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婷婷的到来无疑为季宅带来一丝喜气，尤其是她怀有身孕的事儿，让穆氏徐笙小心待她的同时，惹得穆氏明里暗里瞥了徐笙好几眼。
终于，季以遥看不下去碍于他娘在、越来越拘谨的两个小娘子，对着穆氏道：“娘。儿子有些事需得麻烦您。”
季以遥起身朝着后边走去。除去前面这个种着石榴树的院子，灶房后头还连接着个三尺见方的后院，临走前，季以遥对着徐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姜婷婷带回屋中，两个小姐妹聊聊私房话。
儿子的事自然是第一紧要的，穆氏立马跟上季以遥的脚步。
已经夫妻两年，虽相处的不多，徐笙还是一下子便明白季以遥的意思。
母子二人身影消失不见后，徐笙拉起姜婷婷的手，将其带回她与季以遥的房间内。
还不待两人坐好，徐笙便迫不及待的问：“婷婷，你怎么一个人过来？表姐夫呢？”
徐笙瞧着姜婷婷的肚子，轻蹙蛾眉。
“郎君近来寻了一桩活计，似乎是同某位大家公子做书伴，具体作甚，我也不太详知，只是他每日都早出晚归，甚是辛苦。”一言说完，姜婷婷的眉宇间浮出忧愁。
“本今岁郎君也是要去府城应试的，奈何年节时婆母病重，几乎花光家中积蓄……无奈，问及卓家那边寻求帮助，可卓家将我们尽赶出来，还对我们进行了一番辱骂……也因着此，郎君才放低姿态，想多赚些银钱。”
卓严青幼时也是大家出身，大家世情薄凉，自他娘与他被赶出卓府，不少人看他们笑话。若说他放低姿态，寻求从前好友帮助，倒也算得上是个能屈能伸的。
徐笙面色上露出些沉思，“就是你们有需要，我如今还有些闲散银子。”
“这怎么使得，你家那情况我也是知晓的，季家定不会给你多少现银。你们刚刚买了这房屋，身上应当所剩无几，你该省着些花。”
徐笙轻笑一声：“我如今寻了个活计，收入颇丰，你不必担心我。”
闻言，姜婷婷的面上露出些心动，“什么活计？我可做的？”
“刺绣。”
姜婷婷的心动变成遗憾，“都怨我当初没随你一同好好学……”
“你若是现在愿意学也不晚。”徐生笑着劝慰她，随即突然开口问道：“婷婷，卓秀才他待你好吗？”
江婷婷不自觉的弯起嘴角，眸子向下移，言语温吞：“自，自然是好的。你问这做甚？莫非是季三郎待你不好？”
徐笙犹豫半晌，还是将刚刚在集市口碰到林嫣儿的事，以及季以遥身上的脂肪味儿，一五一十地告诉姜婷婷。
姜婷婷脸上露出沉思，“笙笙，那你想怎么做呢？”
徐笙轻轻摇头，贝齿在下唇上印出一道齿痕。
往常最是暴躁易怒的姜婷婷，此刻显得分外平静，“笙笙，这世道如此，女子须得从一而终，可男子却能三妻四妾，是否觉得尤为不公？可无论怎么想，我们该守的规矩我们得守。至于自己的夫郎……”
她话语一顿：“若你信他，你便不疑他。若你不信，我倒认为比起挽回夫郎的心，不如做好自己。”
“做自己？”徐笙微怔，在她十多年的生活中，被母亲教导要娴静恭顺，被父亲教导需谦谨慎行、从夫教子，倒是第一回有人跟她说，让她做自己。
姜婷婷眉目飞扬，神色中满是自信：“若是有朝一日，我被夫郎厌弃，倒不如自请和离，还彼此一方自由。”
徐笙猛地站起，剩下的凳子被他突然的动作带倒，发出砰的一声声响。
“你这是什么大不伦的言论？”
徐笙不太明白，姜家的家教也是从严，真的就会养出姜婷婷这般的性格。
“哎呀，你别激动，我也就是同你才如此说，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说的。”
“你倒是到外人面前说说看，瞧人家会不会把你当做妖魔抓起来放火烧掉！”
徐笙眸子中还盈着惶惶之色，姜婷婷的此番言论对他的刺激属实是有些剧烈。
姜婷婷不以为然地笑笑，她侧头望向屋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得赶快回去，家中婆母还等着我做饭呢。”
徐笙点头：“我送你出去。”
“不必，正到饭点，你也忙活你的去。”
“不差你这会儿功夫。”徐笙态度强硬，她此般态度，惹来姜婷婷频频侧目：笙笙瞧着要比在村子里不同许多呢。
送走姜婷婷后，徐笙进到灶房，准备做晚食。她手上动作不停，脑海中却在不断思索姜婷婷刚刚说的话。
自我？自由？
“哎？笙娘，这个似乎是糖罐子吧？”
季以遥瞧见灶屋中的俏影，想起刚刚在集市口的事，欲进去问个究竟，正好瞧见徐笙将糖罐子中的东西往油锅里搁。
可他还是说晚了一步。
“哎呀！”徐笙不假思索地想将手伸进油锅中去，紧要关头，被季以遥一把扯住。
男人眉目充斥着一片厉色。
“你想什么？手不要了？”
徐笙这才后知后觉，她往回抽了抽被男人紧握的素手，“我，我一时有些走神……”
男人眉头皱的更紧，他抓住徐笙的肩膀，一把将扶到一边，“你去烧火，我来做。”
徐笙傻眼，双目迷惘地盯着他：“你？你会吗？”
季以遥没有回答她，伸手取过一旁的鱼，拿起菜刀掂了掂，十分顺溜地将其刮鳞破腹，用行动告诉徐笙，他当然是会的。
也不知他从哪儿学到的这一手本事，徐笙沉默着坐到灶膛前，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心中有些卑怯又徐徐升起。
眼前的男人不仅有着一副好皮囊，也是饱读诗书，更遑论他现在竟然进入厨房，洗手作羹汤。
君子远庖厨，他却丝毫不避讳。
若我是他，也不会甘心娶这么一个平庸怯懦的妻子。
“不如做好自己。”姜婷婷的话再一次出现在脑海中。
徐笙突然明悟，所谓的做自己，或许并不应该是自己如此理解的片面。而是应当有独立的心，若是……若是自己能够及得上眼前之人一二分优秀，甚至……甚至同与他并驾齐驱，那自己是不是就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季以遥不知道小娘子在默默发着什么呆，他看见小娘子垮下的眼角又高高扬起，眼睛星辉熠熠。那张本只算得上清秀的小脸，却莫名让人难以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