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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怀握瑾瑜,风禾尽起

医馆前堂乌泱泱一片站了好多人,前面带头的几位都是湖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连府衙里的知府章大人和总兵大人林知远都来了。他们二人穿一身办公官服,一脸严肃地坐在太师椅上耐心等待着,其余众人站在边上围成一团议论纷纷。

许婉从后院出来,踮起脚尖朝里面看去,目光越过外围层层人群往里面扫了几圈,那些人她都不认识,不过单从穿衣打扮上看,不像是寻常百姓,他们年纪偏大,应是当地有身份的人物。

目光突然一扫,她看到众人中间站着林夏蓉和林墨谦兄妹。许婉惊奇地想挤进去,和他们靠近搭话,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不好意思,借过借过……”

林夏蓉眼尖,一下就看到了许婉,快步走过去,奋力将她从人群外围一把拉过,站到一旁。

“许姑娘,你们还在此地!?你夫君的毒解了吗?”林夏蓉关切问道。

“他现在没事了,多谢林姑娘关心。”

许婉抚着胸口笑道,没想到这小姑娘这么大力,一下就将她从人群中拔了出来。

林夏蓉闻言,神色放松了许多,“这便好,亏得有你在身边悉心照顾他。”

许婉微微颌首,疑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可是城外瘟疫的情况愈发严重了?”

林夏蓉眉心皱起,脸上立即浮起一团愁云,和许婉低声道:“现在不仅是城外瘟疫闹得凶猛,城内也发现了好几起染病的人家,他们现下已被府兵关在家中隔离,只是消息还没传出去……”

许婉吃惊一愣,灾祸终究还是发生了,叹气道:“这么大的事,如何堵得住众人悠悠之口……你们此时来医馆,便是想请余大夫出马的吧?”

林夏蓉定定一颌首,愁眉不展道:“确实如此!此事现在闹得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众人着急万分,只好来请余大夫想个法子。”

说着,余大夫刚从门口赶了回来,他脸上还围着面巾,手里提着药箱,风尘仆仆。

“余大夫回来了!”

听到有人呼喊,众人立即转身上前簇拥住余大夫,七嘴八舌地跟他焦急说着:“余大夫,你快想想办法吧!眼见着这湖州城就要被瘟疫蔓延沦陷了,大家伙收拾了行囊都赶到城北口了,又被官兵赶了回来,逃又逃不出去,瘟疫闹得又凶,这不是在等死吗!?”

知府大人也坐不住了,走上前向余大夫微微一拱手,说道:“余大夫,您是土生土长的湖州人,现下湖州城有难,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呐!我身为湖州城百姓的父母官,在此替全城百姓恳请你,赶快想个法子,治一治这瘟疫……”

老知府大人放下官架子,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地恳求着余大夫,众人见状,也不由得动容附和着。

“是啊是啊,现下湖州城所有百姓的命,都指望着您呢余大夫,大家伙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呐!”

余大夫倒不吃这套,他自己在外忙活了一整天,这会子连屁股都还没坐下,一口水也没喝上,只见这大波乌泱泱的人围着自己,求自己去医治瘟疫,还说了这老些冠冕堂皇的话,搞得就像是自己不去,他便是湖州城的叛徒一般,不通人情,铁石心肠。

他心里顿时来了气,没给众人好脸色,怒呵道:“我余老头真是好大的脸呐!这湖州城什么时候随了余姓,就成我余老头一个人的咯?你们甭给我戴这些高帽子,我老头素来孑然一身,可担不起这些高帽。城外得了瘟疫找官府呐,知府大人不就在这嘛!这么大的事,我可管不了……”

余大夫一面用手指指着知府大人,索性将这烂摊子丢给他,让他来处理,顿了顿又道:“实在没法子就等着吧,再过几日,朝廷又派一拨新的医官来了……”说着便穿过人群,往自己问诊的木桌走去。

总兵大人林知远见状一把拉住他,好言好语道:“余大夫,您老又不是知道,湖州城这几日发热呕吐的病人越来越多,经过你的医治,病人的症状暂时得到有效缓解,就连派去城外的医官在外治疗多日,也不及您开的方子有效啊!您的医术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若等燕京的名医来,恐怕瘟疫会愈发严重,要死更多百姓了……”

余大夫气哼一声,“死就死呗!天下哪有不会死的人,正好大家伙一起为瘟疫陪葬,下了阎罗殿还可以继续做街坊四邻!”余大夫恶讽道,说了一大段话,就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众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怎么说话呢?这老头真是冥顽不灵,不可教化!”

一阵阵批讽刺耳的声音如洪流爆发猛地向余大夫淹去。可余大夫置若罔闻,不以为然,仿佛这般不由分说众人恶嘲的态度才是他们应有的本色。

许婉见这拨急得快上火的乡绅富贾跟余大夫说不通,暗自叹了一口气,余大夫果然是老顽童。

“诸位请听我一言!”

