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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店里安静如斯。

“你就是陈皮?”一把声音突然横空出世,荡漾在小店的每个角落,甜得就像雪梨蜜糖。

突如其来,几个痞子神情骇然,因为这把声音就是那个始终背对着门口的人说出来的。

他们刚进店的时候,存心来这找茬闹事,也不在乎多一个见证人,就没赶客,却没想到那一桌竟然是个娘们儿。

陈皮虽然对这个来路不明的陌生女人有些震惊警惕,因为她竟随口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极其不简单,但在三十二年的生活历史中,从来只有他玩女人,没有女人玩过他。此刻遇见了个例外,顿时来了兴趣,陈皮回首望去,只见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女人正拿着一张纸巾,兰花指微翘,一寸一缕地擦拭着娇艳诱人的嘴唇,撩人心扉。

“我就是陈皮,不知你怎么称呼?”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双光滑晶莹的小手。

“你想知道?”女人虽然转过身,却将鸭舌帽压得很低很低,庐山容貌依旧看不清。

“当然。”陈皮又将视线往下移了移,转到了女人那盈手可握的纤秀双峰上。

“知道了,会没命的,你还愿意吗?”女人娇唇微张微合,每一句话都腻得人酥软。

陈皮咽了咽口水,毫不忌讳道:“如果我不知道,比死还难受,快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女人嘴角轻轻上扬,声若游丝,缓缓吐出两个字:“凤凰。”

蔡志恒的《夜玫瑰》有一句经典的话:每个人都可以假装欢笑愤怒或悲伤,却无法控制眼神的深度。

陈皮就是这样,此刻的眼神空洞到没有焦距,近乎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空白。

任何一个人,如果见到自己的七个手下瞬间惨死在自己眼前,都会是这种反应吧。

这七个人死的时候,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地而亡,每个人眉心处都有一个小红点。

不是子弹造成的,而是一根竹筷子,筷尖从后脑勺穿入,从眉心穿出,无半点差池。

这个死神,既不是那个抽旱烟的老头,也不是那个神秘的女人,而是那个毫不起眼的矮小青年。

他的确很矮,身上无论哪里都要比平常人小一半,却很匀称,绝没有一点畸形丑陋。

他常年穿着一身破旧灰布衫,皮肤黑不溜秋的,偶尔几处露出的肌肉却格外结实。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刚才杀人时那种暴戾冷静到变态的妖气,傻傻憨笑着,露出一嘴异常洁白的牙齿,捧着那只绣着大红牡丹的瓷碗,里面盛了大半碗的清茶,表面还飘着一层油渍。他却满不在乎,蹲到老头身旁的门槛上,一小口一小口啜饮,时不时笑着望向那个端着一个精致瓷杯浅尝慢饮的女人。

瞠目结舌的陈皮一脸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简直要压抑到窒息了。

这个女人笑得极为清美,像一朵青莲,却没想到她的内心比毒蛇的獠牙还要可怕万倍。

陈皮当然不懂,有些人即使微笑,也比一脸杀气更加让人胆寒心惊。

凤凰凝眸望向他,轻笑道:“我刚才就跟你说了,知道我名字,会没命的,你偏不听。”

陈皮脸色煞白,平时无论在哪个场合,他都绝不会将这句话当真,今天也是如此。

结果?

比死还要悲惨万分,毕竟死了,就再也不会有恐惧,再也不会有烦恼,不像他。

凤凰纤细雪白的右手轻轻把玩着一把形似柳叶的银刀,舞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刀花,清冷雅致,信手拈来道:“陈皮,三十二岁,赣西省彭泽县芙蓉墩镇凉亭村人,家世清白,一岁时,嗜赌成性的父亲被高利贷债主逼得跳塘自杀,母亲因郁郁寡欢而卧病在床,由奶奶抚养长大。七岁时,因同桌咒骂了一句狗娘养的,拿起铅笔插进他的口腔,被勒令退学,从此开始闯荡社会。九岁,第一次偷东西,十岁,第一次抢劫,十一岁,把一个刚认识两天的初中女生初夜夺走,十七岁,成为芙蓉墩镇的地下龙头。同年,母亲改嫁,十九岁,在镇上的夜总会碰到继父正搂着一个女人亲热,拿起水果刀,挑尽脚筋,从此,继父只能天天在家呆着,陪着母亲,二十一岁,……”

“够了。”陈皮静静听着这个女人对自己的身世史如数家珍般,心里早已臣服。

凤凰不急不缓品了口茶,唇线渐渐弯起,笑容玩味道:“我听人说,你就像是一匹被严苛训练过的野狼,处事沉着,应变机智,思虑周全,忠肝义胆,杀人时心狠手辣,害人时诡计多端。我还听人说许多黑道人物想要拉拢你,所以我就对你来了点兴趣,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只是烂命一条,没什么事情值得遮遮掩掩。”陈皮望着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终于体会到了一句话的真谛:世界上绝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真的了解女人,若谁认为自己很了解女人,他吃的苦头一定比别人更大。

