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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淑玉一眼便认出站在枣树下的郝宝枝了,她跟向凌华打了个招呼,走到郝宝枝的面前,说:“你是我家鹃子的师傅吧?”,她记不得郝宝枝的名字了。郝宝枝还没有从惊愕中走出来,在她的印象中,郑淑玉可是一个素雅端庄的女人,而此时站在郝宝枝面前的她,一脸的憔悴,不知为什么,让人感受到的是,她在生活中似乎背负着沉重的枷锁。郝宝枝只能这样想,岁月催人老啊。她有几分激动,一把握住郑淑玉的手说:“婶子,是我,郝宝枝呀。”,一旁的夏兆菲说:“论辈分,鹃子是你姑姑,你就该管鹃子的妈妈叫姑奶奶啦”,郑淑玉笑笑:“没那么多讲究,宝枝来接鹃子的时候是叫我婶子,就叫婶子吧。”,她把三人请到了屋里,屋里的摆设让郝宝枝眼前一亮,大立柜、五斗橱、写字台,甚至地上都铺了瓷砖,而且窗明几净,进屋就让人神清气爽。向凌华也啧啧赞叹:“嫂子,没想到你把家里置办的这么好。”郑淑玉说:“我和天晴住在天朗家的时候,天明就花钱把家里装修成了这个样子。”,郝宝枝问道:“鹃子呢,她不是跟着救护车把二太姥爷送回来的吗?”郑淑玉说:“鹃子把她爷爷送回来,跟我说了几句话,就又跟救护车回市里了。” 郝宝枝问道:“ 秀秀呢?”,她忘不了那个乖巧的小女孩儿 ,现在也应该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秀秀从小就漂亮,如今出落的想必也是如花似玉的靓女了。郑淑玉“哎”的长叹了一声,向凌华挨到郝宝枝身边说:“秀秀去年出车祸走了。”,郝宝枝这才明白鹃子的妈妈为什么会这么憔悴不堪,郑淑玉也不忌讳,说:“秀秀是被鹃子丈夫的弟弟给撞死的,因为这个,前不久鹃子离婚了,她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其实,不怨她小叔子,可是鹃子就是迈不过这个槛儿,她的女儿莎莎给了男方,宝枝呀,我们家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孽鬼缠住了,这些年倒霉的事不断发生。 ”三个人望着悲悲戚戚的郑淑玉,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这时,周艳艳抱着江江进来了,她跟向凌华打着招呼,郑淑玉说:“她是天明的媳妇,叫周艳艳。”,周艳艳笑笑,她把江江交给郑淑玉,说去端茶过来。周艳艳一离开,向凌华便说:“ 秀秀就是到她娘家照顾她家人出的车祸,周艳艳的爹娘觉得对不起秀秀家,都服了砒霜自杀了,她那个哥哥周大龙是她爸妈捡来的,那人从根上就坏,当时也一起死了。”“是吗?”清源县出了这么大的事,夏兆菲竟闻所未闻。郝宝枝听李雅裙跟她讲过,所以,一点也不惊讶。周艳艳端茶进来了,看着周艳艳甜美的长相,郝宝枝觉得,周大龙不是她亲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此时,在洪金华的屋里,孙潜用摄录机里面的影像做诱饵,完全拿捏住了洪金华,他暗暗窃喜,太姥爷说当年他把飞行员的遗体埋在了乱坟岗子上,连他都不相信, 孙潜觉得,太姥爷藏着这个秘密,就是准备告诉他的,孙潜要趁热打铁,他又拿出了那股子轴劲儿,他拒绝了太爷爷的要求,他说:“太姥爷,给您看是可以,这样,我俩做个交易,我现在就打开摄录机给您看,看完以后,您把安葬飞行员的秘密告诉我,”,洪金华迟疑了一下,问道:“飞行员的哥哥跟我儿子景宽真的是好朋友?”,有戏,孙潜顿时精神倍增:“太姥爷,这是真的,飞行员的哥哥吴思远是国民党的一位退役将军,听景宽姥爷说,吴思远就是因为打听到这一带景宽姥爷的家乡,在一次华侨聚会上才主动结识了景宽姥爷,吴思远向景宽姥爷打听他家乡附近有没有个大水洼子,他跟他弟弟吴思方就是架机在一片水洼地的上空跟五架日本飞机展开的空战,结果,吴思方的飞机被日本飞机打了下来,吴思方跳伞,降落伞没有打开,吴思方摔死了,他甩脱了日机的追击,逃回了南京。我听了以后,都感动的哭了,发誓这次回来,一定要帮助吴老先生找到他弟弟的遗骸。”,洪金华突然情绪激动,他拍着大腿喊:“我就等着这一天呢,你快打开机器让我看看景宽,看完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孙潜试探着问他:“”吴思方的遗骸没有安葬在乱坟岗子上?”洪金华摇摇头:“太姥爷有这么傻吗?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想到加拿大去见到飞行员的哥哥,亲口告诉他,反正我们是一起到加拿大去,先告诉你无妨。”。 孙潜取下摄录机的皮套,打开荧屏,迅速把洪景宽的画面调了出来,他把荧屏对准洪金华说 :“您看,这就是我姥爷,您的儿子洪景宽。”,洪金华已经带好老花镜,抵在摄录机镜子大小的荧屏上,此时,镜头中出现一个特写,洪景宽正对着镜头大声说:“爹,儿在这里给您老磕头了。”洪金华看着荧屏里的景宽,听到儿子叫了他一声爹,顿时,浑身一颤,四十多年了,这一声爹让他等的好苦呀,洪金华“哎”了一声,突然,他扬了扬胳膊,嘴巴张的老大,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便一下子栽倒在了炕上,孙潜正调试摄录机,他准备把画面调到最大,好让太姥爷看得更清楚一些,听到响声,扭头一看,吓坏了,他放下摄录机,拽住洪金华的胳膊便大喊太姥爷,洪金华的头挨在炕上,他嗫嚅着嘴巴,轻轻的说了一句:“儿呀,爹看到你了。”,一丝笑容便在他脸上凝固住了。孙潜扭头对着门外大声的喊,“太姥爷不行了,快来人哪,”闻声率先进来的人是司机王师傅,他一看伏在炕上的洪金华,便过去查看,接着开始按压他的胸脯,按压了十几下,他翻开洪金华的眼皮看看,扭身对着孙潜摇摇头。洪金华的老伴儿柳开月正在灶间和面,听到喊声,她不顾手上沾着的湿面迈着小脚跑了进来,见洪金华倒在炕上,已经一动不动了,急得直搓手,粘在手上的湿面一块块的往下掉,老太太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扭身又出去了。孙潜指着炕上的摄录机对王师傅说着事发的经过:“那里面拍有他儿子在加拿大的生活影像,我刚把画面调出来,太姥爷就一头栽倒在了炕上,估计是情绪太激动,怪我,全怪我。”他从炕上把摄录机拿过来,此时里面的洪景宽还在说话,只听他说:“爹,儿子在这里等着您的到来。”孙潜赶紧关了摄录机。王师傅稳住了神儿,她让孙潜把现场录下来,万一起纠纷,录像可以作证,孙潜又打开了摄录机,开启了摄像模式,摄了像,孙潜说,他去找夏兆菲,没待王师傅说话,他扭身匆匆走了。

