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只见许婉跟那年轻小药童搬了个浴桶进来，“那，放那就行。”
许婉指着里面靠墙那个角落，和小药童一道挪了浴桶位置。俩人又进进出出提了几桶热水进来。
“谢谢你啊！”许婉感激地笑道。
“无事，许姑娘你用完便将浴桶放这吧，反正这桶也无人用。”药童说完便走了，很是规矩懂事。
“好。”
许婉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窗，又收拾出一套干净衣服，想将那木制屏风搬得离浴桶近一些，遮挡某人视线，费了好大工夫，那屏风竟纹丝不动。
她试了半天，小脸憋得通红，一转头，发现慕晏殊也在看着自己，两人面面相觑，他愣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扭头看向墙面那边。
许婉只得放弃，叉腰对着慕晏殊说道：“等我洗完再给你洗，不许偷看！”
慕晏殊神色淡然，即使在病中也有几分清贵高冷之色，仿若他才是坠落世间的天神，凡人不可玷污。
许婉还是不放心，跑到他的位置那边从屏风处看去，倒是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浴桶，那等会自然也看不见她。
好吧，实属是自己思虑过多了。
慕晏殊自然不会干偷窥别人洗澡这么龌龊低俗的事，更不屑去做此等丑事。
他静静地闭上眼，此时空间越是安静，一有细微的动静，越是容易被放大。只听着许婉舀水声，水波抚过肌肤，时而轻柔如涟漪，时而急切如圆纹荡开……
许婉泡在水里，还低声开心地哼着小曲，似乎很是惬意，温暖的水温包围着她，舒服又满足，再用上脂粉铺子买来的洗浴精油，香氛的气味渐渐弥漫了整间屋子。
她还是想多享受一下此刻的放松愉悦，又怕再泡会，热水就该冷了，她可不想感冒，起身擦洗干净后，穿好衣服。动作麻利地迅速洗好头发，除了用皂角打沫，发尾还涂抹上护发精油，都是一套的香氛产品，许婉感觉还不错。
天然又健康，值它那个价，值得给个好评！
头发裹上毛巾，穿上中衣，收拾好自己后，开始另一项工程。
许婉还是做了好多心理建设和准备的，尽管慕晏殊的身材好到堪比男模，给他换药时，也是不敢有些许旖旎邪念，只当他是个无性别的病人悉心照料着，可现下又要帮他洗浴身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别扭和紧张。
慕晏殊见她出来，头发还用毛巾高高地包裹着，有些喜感。小脸洗得红扑扑的，身上还冒着热气，最要紧的是她身上的香味一直往自己鼻子里钻，平常厌恶俗脂粉气味的他，此时竟也有些喜悦这个味道了。
他浅浅地咽了一下口水，保持着一贯的清冷样子。许婉并未注意他的小动作，不然肯定要骂他下流，朝三暮四。
许婉试了一下水温，热度正好，还微微有些烫，她拿了套干净的衣服。看向他的时候，又有些退却，讪讪开口道：“要不，你自己洗？”
慕晏殊无言，要是他能起身，倒也不用一天躺在这，吃喝拉撒全靠人照顾。
许婉觉得自己这提议有些离谱，有什么好尴尬的，这箭还不是因为救自己才中的，去它的什么愚昧羞耻心。
她心里默默鼓鼓劲：干就完了！冲啊！
“嘻嘻……我开玩笑呢！我既然答应了允淮，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不至于让你一人臭烘烘的等他回来。”许婉嘿嘿一笑，轻声解释道。
这话说的多少有些心虚，只得用笑容掩饰尴尬。
她挽起袖子，便去解慕晏殊的衣裳，“我先帮你把身子擦了再换药吧。”
拿热水打湿毛巾，滴了几滴沐浴用的精油，小心翼翼地给他擦着胸口，右肩处的伤口已经在逐渐愈合了，红的黑的绿的，五颜六色都汇聚在一块，许婉每次看着都感到触目惊心，仿佛自己胸口也中了一箭，在隐隐作痛。
一抬眼看他，他那双深沉的黑色眸子，黑白分明，眼波潋滟，显得心思细腻又多情，俊脸不仅白皙玉润，从头到脚都是一样的冷白肤色，好看得真是叫人嫉妒。
“你侧过身去。”许婉努努嘴，示意让他面朝墙壁，给他擦背。
慕晏殊闻言，奋力向左侧翻侧去，许婉怕他没有力气，一手扶住他的背膀，将他外衣尽数脱下，露出背部。
柔荑细腻温热，与他的偏冷的体温形成强烈对比，慕晏殊背部顿时紧绷住，异样的羞耻感隐隐从心底深处传来，心尖微微有些颤动。
许婉看着眼前的这副诱人躯体，宽肩窄腰，脱衣有肉，手感也很好，温润而又坚硬，如他这般人一样很是可靠。
她没敢多想其余杂念，迅速擦拭好身体，就让他转回来平躺。动作熟练地给他换了药，又缠上白色绷带。
接下来的进度，倒是有些难为情了……
许婉双手伸进被窝里，隔着被子将他裤子拽下，将打湿的热毛巾递给他，脸上写着：自己来。
许婉老老实实地转过身去，不看他。慕晏殊也有些难为情，神情有一丝僵硬和羞耻。
须臾后，他低哑道：“好了。”