“你现在的活,主要是逼走这一片的居民?”凤凰说着,手里的银刀竟然凭空消失了。

“是的,普通人追求安稳生活,如果终日要提心吊胆,就会妥协。”陈皮如实道来。

“幕后人,是拆迁办,还是开发商?”凤凰问了个直面人心的问题。

“都有。”陈皮不敢有丝毫隐瞒,在这个女人面前,恐怕自己早已是赤条条光秃秃了。

“他们给你多少钱?”凤凰转悠着茶杯,昏暗晕黄的灯光将她本就不尖刻的轮廓匀染得更加柔和,她思考问题的角度通常只有两点:一,利益;二,目的。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么现实,亲人背叛、朋友反目、同事成仇多数是这两个因素。

“20万。”陈皮始终低着头,说话的声音也尽量控制得适中,不大,也不小。

凤凰的笑容恰似深谷幽兰,从一个精致小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扔给他,落在手心。

陈皮有些错愕,抬头望了她一眼,不知这个女人究竟何意,耐心等着她的解释。

“里面有50万,当作见面礼,以后你只听命于一个人。”凤凰不冷不热抛出这句话。

“是,老板。”陈皮没有半点犹豫,能在这样一个女人底下做事,其乐无穷。

“你错了,我不是你的老板,你也不是听命于我。”凤凰浅浅抿了口茶,不香,不浓。

“那我听命于谁?”陈皮心里震颤,难道还有比这个女人更加超凡绝俗的神仙怪物?

凤凰眯着眼望向门外,秋水长眸中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情感,缓缓道:“他叫叶云。”

————————

叶云正在挑选水果,手里提着不少东西,豆腐,猪肉,青菜,哦,还有新鲜的虾。

苏湄这妮子半蹲在他身旁,拣着圣女果,一颗一颗地精挑细选,只要鲜红碧透的。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晰看到她翘起的臀部,一个堪称动人心魄的圆弧,饱满圆润。

“你挑了这么久,还没好?”叶云有些无奈道,这妮子已经在那挑三拣四了二十分钟。

“急什么?慢工出细活呢。”苏湄没有抬头,仍在一丝不苟地选着,像在选名贵钻戒。

“有什么区别?还不是酸酸甜甜一个味?”叶云从她手中的篮子里随意拿了颗吃。

“区别大了,你看,像这种表皮有了黄斑的,表明它光合作用太强,里面的鲜红汁水就相对会少,吃起来就不好吃。”苏湄拿起一颗圣女果,向他详细解释着其中的奥妙,放下那颗,又拿起另外一颗,“你看,这颗就好多了,色泽红润,少有瑕疵,汁水一定很丰富,你再看……哎,死人坏蛋!你怎么就给吃了!”

叶云把那颗圣女果咽下,舔舔嘴唇,回味无穷道:“汁水果然丰富。”

苏湄恨不得杀人,瞪了他一眼,美而近妖的脸庞气恼得泛起了几抹潮红,淡定,一定要淡定,心里在暗暗做着自我开导,无奈地蹲下挑选另外一颗,而且还提高了防范级别,时刻警惕那死人的再次侵袭。

叶云笑笑,没打算再撩弄她,拿起一个苹果轻轻抛着,问道:“老板,这苹果甜吗?”

老板见生意来了,眼里放着市侩光芒,赔笑道:“甜。”

叶云将苹果凑到鼻尖,嗅了嗅,问道:“香吗?”

老板忙应不迭:“香。”

叶云又问道:“贵吗?”

老板十分精明道:“不贵。”

然后,叶云说了句让人喷血的话:“嗯,那好,给我来两斤梨。”

噗嗤!

苏湄听着这坏蛋的雷人话语,实在忍俊不禁,笑得花枝招展,像个妖精。

那老板则一脸尴尬地给他装着梨,心里暗骂这犊子真他妈无聊透顶。

东西买完,该回家了。

丹青巷的黄昏总是让人无限迷恋。

那一轮残阳孤零零地挂在天边,甚至连几片作伴的火烧云也没有,如同光秃秃的仙人球,散发着柔和的光线,在沉没前带给大地最后一丝温暖。

丹青巷那一片古建筑在残阳光下熠熠生辉,遥相呼应,如同一卷卷金色的古书,向这个世界讲诉着那一段段跌宕起伏的历史。

承载着岁月悠悠的青石路上,缓缓走来两道影子,一道高点,一道矮点,如同天造地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