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被陈氏逼得步步倒退,那盆子血腥味更是熏得人想发吐。
季川一个跨步挡到穆氏跟前:“大嫂,这事究竟是不是笙娘做得还不知道呢,咱自家人不能青口白牙地冤枉了自家人,这外头路不好走,笙娘一个女娃家走得慢也正常,三郎已经出去寻了,咱就再等等!”
没见过女人吵架男人掺和进来的。
季川怕媳妇受欺负护着穆氏,而自家这个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陈氏心里发酸,心中暗骂着穆氏是个狐媚子,面上却不屑地转身离开。
季家二房歇了口气,可那心还是提在嗓子眼,挂念着外头的季以遥和徐笙。
真相如何只能等徐笙回来再问。
话说外头,季以遥循着郭郎中家的方向一路过去,都没见着徐笙,他本以为是徐笙甚少出鸡鸣村,找不到郭郎中家便自个儿回去了。
结果直到他带回郎中回家一瞧徐笙还是不在。
他暗自思忖着,先是去徐家寻了一遭,开门的是姜氏,见着他来姜氏很是震惊,又忙着找徐笙的影子,见着姜氏这样季以遥便知道徐笙没有回徐家。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就脱身离去。
从鸡鸣村到杏花村的路有两条,一条大路,基本上都是人们知道的,一条小路,这路能节省不少时间,但也不好走。
季以遥想着徐笙甚少离开鸡鸣村,便是要去杏花村也应该走大路,他方才就是一路循着大路去的,可现在从村尾找到村头也没见着她,他估摸着徐笙应当是走小路了。
对于徐笙如何知道那条小路的,季以遥并不想去多探究,若徐笙真是走了小路按理应该比他还先到郭郎中家,可迟迟不见她,肯定是出事了!
徐笙确实出事了。
这事还不小!
以前跟在姜婷婷后面玩的时候,认得村中不少小路,徐笙知道从哪条近道抄过去会更快。
那条通往杏花村的小路是从田坎边上进入一片小山林,那山不大也不难爬,就是这几日的路实在难走,但这也不是多大的困难。
徐笙满怀着担忧和愧疚,只想着快些再快些去把郎中带回去。
奈何今日她是真是出门冲撞黄历、犯血光之灾。
在她好不容易攀过一块陡坡,扶着一旁的树干歇息时,一阵疾风朝着徐笙面门射过来,她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下意识地呆呆站在原地。
“小心!”
一名蓝衣男子突然扑过来抱住徐笙往边上一滚。
两只羽箭从他们先前的位置疾驰过去。
粗粝的碎石块和草根摩擦过二人的身体,徐笙被吓呆住,哪怕被陌生男子抱在怀中也没有丝毫的挣扎。
若是……刚刚这个男子没有带着自己躲开,那两支箭此刻就该插在自己头上了!
徐笙手脚冰凉地,躺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她还没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
那名男子显然不会给她反应的时间,抓住尚未回神的徐笙的手腕,将她扯起来就往树林中逃窜。
被惊动的徐笙回过神,她惊叫着,想要挣脱开。如今她对密林有着下意识的惧怕,何况这个人她不认识,怎么能让他牵着自己走!若是被人瞧着,她的名声也不用要了。
“不想死就别叫!”
那男子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徐笙,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凶狠,也或许是他满脸的血污瞧着实在不是像个好人,徐笙被他吼的一愣,顺从地跟着他奔逃。
林子中多灌木丛和矮枝,不过跑出百来步,徐笙身上的衣裙就已经被刮蹭出许多道口子。
稍稍缓过刚刚无法思考的慌张,徐笙这才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人紧紧地追着他们。密林安静,她能清晰地听见她和前面男子的粗喘声,以及身后的窸窣声音。
自己撞入进一场追杀中!
