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夏归冬至。
转瞬间，距大皇子被废黜出京，已过了大半年光景。
“若若，父皇最近可好？”
起初，凤堇纠结于凤齐之事，屡屡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有父皇出席的宫宴。
时间一长，许是皇上有所察觉，便也会刻意避着。
连七月里凤堇的生日，皇上也只是派人送了赏赐，亦没有露面。
这样一来，上官若就成了父女二人间的传话筒。
“陛下龙体康健，殿下放心。”
“只是殿下，您难道打算一辈子躲着陛下吗？”
“倒也不是。”凤堇有些不知所措。
“可大皇兄被废黜，我难免对父皇心中有怨。”
“父皇明知这一切不是大皇兄的过错，却还是如此不留情面。”
“从前您说过，离京对大殿下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现在又为何纠结起来？”
“天子一言九鼎，我总不能逼父皇收回旨意，只是用这句话打发自己罢了。”
上官若握一握凤堇的手，好言相劝。
“我知道殿下难过，但您和陛下，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凤堇还没回应，佩儿便进来，对她一福。
“殿下，元和宫派人来请，说是眼看便要到年下，德夫人请您过去，议一议新春家宴的安排。”
上官若闻言便笑。
“新春家宴，陛下定会出席。”
“殿下可要抓住机会，与陛下缓和关系。”
说罢，她替凤堇理了理衣衫，催促她出门。
“公主快些去吧，叫夫人等着不好。”
凤堇一路往元和宫而去，尚未到门口，便远远瞧见了高宁。
她皱眉问身后的佩儿：“父皇也在里头吗？”
佩儿朝远处望了一眼，不确定地回话。
“德夫人倒没提陛下，但既然高公公在门口，想来陛下也是在的。”
凤堇本想扭身回去，踌躇片刻，又觉得确实不能总是避而不见，便复又迈开步子，朝元和宫走去。
“老奴见过公主。”
“高公公请起。是父皇在里面吗？”
老太监轻轻晃了晃头，“不在。”
“那公公为何站在此处？”
“陛下早些时候来过德夫人处，临走前，命老奴在此等候公主。”
“等我？父皇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
“陛下说，知道公主是为了大皇子的事，才同他生气。”
“德夫人乃大皇子生母，关于这件事，公主不妨多和夫人聊聊。”
听完高宁的话，凤堇不免心生疑惑。
这段日子里，她不是没有和德夫人聊过大皇兄的事。
可是，德夫人始终对此事保持着缄默。
难道今天会有什么不同？
“堇儿见过母妃。”
凤堇进门时，德夫人正侧倚在西边靠窗的小榻上，眼圈有些发红，不知是看了些什么。
“母妃？”
凤堇见状，赶忙上前。
“这是怎么了？”
德夫人无声地抹去眼泪，对凤堇笑了笑。
“本宫失态了，让公主见笑。”
凤堇低头，瞧见德夫人手中拿着一封信，上头正是凤齐的字迹。
“大皇兄来信了？”
凤堇一喜，向德夫人恳求。
“母妃可以给我看看吗？”
“自然可以。”
德夫人将信递过来，又提醒她。
“齐儿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
“若公主不弃，叫一声兄长，也就罢了。”
“皇兄二字，他断然承受不起。”
凤堇双手接过书信，却没急着看。
她将信轻轻放下，执起德夫人的手。
“母妃这是说的哪里话？”
“尊位可废，血脉之情不可断，堇儿绝不会嫌弃自己的兄长。”
凤堇又安抚德夫人一番，才展开书信，细细读来。
信中，凤齐详述了自己在西北边塞的生活。
失去了皇亲的身份，他和呼延熹就如民间所有寻常夫妻一般，过着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
最重要的消息是，呼延熹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凤齐很快就要做父亲了。
“母妃要做祖母了！我也要做姑姑了！”
凤堇读完，喜不自胜。
“其实齐儿现在过得挺好的，公主就不要再怨怼陛下。”
德夫人见她欣喜，趁机说和。
“天底下，哪里有不爱儿女的父母？”
“本宫相信，陛下做出如此决断，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凤堇表情一僵，不自然地岔开话题。
“母妃叫我来，不是要商量新春家宴的事吗？”
“其实一切有母妃做主，堇儿没什么好说的。”
“本宫就是要问问公主，新春家宴，公主要来吗？”
“自然要来的，过年不就是要一家人团团圆圆......”
话到此处，凤堇突然停住。
怎么还能称之为团圆呢？
她的兄长，早已被放逐千里之外了。
德夫人似是看出了凤堇所想，又拿诗词里的句子劝她。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公主，不如怜取眼前人。”
也不知是终于想开，还是敷衍德夫人，凤堇乖巧地点点头。
“家宴我要去的，母妃照常安排就是。”
“稍后……我自会去乾宁宫看父皇。”
德夫人满意地笑，拍拍凤堇的手。
“去吧，本宫这里没事了。”
走出元和宫，只见高宁还站在门口，待看到凤堇出来，便迎上前去。
“老奴正要回乾宁宫，公主可要同行？”
凤堇讶然，“公公怎么知道我要去找父皇？”
高宁神秘一笑，示意凤堇先行。
“知女莫若父，都是陛下圣明。”
两人前后走在悠长的宫巷，周遭一片诡异的静谧。
高公公忍不住率先开口。
“陛下这会儿估计还在勤政殿，公主得在房中稍候。”
“勤政殿？”
凤堇闻言，吃惊地回头瞥了眼高宁。
“早朝时间早就过了，父皇接见大臣，不是一向在御书房吗？”
“上官姑娘没跟公主提过？”
“最近陛下夜里惊梦，早上精神总是不好。”
“因此，陛下这几日都推了早朝。”
“若朝臣们有要事禀报，便到午后再觐见。”
凤堇眸中，泛起愈加惊异的光。
“怎么会？”
“若若一直同我说父皇身体康健，没提过这些。”
高宁也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近期京中起了疫病，听说厉害的很。”
“想来姑娘是怕公主胡思乱想，因此才报喜不报忧。”
凤堇听他这么说，不禁害怕起来。
“难道父皇他，也染上了时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