许婉高声一喝,将场子沉稳地控了下来。没办法,这和事佬还得她来当,谁让她知道了余大夫这么多事呢。

还有,这帮人明明是来求人办事,说了半天也没谈到点子上,反而还吵起来了,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众人噤声,一时间,整个前堂鸦雀无声,大家静静地等着面前这个年轻小娘子发言。

许婉见众人目光和注意力瞬间都凝聚在自己身上,心里突然有了些小紧张,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烫得她有些难受。

她此刻不能退缩,只得硬着头皮,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上了,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娓娓道:“诸位大人误会了,我认为的余大夫,他可是整个齐国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

众人见此“无稽之谈”,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连余大夫自己也很惊讶,面露错愕之态,直愣愣地看着她。

他们怎么会相信此番毫无根据的言论,怕是面前这个小丫头在胡扯,为旁人开脱。余大夫他连湖州城都不敢出,现下求他去城外医治染疫之人,他也不肯,何谈什么英雄?明明是个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鼠辈之人!

众人当中有人正要反驳许婉,却见她面不改色,缓缓道:“小女曾听闻,在二十多年前,齐国与靖国交战之际,余大夫曾入官籍为军医一路随军队南下。当时战场上交战激烈,死伤无数,战火殃及无辜的平民百姓,余大夫见此,心有不忍,冒死擅用军队中珍贵的医药物资救治百姓,事后被人发现,将他军规论处,痛打致残。余大夫他现在的高低跛脚便是在那时落下了病根,此后余大夫被军队抛弃,撤去医馆之职,一路颠沛流离,这才回到故乡湖州……”

“可他并没有因此事而萎靡不振,而是打磨了自身心志后,在湖州城沿先志、开医馆、济苍生。经他手而身体痊愈的病患,无人不服余大夫仁心仁术的高超医术,更钦佩他那颗悬壶济世、济弱扶倾的慈悲心。松柏之志,经霜犹茂,说的大抵便是如余大夫这般人物……”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许婉见众人皆被此番话所打动,又接着说道:“至于余大夫为何不出城医治,恐怕要请问一问知府大人了……”

众人不解,皆把目光投向知府大人,后者脸上顿时一惊。

“这也是因为从前的那件事,余大夫擅用前线军队的医药物资救治平民,已是触犯了军规,”

许婉故意隐瞒了这段余大夫擅自用军药医治百姓后,以致医药物资缺乏,前线负伤的士兵不得及时救治而身亡的事。毕竟这是难以两全的事,无论余大夫怎么选,都会有人牺牲死去,可凡事都有先后之序,常人也无法预料……

“朝廷下令将他从军队医官除名,并令余氏全族永世不得入官籍行医。得蒙此任府衙大人和林大人的赏识和爱惜,余大夫的这身医术才能在这益善堂绵延下去,福泽百姓。”

知府章大人微微颌首,正色道:“确有此事。无官府文书,不得余氏一族入官籍行医,余大夫他若是出城问诊,都得向官府如实禀报,得了批复才可出城!”

章大人他前些年刚到湖州上任时,见此官令,也是颇为纳闷,原是以为这余大夫犯了什么大错,才招致此令,此令一出,几乎可以说是从他这代起,后辈人若想行医耀祖,都不会被人高看,也永无出头之日。

章大人听了今日这堂话,才知余大夫擅自用药并非出于私心,而是为了救人,他也是不得已,没想到事情的原委竟是这般曲折……

“因此,不是余大夫不医,而是官府有令不让余大夫去医,他远远不够资格……”许婉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拍着大腿懊悔着自己方才错怪了余大夫,纷纷向他赔礼道歉。

余大夫抚开众人向他作揖行礼的手,向许婉问道:“许丫头,你怎么会知道我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这些话虚虚实实,她说的并不是全貌。

余大夫他自然是不愿再提从前那些往事了。只不过连他走路跛脚的事,竟也被她察觉出来了,这事他本来隐藏的极好,连自个徒弟都不曾发觉,只一昧的认为是他年纪大了,走路也开始直晃悠。

这些烂事和旁人说了有何用,又不能换一副好腿脚来,白白平添了别人污蔑自己的口舌闲话,只会骂他人又老又怪,还是个终身残疾的瘸子,愈发讨人嫌。

许丫头倒是个聪明人,看破不说破,心思细腻,富有同情心,难怪老觉得和她投缘。

许婉朝着余大夫抿唇淡淡一笑,她此举是有些失礼了,心里很是抱歉,她多嘴说了些余大夫不想为人知的事,也算是在众人面前揭开了藏在他心中二十多年的伤疤。

很少有人能直面自己伤痛的过去,余大夫不能,许婉也不愿回忆过去。无论是赤忱的报国之情、救人之心,还是纯真烂漫的儿女私欲,情感总是会成为打压纯真心善之人的无形重器。她和余大夫在过往的伤痕这一点上,也算是同病相怜,有共情之处。