许婉用两根手指接过，一下甩在脏衣服盆里，另拿了一块干净毛巾帮他擦拭腿脚，感觉自己就像是他的婢女，在任劳任怨地伺候着这位爷。
擦完后，窸窸窣窣地隔着被子将他裤子松松套上去，“额……对了吗？”
许婉抬眼看他，只觉得他神色有些不自然，两人无言相对。
此时天色过晚，只怕现下给慕晏殊洗头，他明日会头疼，便随它去了，不消管。她也不见慕晏殊的头发有何油腻，或是奇异怪味，洗头发的事还是等他身子痊愈些，再说吧，许婉心里是这么想的。
许婉也很害羞，从洗完澡出来，脸颊上的红热便一直没退散过，只怕自己耳根子都要烧起来了。她匆忙给慕晏殊换好衣服后，便抱着脏衣服的盆迅速逃离现场。
见许婉慌乱匆忙间跑出了屋子，慕晏殊脸上隐隐流露出几分不曾察觉的笑意。
在外头好一阵捣鼓，洗了脏衣，晒好衣服后，许婉回了屋子。
蜡烛芯烧得火旺，火焰星子在撒欢跳跃着，许婉拿了把剪子将蜡烛燃过的灯芯剪短些，烛光将她动人的身影照映在门窗上。
及腰的长发松松挽着披散在后背上，灯光下一张小脸愈发显得温婉柔和，此等画面烘托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氛围，蓦然出现在慕晏殊的脑海中，经久不散。
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目光总在追寻着这个小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显得格外生动鲜活，引人注目。他总在不经意间隐隐地扑捉着她的喜怒哀乐，不见时想念，见时心安。
哪怕她只是在自己一旁静静地坐着，便觉得一颗躁动的心有了归处，这都不像以往的他……
许婉捅了捅火盆里的木炭，这间屋子夜晚时没有点热源果然是不行啊，冷冷冰冰的，好不冻人。终于忙完，在小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喝着，扭过身子，眼睛亮亮地看向慕晏殊，问道：“喝水吗？”
只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并不说话，神情飘忽，脸色看着似乎不太对，许婉立即走过去摸了下他的额头，感觉有些冰凉，又握了握他的手，摩挲了好一会都不升温。见他肩颈处微微抖着，看样子像有些冻坏了。
“冷吗？你是不是冷了？”许婉看着他，慕晏殊眨了一下眼睛，像是肯定地回应着。
方才她出去倒水时看见余大夫刚带着药童出了夜诊，说是北街头的一户家里小孩发了高烧，下人赶忙拉着马车来接余大夫过去看诊，他们现在恐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医馆里就剩了她们俩人。
“你等下，”许婉立即将自己的被褥抱过来，“余大夫刚出了夜诊，你坚持一会，他很快就回来了。”许婉摸了下他的额头依然冰凉着，刚才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受了凉。
是不是余毒发作了？
许婉跑到屋外看了眼，不行，万一此时去找大夫，慕晏殊痛得不行了翻下床来怎么办？他身边也没个人照看着，她不放心。
犹豫再三，她又折回屋内，将门窗关严实些，只留了一窗缝交换着屋内外的空气。
许婉搓搓手，哈了口热气，捂着慕晏殊的脸，这也不行啊！这火盆烧得也算热乎，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热意，总不能直接拿火烤他吧。
算了，救人要紧。
许婉给他盖好被子，翻身上去，钻进了慕晏殊的被窝，背紧靠着墙壁，整个人半趴在慕晏殊的左侧，紧紧抱着他，她现在只能想到人工取暖，物理导热这个法子了。
这床也忒小了吧，一个人睡，倒也勉强合适，两个人便略显拥挤，十分局促。
许婉不敢碰到他右肩伤口，只得委屈自己缩着身子，压挤在慕晏殊左边身子和墙壁之间。
抬眼看着他，这个法子好像有些作用，他乖乖地闭着眼睛睡着了，身子也不抖了。
许婉一时不敢乱动，紧紧抱着他，希望自己体温能多传些许热度给他。他若能感受到生病时有人在旁边陪着他，心里应该会安心很多吧。
两人散发着共同的香氛味道，由身体内部传出的丝丝热气维持着两人体温，慕晏殊睡觉也是为了抵抗余毒带来的疼痛和不适感，他能感觉到许婉在身边护着自己，离得很近很近，越出了男女之间该有的界限，他不排斥了这种亲密接触，渐渐放松了意识，悄悄睡去。
许婉睁着眼，耳朵竖起来，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心里盼望着余大夫和药童赶紧回来。
过了小一刻，身子逐渐放松，她今日忙活了一天，跑了许多地方，腿脚酸累，身子也确实疲惫，现下她清醒的意识快有些扛不住了，瞌睡虫正在凶猛地攻击她。
