨除杂念与自我怀疑,再安静地观看一会儿过去的画面。

这场自我的拉锯战,最终以男人的胜利告终。他如愿以偿地在梦中见到了阿波罗妮与小缪斯。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奖励,他决定继续弗德提斯大陆的探索。

因此,便开始了十四年、十五年。男人已经痛定思痛,并对他的探索之途投入了新的激情。他对天宣誓,自己将以超人的意志永远战斗下去。接着便是二十六年、二十七年。真是难以置信!在男人那神乎其神的毅力下,那新的热情仍旧保持着,甚至保持得十分良好。

于是便有了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一百五十年!男人走遍了整个弗德提斯。直到关于他这个幽灵的传说已随着他的足迹散布在东方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后,他又决定北上,穿过无边冰原,东渡白隘海峡。又是一片新大陆,以及……

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

……

八百零一年,八百零二年,八百零三年、

……

八百零三年零一个月,八百零三年零四个月、

……

八百零三年零四个月零三日,八百零三年零四个月零七日、

……

“想好了吗?”

“嗯。”

男人瘫坐在雨林尽头,是依靠着木桩才不至于倒下。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他还是个活人,但他通身却都散发着应当独属于死亡的颓靡。就连他的应答——那团浊气,似乎也已并非再是来自他的肺腔,而是来自地狱的喉咙与声带。有毒的气体腐蚀了他的腭舌齿唇,才使得他的话有气无力。

“八百零九年,外加九个月零十一天。要我说啊,已经很不错了。”

那声音的同情与怜惜丰裕得令人厌恶。

“嗯。”

“在宣布我所希望夺走的赌注之前,你可还想知道复活之法究竟在何处吗?”

“不了。”

男人很清楚,是自己没能坚持下去。这个世界的未知竟是如此的广阔:极北之地,极南之岸,无尽的海洋,深渊般的海底……还有太多太多的地方他没去过,尽管已经坚持了八百多年,但未知的可能性仍是无限。

以无限去探索无限,是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更何况,即便他的生命无穷无尽,但人的精力与信念,却终究是能一眼就看到底的。

“真的不了?可要是不让你看看的话,我总觉得自己胜之不武啊。”那声音又说,“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就没有复活之法。哎呀呀,万一我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怎么办?”它似乎觉得这很有趣。

骗……男人却依旧提不起劲。

即便是骗,又能如何?

过去的八百余年,几乎完全都建立在那则赌约之上。旅途的初衷,以及赌约的初衷,自然都是为了找到、并利用所谓的『复活之法』。可在亘古不衰的时间的长久磨损之下,自己究竟是要用这个东西来让谁起死回生,男人早就忘却。

而遗忘,或者说时间对他的酷刑,还远不止于此:八百多年来,他路过了无数兴盛与衰败,仁爱与残暴,发展与退化。也逐渐感到人类的文明与他渐行渐远。起初,他的大脑只是被复活的执念所填满。可不知几时起,对回生的渴慕竟由信仰日趋扭曲为一种欲望本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男人的大脑遽然变得一片空白。他忘了,什么都忘了。这场旅途和赌约失去了动机,而他则又再一次彻底失去了全部的过去。——或许从那时起,他就已注定失败。

直到如今,那份单纯来自欲望本能的动力,终于再也无法支撑着他走下。他只能趁着最后一丝理性耗尽前选择认输,心如古井地,不带一丝后悔或自责,甚至没有分毫伤感。就像一只头脑简单的野兽行至暮年,便自然而然地向死亡认输那样。

所以,无论『复活之法』是真是假,如今他已不在乎。甚至就连那未曾被说明的赌注,也早已无所谓是什么。哪怕是献出生命,——实话实说,赌约已经让他多活了七百多年,这倒已是最容易舍弃的财产。

“好吧,也难怪你对我连恨都恨不起来呢。”那声音倒是振作得很快,“不过也没关系,虽然你现在没心情看,不过在此之后,也是可以通过我的『知识』去验证的。我可从来不会骗你。”

“哎哟喂,你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说什么也不回应我,真是扫兴。有你这样的经历的人尽管不多,但百千个还是有的,我在那么多人中选择了你,难道你不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吗?”

“……”

“唉,或者说,我们早就该跳过这些叙旧般的自言自语了,不是吗?”

自言……自语?

“既然已经明了无法重归生命,那就倒戈献身于『死亡』吧。理解『死亡』,拥护『死亡』,最后再成为『死亡』的一部分。”

死亡……

“现在还不是振作或迷茫的时候。你的未来,依旧拥有足够漫长的时间。不必畏惧。这一次,不仅有我陪着你,还有我们即将一同完成的伟大事业,会始终守候着你。等到你能够看清这个世界的真面目,并真正理解那张面目下的规律,你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那样做。”

目的……

“来吧,走出第一步吧。”

迈出……第一步……

###「当十月这老树的修剪工、从他们石碑周围卷起忧郁的风,他们想必感到生者简直是忘恩负义,居然依旧安睡在暖和的被窝里,而他们却被恶梦所缠绕,既没有同衾共枕的伴侣,又没有推心置腹的私语,」

“啊!”

周殊宇一惊,猛地坐起身来。徐徐晚风令他实打实地哆嗦了一阵,原是汗液早就趁着梦境浸湿全身。不过,也好在这一惊,也令他立即就摆脱了分辨当下与刚才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才是梦境的困扰。周殊宇紧闭双眼,静静地感受着现实世界的气息,但他的心脏却还一直扑扑直跳,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

“怎么了?”

一旁的孙铭辰也被他惊醒,才慢慢缓过神来问道。

“没什么,做噩梦了。”

“噩梦?我还以为咱们现在都不会再做梦了呢。”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那个梦很……”

身边又传来熟悉的鼾声。或许是困意使然,孙铭辰说完两句话后便又翻身睡着了。

……

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周殊宇小心翼翼地躺下,反正睡意也被刚才那个噩梦吓得一哄而散,索性就再好好回想一想,那场逼真的幻境,以及其中的细节吧……

尤其是那最后一幕,依稀是看到了……

一团漆黑的浓雾?飞舞的银色蝴蝶?还有什么来着?

唔……

一阵剧痛从周殊宇的后脑勺直冲上脑门,又如触岸的涟漪一般随即在整个脑海中渐渐荡漾开来。

他又一次睡着了。

……

“还有……暗金色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