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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月色入高楼 > 第24章 真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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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一个下人还不值得她老人家出这一回面,费这一回口舌,倘若卖的是她的亲重孙子,那就另当别论了,可得问问她老人家手里的拐棍答不答应,即使那亲亲重孙子目前只是个小蝌蚪。

因此,当阿七再一次催促陈根的时候,老太太厉声阻止:“雷氏,你敢打掉陈家的子嗣,你敢!”呵呵,阿七自嘲地笑笑,顺着她的时候叫你阿七儿,七娃儿,一旦忤逆她,心肝宝贝变成雷氏了。

她没搭理老太太,只问陈根:“看来你是舍不得了,好,你不去是吧,你不去我去,别指望我成全你,呸,滚开,好狗不挡道!”

阿七推了陈根一把,让他别挡着路,自己撑着椅子起身,笨重的身子还没挪动一步,便直直倒了下去,她的一条腿失去了知觉,重重倒在陈根身上。而犹犹豫豫最终赶过来的陈员外,也只来得及喊了声:“小心!”

钝钝的疼痛由腹部传来,渐至尖锐起来,下身有东西汩汩而出,已经有过一次生产经验的阿七,瞬间就明白了那意味着什么,她抱住肚子尖叫:“我的孩子!救我的孩子……”

陈根反身抱住阿七,大声叫人,老太太也慌了,赶紧招呼人去接稳婆的接稳婆,烧水的烧水,将阿七抬进屋里去。一院子的人冒着雨穿进穿出,陈员外呆在屋角,刘婶子已经去帮忙了,他一个人默默坐在轮椅上,一脸的风霜,那白发似乎又增添了许多。

另一端的屋檐下,小槐娘儿俩也紧张极了,小槐几次想去看看,都被她娘拦了下来:“小祖宗,这会儿有你什么事!你不安稳待着难道还跑到跟前儿去提醒他卖了你呀?我看那一跤跌得狠,该!”

“娘,少奶奶都这样儿了你还说什么呢,多疼呀,我听着都瘆得慌,其实她那人不坏。”

“哼!就你心好。都说七活八不活,这个娃可不一定生得下来,走,咱找个地儿避避,免得等会儿有个三长两短,主家把气都撒在咱俩身上。”

经过一天一夜的拼死挣扎,阿七生下了儿子陈祥,名字自然是陈员外早就准备好的,一出生就上了族谱,比之他爹陈根三岁才上族谱的待遇,简直是天壤之别,由此可见陈员外对这个孩子的期待和看重。

因着早产加淋雨,阿七的身子大大受损,孩子一离母体她就晕了过去,躺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十天上才能下地。前来瞧她的阿娘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容,忍不住泪水涟涟,阿七笑着宽慰她:“阿娘应该高兴才是,女儿现在也算是儿女双全的人了,怎么还哭上了呢。”

阿娘哭了一会,看见孩子又破涕为笑,女儿受罪了不假,但有了外孙,就算受再多的罪也是值得的,雷家上上下下对阿七这一胎都很满意,阿娘更是打心眼里替女儿高兴。

她絮絮叨叨跟阿七说了很多事,粮食又歉收,家里的日子紧巴起来了,雷家堡的佃户人心浮动不事生产,私底下商量着不再续签合约了,想要拣高枝儿飞了,雷员外发了一通火,将领头的三人连家带口赶出了雷家堡,令人伤心的是其中有一个还是刚出五服的本家侄子。

三姐儿婆家也不安生,闹分家呢,所以三姐这次没有来,陪她来的是两个七八岁的孙女儿,五姐儿还住在娘家,绝口不提回婆家的事,三天两头跟五姐夫温茶吵架,五姐夫是彻底成了瘸子了,站着还不明显,一走路就深一脚浅一脚,仿佛短了一截腿。

亏他还坚持给二嫂娘儿几个干家务,不过基本不进二嫂的门,挑水也是挑到门口,让两个孩子再转进去,说到这里,阿娘叹了口气道:“他也知道不合规矩……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吃过晌午,老太太就安排人送阿七娘回去,阿七想要送一送,才一翻身又晕了一瞬,只好又躺着宽慰了阿娘一会儿,叫出陪着她来的两个侄女儿——她们一来就被安排与陈平陈安姐妹玩去了——好生打发她们出了门。