这被子好暖，高允淮什么时候回来？都已经整整两天了，他们什么时候能到靖国？但愿一切顺利些……
想着想着，意识逐渐飘忽，神思远游，许婉入梦与周公赴会去了。
梦里，许婉回到了中学教室里，老师在黑板上讲着数学题，前方第五排靠窗的位置，坐着她暗恋已久的初恋男神。
他男神数学次次年级前五，学习成绩很好，父母都是老师，家教也不错。对待班里每个来请教问题的同学都很耐心讲解，很温柔，只是他一直喜欢的人是自己班的班花，也是就是班长，他们两个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连幼儿园都是一起上的，她很羡慕她。
许婉这个小透明，学习成绩一般，在班上成绩排名也只是中上，老师家长眼中的天资聪颖，努力不足，对她强调的都是“再努一把力，你会更好。”
许婉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随波逐流，学习、看书、考试，上完中学上大学，上完大学找工作，找完工作，好不容易开始安定下来了，又被家里人逼着催婚催孕，将父母同辈人的老路再走一次。
她时常想着，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换一个人，同样的血躯，做的也是这些大同小异的事，百无聊赖的人生路，要按照自然规律、按照别人意愿走到生命尽头才算是完整，才算是对人类的伟大生命进程做出了贡献。
她不明白也想不通，好像生命的意义似乎已经在她身边触手可及了，却又像被蒙在鼓里浑浑噩噩，如同《楚门的世界》里面的主人公被虚假的生活欺骗着循规蹈矩，日复一日地过活。
她想要尝试冒险，想要做出改变，却一次次地被生活的重拳击倒在地，逐渐地丧失反抗和思考的能力，成为人山人海中最普通的一粒尘土，隐入尘烟，这似乎也意味着她永远参不透人生的意义。
倏忽间，许婉从支离破碎的复杂沉重的记忆中一下子抽离出来，画面一转，自己突然在夏日学校里的操场上跑着步，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自己呼吸急促，好累好累，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不然就要被憋死了，猛地一抬头张嘴呼吸，没看清两边过往的行人，她头一下子重重地撞在前边过路的男神身上了，男神应该是刚打完球，他身上又湿又热，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温。
不知怎的，自己的嘴巴好像被空中飞来的金鱼吸住了，冰冰凉凉的……
许婉猛地睁眼，眼前人俯视着自己，五官俊美得有些眼熟，只是这距离未免抬近了些，大眼瞪小眼，两人鼻尖是凑在一块的，嘴巴……嘴巴竟然亲上了！
许婉震惊得睁大了眼睛，猛得往后边一缩，头咣的一声撞在身后墙壁上。
许婉吃痛，“喔”了一声，双手立即保住头部，好痛！
真实的疼痛感传来，方才的一切都是梦境。
自己怎么，怎么在慕晏殊床上？还亲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完了，老脸丢尽了，她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没脸见人了……
慕晏殊卯时便醒了，身子上的疼痛和不适感几乎折磨了他一夜。醒来时，发现自己左边身子像被大石快压住，又酸又麻，他动了动胳膊只见许婉死死压着，腿也抬起压住自己，整个人动弹不得。
许婉手里还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料，睡的很沉，眉头蹙着，像是陷入什么难题中。
又过了一个时辰，只见许婉的头越来越垂，小脸逐渐往自己胸口靠，眼见着她快要憋住自己的呼吸，慕晏殊低头想将她捞起些，可谁知她竟猛然抬头，两人鼻尖擦肩而过，她猛地亲了上来。
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意外，微微动了下唇角，许婉慢慢睁眼，一双迷蒙的眼睛似是愣住了，片刻后眼波一闪，立即向后缩去，只见她后脑勺重重地撞在墙上，吸着气抱着头部。
她这下撞的可不轻，半天也不见她起来，还捂住了脸，低着头，慢慢缩动着身体，似乎是想往被子里钻去。
“起来吧，等会外边要来人了。”慕晏殊忍不住低声提醒道，清澈低沉的嗓音倒是悦耳。
许婉用手掌遮住脸，撇开一丝缝隙看向慕晏殊，见他神色淡然自若，倒没有一丝嘲笑自己的样子。偷偷观察了许久，她低低的“哦”了一声应着，连忙撑起身子，从他床上爬下来。
她散落的发丝轻轻扫过慕晏殊的手心，很柔很痒的触觉一闪而过，这种感觉倒让他十分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