郝宝枝跟夏兆菲刚离开郑淑玉家,就看见孙潜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见到三人,他吞了口唾沫,指指身后说:“赶紧回去吧,太姥爷不行啦?”,三个人惊呆了,向凌华叫了一声“爹”,拔腿就跑。

到了屋里,她们看到洪金华蜷缩在炕上,都不知如何是好,向凌华说她去找景生,转身出去了。

王师傅来到夏兆菲身边说,他听到孙先生的呼喊,赶到屋里来的时候,老人家已经不行了。他问夏兆菲,要不要回市里把魏书记接来。他清楚两人的关系。夏兆妃点点头:“你先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魏书记,再把张秘书的爸爸给接过来,张秘书的爸爸是二医院心脑血管科的主任,让他过来做个医学鉴定。”王师傅走了,孙潜又重复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他告诉郝宝枝和夏兆菲,太姥爷答应看过录像后就把飞行员遗骸安葬的地方说出来,所以,他才提前让太姥爷看录像的。郝宝枝埋怨他操之过急,现在不光飞行员的线索断了,还要了她太姥爷的一条命,她回去后都不知道如何跟姥爷交代。夏兆妃安慰她:“心情可以理解,可这实属是个意外,见到洪景生,就把事情如实告诉他。”郝宝枝说:“二姥爷不是说太姥爷前段时间心慌气短吗,会不会是心梗呀?”“有可能”。夏兆菲同意她的猜测。孙潜把摄录机挂在了脖子上,他现在情绪稳定下来了。

洪金华的老伴儿柳开月再一次来到了房间,她把拎在手上的一个包裹放到了炕上,柳开月说:“这包裹里装的是老爷子的寿服。”,她请三人先回避一下,夏兆菲说,换寿服之前要先给老爷子擦干净身体,您一个人干不了,还是等您儿子回来帮您一起干吧。”,柳开月说,她先单独陪老爷子坐一会儿。

再过两个月就是洪金华八十四岁的生日了,他的生命竟突然嘎然而止,真应了那句老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他把飞行员遗骸的秘密也给带走了。

洪景生买好肉和韭菜,正往家里走。他是因为去了趟叔叔家,耽误了些时间。

他在叔叔家的院子里见到何北花,便叫了一声“婶子”。何北花正站在一挂架子边上晒给洪金民换下来的衣裤,见一向矜持的洪景生此时满面春风。“是不是从加拿大来接你爹的人到了?”她是听洪景力回来说的。洪景力说:“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教鹃子唱戏的师傅郝宝枝 ,她是景宽大大的外孙女, 景宽大大的媳妇就是郝宝枝的亲姥姥,不知道我大爷看到她这个曾外孙女会有何感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洪景力说的是些什么何北花不明白,但他知道,应该是接大伯子到加拿大的人来了。洪景生说:“是呀,来接我爹的人是我景宽哥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婿。”他问道:我叔叔怎么样啦?” 何北花说:“ 从今以后,吃喝拉撒全靠我这个老太婆伺候着了。”。洪景生从布包里拿出一沓钱交给了婶子,他说:“这是我爹的一点心意。”洪景生说要看看叔叔,两人便进了屋。

