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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冰火志 > 第二十四章 北征(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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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清月白,天未晓。

初登大宝的那一夜,云朔睡得并不好。天还未亮,他就得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就在昨夜,负伤未愈的云晓失踪了。

锦恒宫的露台上,少帝面朝东方,负手而立,他满面愁容,目光之中带着孤独与忧愁。在少帝的身后,公主云笙哭得双目通红,泪如雨洒。

就在一个时辰以前,还在酣睡之中的少帝被内侍官唤醒,得知原由之后,云朔如遇惊雷,面色随之沉重,顿时睡意全无。

——云晓失踪了。就在自己初登大宝的那天夜里,云晓失踪了。

云朔急匆匆地赶到锦恒宫,但见云笙已不知道在此哭了多久。经锦恒宫里的总管汇报,除了云晓作战用的软甲与长剑以外,府内任何东西都没有缺失。据守夜的禁卫军汇报,有人在昨夜丑时,见到云晓独自驾马,往西郊而去了。

“明明伤还未愈,明明已过子夜,云晓一声不吭,如此匆匆,究竟是去了哪里?”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浩瀚的山河已映出了朦胧的轮廓。身后,云笙仍旧哭得梨花带雨,令云朔闻之心烦,亦闻之心碎。这段时日以来,帝都之中连续的变故,令云朔身心俱疲,甚感憔悴。如今,他已是苍云帝国的君王了,而上苍是乎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地出现,令他倍感压力。

“云晓或许只是临时有事,所以才着急地出去了,指不定稍晚一些,他自己就会回来。”

半个时辰以前,云朔是这样安慰啼哭不止的皇妹的,只是这样的话非但没能哄劝住云笙,反倒是云笙的一席话,令云朔心乱如麻。

“不,大皇兄,我能感觉到,二皇兄不会再回来了,他走了,他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自从父皇驾崩起,二皇兄就一直不对劲。我是他的妹妹,我能感觉得到,他一定是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大皇兄,你现在已经是苍云帝国的皇帝了,你帮云笙把二皇兄找回来好不好?云笙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二皇兄了。大皇兄,你帮帮云笙,帮我将二皇兄找回来好不好……”

云笙说得没错,云晓一直都不对劲,他不仅没有参与父皇的葬礼,连自己初登大典之日,他也不曾出现。

云朔原本还想,待到空闲了,就寻个机会与云晓好好谈谈,却不想今日天光未亮,云晓就已经失踪了。

“好了,云笙,快别哭了,朕立即派人去将云晓寻回来就是了。云晓从小就疼你,他若知道你为了寻他哭成这般模样,必会立即回到你的身边。”

心里明明与云笙有着同样的预感,但云朔嘴上还是在好言劝慰着自己的妹妹。好在云笙还算乖顺,她尽力敛住了哭声,只是无声的哽咽。

站在露台上,目视着遥望的东方。天空即将破晓,而云朔的内心却空洞得如同寒冰地狱。

何为君?何为王?在煊帝遇害之后,云朔深深地体会到了所谓的帝王之道,也意识到了自身的肤浅与无知。为了稳住帝国内部的动荡,为了安抚住朝中那些王公贵胄,云朔竟然连与自己弟弟谈心的时间都没有,以至于发生了今日之事。

云晓?自己的兄弟!当云朔还幻想着稳定国局之后,兄弟二人能如煊帝与大将军那般,联手治理国家之时,他却带着他的衣甲与长剑,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云朔突然感觉自己离云晓好远,远到永远都无法触碰。云朔曾经以为,自己跟云晓的兄弟感情是亲密无间的,可是他现在才明白,云晓从来都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他永远都不知道云晓在想什么,也永远都不知道云晓下一刻会做什么。

金色的阳光刺破了夜的黑暗,将光明送向了苍云帝国辽阔的山河大地。

天光破晓,新的一天已然来临。

云朔站在露台上,愣愣地望着东方,望着旭日东升,直到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身后的云笙还在哽咽。对于云笙的伤心,云朔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既感同身受,又手足无措。

云朔也好想像云笙那般,放肆的哭一场,但是他知道,他不可以。他是苍云帝国的君王,他不能轻易的落泪,即便他已压抑得难以自控。

从小到大,云笙都将云晓视为她最亲的亲人,这份感情是云朔所无法取代的。因为,在那些不知道帝国往事之人的眼里,云笙与云晓是同胞兄妹,又同室成长,这份如寻常人家的亲情,自然比身为太子的云朔更为亲近。加之,云笙对云晓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依恋感,令其二人的感情更为深切。

旭日越升越高,苍穹越来越亮。

云朔黯然回首,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云笙,心中禁不住地伤悲。他走过去,一把将云笙搂在了怀里,安慰:“好了,快别难过了。皇兄不是已经派人去寻云晓了么?怎么还一直哭哭啼啼的?”