见许婉没回答余大夫的话,身后的小药童心里纠结了半天,鼓足勇气后,吞吞吐吐道:“师傅,您的这些事都是我告诉许姑娘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余大夫闻言了然,竟是徒弟在自己眼皮底下将自己私事偷偷告诉旁人的,还好许丫头也不算外人,他心里不会怨她的。

余大夫挥臂重重敲了一下徒弟的脑门,警告道:“多嘴!谁让你将这些事告诉旁人的,看我不罚你……”也只是口头上给徒弟个教训,好教他记得若哪日因为自己的多嘴,在这乱世里得罪了人,招了祸事,恐怕连他自个小命也保不住。

许婉上前护住药童,劝道:“余大夫,您就饶了您徒儿吧,他也是无心的。此时最要紧的是如何救治染病的湖州百姓……”

许婉将期待的目光投向知府大人,做了这么多铺垫,这下该您老出场了吧!?

知府大人接到许婉的眼神示意,正了正衣冠,肃然道:“此事我已知晓,现下湖州城情况紧急,明日……不,今晚我便写奏请旨,八百里加急,送至燕京,禀明圣上,赐余大夫医官正名,出城救治染疫流民……”

林知远大人也附和道:“余大夫,这下您老可别再推脱了,湖州百姓都需要您这颗定心丸!”

余大夫见众人带着期盼的目光,在等着自己开口答应,一时心烦意乱道:“不是我不救,而是此病起因颇为复杂,我研制药方多日都不得其法,甚是头疼……”

众人一听,连余大夫都没有办法了,难道真的要等到瘟疫袭来,湖全州城百姓同归于尽吗?

人群间你一言我一语,你吓我,我吓你,原本半沉下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慌乱不已,焦急万分,甚至有弱者顿时抱头痛哭起来,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许婉见状扬声道:“大家别急!相信前日定有人见过街上有书馆的门徒在走街串巷地分发《防疫手册》,那上边最后一条便是:不信谣不传谣。此波瘟疫来势汹汹,可尚未完全波及城中众人,此时并非就到了绝境,无可逆转之时!”

“我们大家现在要做的是配合好余大夫尽力抢救染疫病人,将那册子上的每一条条例做到实处,我相信不日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定能度过此次难关!人定胜天,这话不是白来的,我们先做好能做的一切努力,疫情一定会有起色,大家不要放弃!”

林夏蓉也应声附和着,“我们湖州城上百年的历史,遇到过多少次困难和危机,连战乱都没能打倒我们,更何况这小小瘟疫。自古以来,发生的天灾人祸数不胜数,这一次的瘟疫,也不过是上苍的一次考验,只要我们不放弃,这时疫便不能打倒我们!”

许婉与林夏蓉相视一笑,不管他们能不能捱过去,只是现在危机面前,人心最需要的就是希望和鼓舞,有了希望便有了光亮,便不怕前路有多么漆黑,多么坎坷了!

众人闻言,很是备受鼓舞,大家伙一改颓废气色,顿时精神焕发,振作起来,扬声附和着一定能治好此次瘟疫。

这正是许婉想要的态度,人心齐,泰山移!

不可忽视的人民群众力量!

余大夫见许婉这么信任自己,抱有厚望,但其实他自己都没多少把握,一时不免忧虑道:“许丫头,照你说的,真能成吗?”

单凭他一人之力便能医治好此次瘟疫吗?他心里没谱,他是不自信的。

余大夫只见许婉坚定地看着自己,郑重地点点头,清声道:“余大夫,不仅我相信您,现在全湖州城百姓的安危也得仰仗您,先生可曾听过‘怀握瑾瑜,风禾尽起’这句话?您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在您背后,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在默默支持您呢!我们一定可以!”

余大夫在心里暗自默念:怀握瑾瑜,风禾尽起……

一个人有纯洁高贵的品格,自然会顺应天心,得到天助。这也正是他从医一生都在追求的至高理念。

余大夫的内心突然被许婉这小丫头说的话鼓舞到了,神采奕奕道:“丫头,我信你……虽千万人,吾往矣!”

众人拍手称好,一道围了上来拥住余大夫,其间也有不少精通岐黄之术的人,正与余大夫热情交流着此次时疫引发的病症,以及如何用药治疗的事。

人群角落里隐身许久的高允淮听了这一番事情经过,也悄悄抽身往后院离去,向他主子回禀了方才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