眼下男子已经拉着她跑这么久,就算此刻再分开后面那群人也会把自己视为跟他一伙的,徐笙小脸发白,前头十五年的日子她都过得顺顺遂遂的,偏就是这一二年,似乎什么倒霉事都让她给摊上。
徐笙也没法子,只能跟在男人身后拼尽全力跑着。
前头男人一个转向,徐笙险些被拉着一倒,撤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男人找了个洞穴钻了进去。
待徐笙视线逐渐适应后,只见着男人往洞穴口堵着石头,就这一会子,洞穴口已被堵了小半边儿。
徐笙强压下恐慌的心绪,也赶忙着上去帮着他堵洞穴。惹得男人倒是诧异地看向她好几眼。
周边的石块量不多,并不能将着洞穴完全堵住,男人又伸出手去捧周遭的积雪来稍稍遮盖住做掩饰,可这样也并不能确保不被发现,两人又往着洞穴深处挤了挤。
这洞穴应是某种体型较大的动物挖的,洞口不大,只容得一人盘腿坐着,因此眼下容得两人便分外狭窄,两人几乎快贴在一起。
徐笙尽力将自己贴向墙壁,她是有夫之妇,与陌生男人挤在一处狭小的空间已经是十分尴尬,若是再身子抵身子地贴在一块儿,她自己过不去心底的坎儿。
“人呢?”
洞穴外传来男人声音,徐笙更加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这洞穴还有半边是空着的呢!
“往前去看看,他拖着个女人,应当跑不远。”
外头似乎是有两三人,并未在意这个半掩的洞穴,径直离开。
徐笙松了口气,正想着说话,却一把被男人捂住嘴,徐笙正想要挣扎,男人却示意她看外边。
只隐隐约约瞧见刚刚离开那几个黑衣人又出现在刚刚那位置,那几人小声商量几句,齐齐朝着徐笙他们的位置看过来。
徐笙心提到嗓子眼,眼瞧着那几人逐步逼近,她能明显的感受到捂着她嘴的手也渗出汗意,她能嗅到明显的咸味。
“你可真是运气差,今天是要连累你跟我一起葬在这了。”
男人凑近徐笙耳边,这个紧要关头他还有心情调笑!
可徐笙却把他的话语错信为真,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这人刚刚还游刃有余地带着她四处游走,现下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徐笙想到了季以遥,她跟郎君的关系才刚刚缓和点,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又想到爹娘和大宝,如果知道自己的死讯,他们该有多么伤心呀……
少女两行清泪滚落满脸,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蓝衣男子看到到少女滚烫的泪珠时,目光被烫得一震,十分惊讶这姑娘怎么说掉泪就掉泪,他有些手足无措。
外头的人逐渐逼近,手即将触到洞穴口的石头堆,里头的人却好似感受不到这危机一般。
就在千钧一发之即,远处的树林传来枯枝被踏断的声音。
“在那!”
行在最末的黑衣人听着响声毫不犹豫地回头,带着剩下几人也飞快朝着响声的地方掠去。快要摸到石堆的黑衣人不甘地看了眼近在咫尺半遮掩的洞穴,还是选择跟随大部队离去。
直到此时,徐笙终于敢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刚刚极度恐慌下,她都忘记了换气。
那蓝衣男子轻笑一声,似乎徐笙这不争气的表现极大地取悦了他。
徐笙暗恨他一眼,不再委身在这狭小的洞穴,先行推开洞穴口堆着的石头爬着出去。
“你那是看待救命恩人的表情?”
“恩人?”
徐笙怒冲冲地甩过头,颤抖的声线却比这寒冬的烈风还要冰寒,她实在想不到竟有人会这么厚颜无耻,明明是他拖累的她,还有脸称是她的恩人?
也是这一转头,让徐笙瞧见男人的样貌,徐笙微愣,又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对着男人怒目而视。
徐笙的表情完完全全地显现在脸上,叫人一眼就猜出她的想法。
蓝衣男子嗤笑一声:“你当真以为引走那些人只是个巧合,这也不提罢。只说方才,若不是我救你,你早被那两箭扎了个对穿,哪还有此刻的力气在此与我争辩?”
徐笙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可也不愿轻易承他的情。说起来那两箭说不定也是拜他所赐。而且他既然早有对策,干嘛还非得拉着她逃了这么久的命?
她紧锁着黛眉,瞪着眼气鼓鼓地剜他一眼,拍拍身上的尘土,往原路跑回去。
“哎,你又去哪?”
徐笙只向前跑着,并不理睬他,她还记得要找郎中回去救命呢!
那蓝衣男子也不介意她这态度,很自来熟地找着话题跟她聊着天,游刃有余地始终跟在她的身侧。
“瞧着你也挺有意思的,刚刚还知道帮忙一起遮掩,你叫什么名字?芳龄几何?”
“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娘子,怎么会一个人跑这荒山野岭来?你家人呢?”