洪金民躺在炕上,脸颊塌陷,面色蜡黄,洪景生叫了一声:“叔叔”,洪金民翻着白眼瞟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到了一边,洪景生说:“天晴生病的时候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人的。”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我叔叔是不是这里出了毛病。”何北花说:“脑子烧坏了,可不就是精神病嘛。”,洪景生站起了身,说,中午要包饺子,时候已经不早了,他得赶紧去买肉和韭菜。出了门,洪景生想,叔叔他比爹小好几岁,从小又习武,几天前还好好的,一场高烧就成了这个样子。洪景生对他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是八十四岁的老人了,叔叔不就是一个例子吗,洪景生哪里知道,让他担心的事情就在几分钟前已经发生了。

洪景生买好肉和韭菜,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媳妇找到了他,向凌华气喘吁吁的说:“爹去世啦!”,洪景生一怔,赶紧跟媳妇回到了家。看到孙潜夫妇和夏兆菲都站在后院里,洪景生脸色煞白的说:“我才出去这么一会儿功夫,我爹怎么就出事了?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孙潜说:“怪我,全怪我”,他把手上的摄录机扬了一下:“是我告诉太爷爷,在加拿大的家里,给景宽姥爷拍了一段录像,太爷爷说他要看看,我就放给他放了,太爷爷看到景宽姥爷在录像里叫了他一声爹,太爷爷哎了一声,一下子就栽到了炕上。”,这时候,洪天明也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他问道:“我大爷还有救吗?”夏兆妃说:“ 洪老先生人已经过世了,司机去接魏书记了,顺便带一位心脑血管方面的的专家过来,在现场做个医学鉴定。”,洪天明直楞楞的问她:“你是谁?”“我是市外事办主任夏兆妃。”,她又指指孙潜夫妇:“她们是洪景宽老先生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本来是接洪老先生到加拿大去的,没想到竟发生了这种事,希望你们节哀顺变。”,洪天明跟夏兆妃握握手,他对孙潜和郝宝枝点点头,说:“我回家听我娘说了,我是天明呀,洪丽鹃的弟弟。”,天明的变化太大了,他要不说自己是洪丽鹃的弟弟,孙潜夫妇俩不会认出他的。在郝宝枝的印象里,那个瘦小的男孩子看人的眼神都是冷漠的,天明的杠直倒有初次见到他时的影子。洪景生拉着他进了屋子。门口只剩下了夏兆妃和孙潜夫妇,夏兆妃说:“八十四岁是高寿了,这是喜丧,按照这里的风俗,是要大办的。”洪景生和洪天明很快出来了,洪景生示意三人:“我娘已经给我爹把寿服穿好了,想进去的就进去吧。”,三人都没有动。洪天明说:“我大爷已经驾鹤西去,那我们就要好好的送他老人家一程,咱们商量一下,这个丧事怎么办?”,洪景生说:“我爹留下过话,他离世后,烧了,也不要墓穴,就直接把他的骨灰扬在地里做肥料。”,郝宝枝说,她已经想好了,还是由她在西山陵园给太爷爷买个墓穴,这样,她回去也能给姥爷一个交代,希望大家能成全她这个意愿,洪景生安慰她说:“你俩也不要感到有压力,我爹都八十四了,这岁数,也算是寿终正寝了。”孙潜坚持说:“如果不想让我们有压力,就按宝枝的意思办。”洪景生同意了:“ 那好, 就这样定了,墓地由你们买,下葬日期由我们定。”洪天明说 :“叔,要不要请花婆子给我大爷做个法事呢,”洪景生说:“这就算了,我爹生前就不信这个,如今人不在了,咱们也就别违背他的遗愿了。”,天明提议请个戏班子过来唱河北梆子。洪景生说这个可以。天明说,那就请宝枝姐她们那个京剧团,听我姨夫讲,县京剧团成立了一个乡下演出小分队,长期在农村演出,这不光丰富了农村文化娱乐,而且也搞活了剧团的经济。孙潜想起了郭儒才,他问天明:“你姨夫还在县京剧团吗?”天明说:“我姨夫早就离休了,他跟我姨去了浙江,不过,老两口最近在北京带外孙女呢。”,洪景生说:“这都晌午了,先去吃饭吧。”,他让天明带人到村口去下馆子,天明说:“姐、姐夫、夏主任,你们就先到我家去对付一顿吧。”郝宝枝突然问:“你表姐郭茜的女儿多大了?”,洪天明笑笑:“回去你问我娘,她跟我大姨一直有书信往来。”郝宝枝说,她好想见到郭团长夫妇呀,孙潜说:“北京又不远,咱们去一趟。”。三个人跟着洪天明再一次来到了郑淑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