“大皇兄,云笙觉得难过,云笙忍不住想哭,云笙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二皇兄了……”云朔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云笙哭得更厉害了。

云朔将云笙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嘴里不停地念道:“不会的,不会的,有大皇兄在,一定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的……”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云朔的眼里同样透着害怕与担忧。

这时,锦恒宫外,内侍官匆匆而来,像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向少帝禀报。云朔遥遥瞧见,瞬间收敛了情绪,露出了王者才有的威仪与孤高。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这亦是云朔迄今都不想面对的身份。一个被千万条无形的金索所束缚的,没有感情的“金色傀儡”。

※※※※※※

“云笙,皇兄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云晓的事情,你不要担心,皇兄一定会将他找回来的。”

注视着云朔渐行渐远的背景,云笙殷红的双眼中还泛着泪光。

从父皇驾崩的那日起,大皇兄成天都忙于国事,已经没有了闲暇。即使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他也不得不顾及到手里未完的政务,而不得不离开。

云朔一走,云笙内心的悲伤更重了几分,泪水禁不住的滚出。她感到失落,孤独,彷徨。

就在昨夜,云笙作了一个梦,那是一个她曾经作过无数次的梦。然而,昨天的梦境,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真实。

那是一个恶梦,一个永恒的恶梦……在梦里,她以旁观者的身份见到了云晓的离去,然后是漫天的雷霆烈火,以及云晓歇斯底里的哭嚎;最后,只余下永无止境的等待,空洞,迷茫……

云笙哭喊着从梦中惊醒,连外衣都没有披上,便轻衣赤足地冲向了锦恒宫。小公主如此举动,自然惊动了值夜的侍女,她见公主如此,拿上外衣与靴子便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公主,现在是深夜,您这是想要去哪呀?就算要去,您好歹先把外衣与靴子穿上呀!”

侍女一边追逐,一边急切地呼喊。然而,今夜的公主异常的矫健,即使没有穿鞋,速度也是极快,令侍女如何也追不上。

“呜呜……”

侍女循着公主的身影,一路追到了锦恒宫。待她赶到之时,公主已嚎啕大哭。

“这是怎么啦?发生什么事啦?公主,您为何哭成这样呀?”侍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未待侍女细思,云笙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哭喊:“快,快去叫大皇兄过来,二皇兄他失踪了!”

一刻钟之后,初登大典的少帝急匆匆地赶到了锦恒宫。注视着空荡荡的房间,云朔的脸上同样布满了忧愁。

听过宫中管事与禁卫军的汇报之后,云朔立即想到了锦都。按照云晓以往的惯例,他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锦都。

“内侍官,快去将云泽唤来。”

受到君王的召见,云泽亦是匆匆赶来。得知原由之后,云泽随即奉旨,连夜向着锦都赶去,只希望能在那里寻见云晓的踪迹……

云笙是第一个发现云晓失踪的,她担心,她害怕。她怕梦境里所见的都会成真,她怕云晓也会如煊帝一般,突然就从她的身边离开,从此生死相隔。

云朔自然能够感受得到云笙的担忧,而这种担忧,他又何尝未有。

自从煊帝遇害之后,北冥魔神便没了踪迹,云朔不知道他们下一步还会做什么?亦不知道他们现在正潜藏在何处。云朔也同样担忧,担忧还北冥魔神不肯就此收手,担心还会有其他人遇害。

此时此刻,云朔多么希望只是虚惊一场,他是多么希望云晓只是单纯地去了锦都……

※※※※※※

太阳东升西落,时间转瞬即逝。

经历了一日漫长的等待,云朔终于在夕阳西下之时,等到了云泽的归来。

云泽一路风尘仆仆,从锦都急匆匆地赶回了朔阳。他还未来得及休息,便大步流星地朝着紫金殿而来。

紫金殿外,云朔忧心忡忡地踱步在殿前空地之上。经过了一日的寻找,所有的侍卫都没有查出云晓的去向,此时此刻,派去锦都的云泽就成为了唯一的希望。

云晓下落不明,而云泽又一直未归,云朔心绪难宁,更是无心处理政事,只得在殿外来回踱步,焦急等待。

好在,云泽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朔阳城。他迈着急促的步伐,朝着少帝大步而来。云朔远远望见,立即迎了上去。

“云泽,如何?找到云晓没有?”云朔快步上前,一把搀住云泽,急不可待地询问。

云泽连连点头,急切应道:“找到了。陛下所猜没错,二皇兄就在锦都。”

听闻此话,云朔脸上的愁云瞬地消散,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太好了,太好了!”得知云晓无事,云朔喜不自胜,连声赞叹:“云晓无事,真是太好了!”