“你刚刚可真是吓到我,我还是头一次把小姑娘弄哭……”
“咱如今也算是共患难过,交个朋友总该吧?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哑巴吧?对了,这一路就没见你说过话!……不对呀,先头你明明发出过声儿的,是我听错了?”
……
徐笙受了牵累奔波一路本就身心俱疲,心里还挂着事儿生怕耽搁了时辰在咬牙坚持着,这会子旁边一直有个人像只无头苍蝇一样聒噪,她心里十分不耐烦。
实在被这男子吵得烦了,徐笙猛地转身想呵斥他,这一转,她的视线便被定在一处。
远处遥遥地立着的季以遥。
少女脸上的不耐顿消,眼中爆发出惊喜,似乳燕投怀般朝着季以遥飞扑过去。
“三郎!”
早在徐笙脸上表情变幻时那蓝衣男子就注意到了远处的季以遥,还没等他思索那男人跟身旁这小娘子是否认识时,身边的小娘子已经朝着那男人飞奔而去,那速度比之前他带着她逃命还要快上几分。
蓝衣男子眯了眯眼,戒备地看向季以遥。
季以遥也早就注意到了跟自己妻子在一块儿的男人,男人一身蓝袍,形容狼狈也遮不住满身风华。
他接住投身到他怀中的徐笙,瞧着她也是一身脏乱,他眼色倏而晦暗了些。
“这是怎么了?”
徐笙并不想他问及这事,含糊了一声仰起头看他:“郎中可请去家了,都怨我,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已经请去家了,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
季以遥并不给她躲过去的机会,再次询问道。
徐笙趴在季以遥怀中有些扭捏,她害怕说出来刚刚与别的男人有过肢体接触季以遥会生气。
“刚刚有人追杀我们,我救了她一命。”
不知何时,那蓝衣男子也凑近来,替徐笙答了话。
徐笙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可这一眼似乎更加取悦了男人,男人爽朗一笑。
季以遥眼神更加晦涩,把徐笙扯到一边,对着男子拱手弯腰。
“既是如此,还要多谢公子救了内子,公子日后若有所求,小生定会报答。”
“内子?”
那男子玩味一笑,正色地上下打量一番季以遥。
“尊夫人如此年轻,某还以为是令妹呢……多有冒犯,还望兄台见谅!不过……尊夫人多多少少也是受某连累,报答便不必了。”
徐笙在边上听得一窒,这人好生无耻!本来她与他并没有什么,经他这么一说,两人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刚想开口辩驳,季以遥再一拱手道:“劳公子救命之恩,只是这祸也是因公子而起,如此便是两不相欠了,小生携内子先行别过。”
说罢,便真携着徐笙回头离去。
那蓝衣男子也没有出声挽留,只站在原地瞧着他俩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他身后突然出现一名劲衣男子朝着他半跪下:“主子,属下办事不力,险些害得主子出事,请主子责罚。”
蓝衣男子把玩着腰间的一缕碎布,仍然沉默地望着徐笙二人离去的方向,半晌才道:“你自去领罚吧。”
“谢主子。”
……
不知是不是徐笙的错觉,她视线追着右前方季以遥的背影,感觉到他浑身较往日更加清冷。
她犹豫半晌,加快几步拽住季以遥的袖子,“郎,郎君?”
季以遥偏过头看着她,眸子一波无澜。
徐笙吞咽了一口口水,鼓起勇气道:“我与刚刚那位公子不认识的。”
季以遥还是没带丝毫情绪地盯着她,徐笙咬咬牙,在季以遥的注视下把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地倒了出来,就连两人躲在狭小空间的事也没隐瞒。因为她觉着在季以遥这般的注视下,她要是说谎肯定会被看穿的,倒不如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而且她与那个男人本来也没有发生啥。
季以遥轻点头颅,还是不曾言语,只是伸出手把徐笙捏着他衣袖的手握住,手心中传递来的热量让男人微微翘起眼角,徐笙能明显感受到男人的心情愉快许多。
不止男人心情变好,徐笙也高兴起来。老子的道德经没说错,“福兮祸所倚,祸兮福所伏”。
徐笙自成婚头一回体会到人家说的蜜里调油的滋味儿。
回到季家时,除了胡氏和马氏外,季家的成年人们都已经聚坐在了院子中,庄严肃穆地围了一圈。徐笙前头的松快心情荡然无存,即使徐笙问心无愧,可见着这阵仗还是紧张得头上直冒冷汗,依靠着季以遥才勉强没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