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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若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怪不得,傍晚时分,皇帝会同德夫人一道出现在凤栖宫。

或许,便是为了给有心之人下手的机会。

好一招引蛇出洞。

“高宁!”

皇帝一声呼喝,大太监迅速从远处跑过来。

“陛下有何吩咐?”

“你亲去一趟掖庭狱,将掌事给朕带过来。”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论死活。”

高宁应了声喏,侧身向上官若一拱手。

“陛下这里,就劳烦姑娘多加照应了。”

上官若欠身颔首,“公公客气,都是奴婢份内之事。”

待高宁走远,皇帝又转向上官若,

“方才,是谁去给你报得信?”

上官若心中陡然一紧。

皇帝冷哼一声,像是不满,又像是无奈。

“你也不用想什么借口搪塞,已有戍卫前来回禀,说是自你房中出来的人,径直入了御林军大营。”

“那个叫月川的宫女,是你要查的?”

听皇帝这样问,上官若便知瞒不过他,只得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这么说,你是因为令仪的话,才对那宫女起了疑?”

上官若应道:“正是。”

“不过那会儿奴婢也只是疑心,这月川会不会是什么人送进宫来做内应的。”

“却不曾想,她竟然是前朝宗亲之后。”

“朕本是一念仁慈,才没有将那些旧人一网打尽。”皇帝的话中已含了隐隐恨意,“这可当真是应了那一句‘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早知如此,朕当年就不该放过他们,也不至于招致今时祸患。”

皇帝蹙着眉头眺望被付之一炬的寝殿,几个内监正从里往外搬着烧焦的桌椅板凳。

“若不是元闯查到那宫女身份,提前派人前来示警,朕便要如那些摆设一般,成了焦炭了。”

自皇帝口中说出的“仁慈”二字,令上官若觉得无比刺耳。

可她又不能当面驳斥皇帝,只能压下自己心底的不适。

“陛下让高公公去请掖庭狱掌事,是怀疑他与月川勾结?”

她曾数度出入掖庭狱,对那里的掌事公公也算熟悉,知道他是自开朝就在宫里的老人儿。

若连他都是前朝潜藏下来,随时准备给皇帝致命一击的旧势力,那这凤朝皇宫守门的卫队,就可以改名为筛子军了。

不但凤玄的人能进,前朝的人能进,还有个别成天跳墙头的。

这原本最该守备森严的宫城,简直可以说是出入仿若无人之境。

皇帝对上官若的疑问三缄其口,只淡淡道了一句。

“等高宁回来再议。”

人人都道时光如流水,在此刻的上官若心里,短短两刻钟,长得仿佛过了两年那么久。

高宁使唤着两个杂役抬了个木架子回来时,上官若怔了许久。

她的视线牢牢锁在白布盖着的凹凸不平上,一双青色筒靴直挺挺朝着天露在外头。

显然,架子上躺着的,是个人。

一个死人。

她上前揭开白布的一角,里面露出一张紫涨的脸,眼球凸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出眼眶,脖颈处赫然是一道深深潜入皮肉的索沟。

熟悉的面孔,正是掖庭狱里的掌事太监。

上官若伸出食指,轻轻拨开尸首耳后乱发,目光如针芒般一缩,又将人好好盖了起来。

高宁没有理会她的动作,认真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启禀陛下,老奴等赶到时,他早已悬梁自尽,连身子都凉了。”

皇帝看也没看那尸首一眼,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嫌弃似的挥挥手。

“晦气,此等畏罪自裁的奴才,扔出去喂狗便是。”

高宁甩一甩拂尘,抬着人的两个内监当即要回转身离去,却被上官若叫住。

“且慢!”

“陛下,依奴婢之见,公公未必是自裁。”

她这惊人之语一出,周遭连空气都仿佛安静了几秒。

高宁快步挪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姑娘莫要胡说。”

上官若不顾他的劝告,指着尸首露在外头的脚,说得振振有词。

“若真是悬梁自尽,尸首的脚尖应垂直向下,也就是说,放下来后应顺着胫骨方向指向前方。”

“可陛下您看,公公这脚尖,分明是朝上的。”

随即,她又不管不顾地掀开蒙着面部的白布,将尸首稍稍抬起,露出耳后两道交叠的勒痕。

“自行上吊之人,受力点在头顶,绳索多在耳后形成勒痕。”

“而公公后颈处却有两道索沟,一处几乎平行于肩颈,另一处才在耳后。”

“因此,奴婢揣测,公公应是先遭人勒杀,后被人挂在房梁之上,充作自尽的。”

在她平静叙述的过程中,高宁数次递眼色示意她噤声,皆被忽视。

等她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结论,皇帝沉吟半晌,问高宁:“掖庭狱中,可有什么别的线索?”

高宁早已是冷汗涔涔,他也不敢抬手去擦,只恭恭敬敬答话。

“回陛下,人是在房内被发现的,除了这具尸首,房间内所有陈设均无异样。”

“老奴也问过了掖庭狱中其他奴才,他们都说自元和宫送了人去,便只有掌事太监一人与她有过接触。”

高宁打着自己的嘴巴,“都是老奴先入为主,险些误了事,还请陛下责罚。”

“罢了,你又不是仵作,哪能看得出尸首上的蹊跷。”

皇帝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随后眯缝着眼瞥着上官若。

“不过朕倒有些好奇,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上官若语塞。

她好像是不该懂这些的。

都怪她读大学时好奇心旺盛,额外选修了一门法医学的课。

“奴婢闲时常会翻阅一些话本杂书,偶然看来的,偶然。”

她硬着头皮扯谎,暗暗在心底祈祷他不要再追问。

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其中流露出的不信昭然若揭。

上官若正在脑中紧锣密鼓地组织语言,打算再圆一圆这个破绽百出的谎话,便见萧元闯远远走来,身后跟着一队御林军,押着个有些狼狈的黑衣人。

她骤然松下一口气,突然出现的萧元闯,简直是上天派给她的救星。

萧将军走至皇帝跟前,抱拳见礼。

“微臣已将纵火人犯带回,请陛下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