只是,笑着笑着,云朔脸上的笑容又忽然僵住了。

云朔看向云泽,见他一脸愁容地杵在那里,不免感到奇怪。渐渐地,云朔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看着云泽,慌忙询问:“云泽,云晓人呢?他为何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面对少帝的质问,云泽并没有立即答话,他似有犹豫地凝望着眼前的兄长,默不作声。

见云泽这般古怪,云朔瞬间崩紧了神经。在云朔与云泽对视的刹那,云朔从云泽的目光中看出了犹豫与猜疑。

云朔能够感受到,云泽的这份猜疑是针对自己的,但是云朔不知道云泽为何会有这般情绪。虽说云泽曾经流落在外,但他回到朔阳的这段日子里,云朔与他相处得也算是亲密无间——他究竟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云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感受到云泽异常的目光之后,云朔的语气也变得严肃。

云泽定定地看着云朔,他大口地喘着气,好似在努力权衡着什么。

突然,云泽双膝一屈,重重地跪在了云朔的面前。云泽抬首望着云朔,言语悲伤得近乎哭泣:“陛下,云泽是来向您辞行的!”

“辞行?”云泽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云朔甚为惊惑。

云朔垂首凝视着跪于自己身前的弟弟,目光之中透着悲痛。

云泽之言,如同一击重拳,直接打在了云朔脆弱的心里。在云朔的心中,无论云晓、云笙,还是云泽,云朔对待他们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天之内,自己的两个弟弟都要离自己而去?

云朔竭力抑制着心中的悲痛,故作镇定地向着云泽询问:“云泽,能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吗?你为何要突然向朕辞行?”

云泽低着头,没敢去看兄长的脸,他抿着唇,迟疑着,没有说话。

云朔一瞬不瞬地看着云泽,看着这个跪在自己身前的弟弟,静静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陛下,云泽今日并没能见到二皇兄。当我赶去禹神庙的时候,庙堂里只有素卿大人,是她将二皇兄的行踪告诉了我。素卿大人说,二皇兄在锦都集结了同伴,准备前往北冥伐神。”沉默了许久,云泽方才缓缓道出了此话。

“北冥?伐神?”云泽之言,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落在了云朔的身上,令他禁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北冥,顾名思义,那里便是北冥魔神所居住的地方。在灵隽大陆的北方,有一片荒芜原始之地,被称之为北荒。在北荒的尽头,有一座源自上古时期的山峰,名为北焱山。在北焱山之北,便是北冥所在。

“北冥,他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伐神?他以为就凭他的能力,能办得到吗?”得知云晓的想法之后,云朔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悲愤地喝道:“云晓是疯了吗?他以为他是谁?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剑士而已,他有什么本事?敢去伐神?他不要命了吗?”

“云晓去北冥干什么?他想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云朔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双唇颤抖,厉声高呼:“他疯了吗?那种地方,是他可以去的吗?”

云朔歇斯底里地一通怒喝,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踉跄倒退几步,瘫坐在了殿前的台阶上。

云泽微微地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失态的兄长,等到云朔情绪稍稍平复之后,又才继续言道:“陛下,云泽是在山林草野间长大的人,不知道什么是神,也不知道神究竟有多厉害,但是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二皇兄为了我前去犯险,所以云泽再次向您辞行。感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能成为您的弟弟,云泽深感荣幸!”

云泽言出此话的时候,眼泪禁不住地落了下来,一滴一滴坠在石板上,浸湿了大片。

听着那样的话,云朔既震惊,又难过。

三兄弟里,云泽的年纪最小,思想也最为单纯,但是云泽并不笨。尽管云朔与云晓什么事都刻意避开了云泽,还对他诸般保护,但是云泽心里清楚,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北冥魔神潜入朔阳,云晓负伤,煊帝遇害,这每一件事情,云泽都看得明明白白。

即使今日,云泽得知了云晓北冥伐神的计划,他亦能明白。云晓这是为了保全他,才选择了与神抗衡。云泽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北冥魔神的厉害,但是一切皆因他而起,他又怎么可以选择逃避?

“云泽,你不是罪恶之源,你也不用想着牺牲自己,来换取苍云帝国的救赎。”前方,云朔开口,好言安慰着云泽。

云泽的一席话,让云朔察觉到了他想要赴死的决心。这个意外的发现,让云朔即惊恐,又痛心。没错,只要云泽死了,夕颜皇后的预言自然也就破解了。可是,身为兄长,云朔怎么可以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云泽泣不成声地跪在地上,他低着头,静静地抽搐着,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云朔的脸,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只能放任眼泪不停地坠下……

夕阳渐渐地落入了群峦之后,天渐渐地黑了。随着夕阳的落下,云朔也渐渐被笼罩在了夜的黑暗之中。

灰蒙蒙的天色里,云朔一直低着头,注视着悲伤恸哭的弟弟。

过了良久,云朔又才开口,他用低沉的嗓音说出了极为坚定的话。

——“云泽,带上为兄吧!大哥与你们一起,前往北冥,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