小槐母女在陈家消失了,阿七得到的答案是被赶走了。“弟妹啊,你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你的意思阿爹怎么会不考虑?你大哥前几天可是又借走几千银元呢,阿爹现在对你的重视可都超过了阿根了,我这个外嫁女也只有眼红的份。”

这个答案是陈花传给阿七的,阿七生产的当日,陈花就被接了来照料一家人,说着她冲阿七扮了个鬼脸,表明她的玩笑意图,但雷大借钱的事始终是拿人手短,令阿七的无名火消散一半。

“按说呢,那个孩子是该打掉,可阿爹考虑得更多,为着替祥哥儿积福,也不该在他一出生就沾染血债,当年弟妹你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连招娣儿都能可怜,抱了来养大了,何况……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不是?”

阿七暗自撇嘴,晓得她要说“何况那也是阿根的种”,十分的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奸生子,也配和我的平儿相比吗?不过她并没有再坚持,赶走了就赶走了吧,想来她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她们的卖身契可还锁在阿七的嫁妆箱子里,怕什么!

陈花有一句话打动了阿七,“为祥哥儿积福”,她的祥哥儿早产,身体比之当初的陈平好不了多少,为着孩子,她也不打算追究,即使让小槐生下来,难道陈家还缺那一口吃的不成!养大了,也是个劳力,诺大个陈家庄,哪亩地安置不了他呢。

她的不依不饶,不过就是卡在那一口气上罢了。

这事儿也就这样画上了句号,摆在她面前的事儿太多了,哪里还能为那母女分神。当务之急,就是陈祥这个早产儿,他太弱了,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阿七基本上撇下了一切的杂务,一心一意照顾儿子,调理他的身体。

陈花照顾一家人到阿七能起身,确切地说是帮阿七培训出两个能干的下人后,才又急急赶了回去。

陈家跟雷家,还有一个巨大的不同,就是对待出嫁女的态度,雷员外任由女儿住在娘家,雷五就是个实例,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宠这个女儿,由着女儿女婿一家子住在娘家,其实几个女儿里,从小到大最受宠的非阿七莫属,三姐五姐都靠后。

雷员外喜欢人多热闹,确实也不缺那几碗饭,他允许雷五拖家带口住娘家,自然也不会将雷三雷七拒之门外,主要还是那两个婆家不允许。

而陈员外,对儿子陈根严苛,对女儿陈花也不遑多让,逢年过节从不记得接女儿回娘家小住,也常常忘记给女儿送年节礼,也或许是内宅交给老太太打理的缘故,他操心不到那里去。

陈花初嫁的几年里,跟娘家的联系淡淡,还是阿七进门后才密切起来,有了娘家的强大支撑,陈花在婆家的地位日渐提高,对娘家也自然更加依赖更上心,陈家有需要,她也会不遗余力了。

两个下人蔡婆子和米婆子,是陈员外托胡三买来的,俱是四十多岁的老妈子,擅厨艺,家务活上有经验,且都已失家丧亲孤身一人,一张契纸就是她们的所有,比较可信。胡三原本准备自己用的,一听陈员外缺人手,连着卖身契一起送了来。

陈花调教了两天就上手了,里里外外一把手,且俩人以前在一起干过,配合甚是默契,阿七检视一番,很是满意,大后方算是稳定了。

转眼又到年关,但今年的年关比往年尤其难过。

阿七孕期虽说也有出门,毕竟不及往日率领一众子侄上山下田,更不曾亲赴县城交易买卖,连阿离也许久不曾联系了,对外界的种种疏淡了很多,阿娘说起雷氏族里有了分歧。

她既担心雷员外疲于应付,更恨他钻进了一个叫“雷四加官进爵”的牛角尖,无限制的投入已经将他自己也将雷家堡拖入了困境,却还不自知。她想要回去看看,却因着陈祥的身体,难以成行。

几个月来,阿七仿佛笼中的鸟,即使那笼子是打开着的,她仍然无力出笼。她并非初次产育,却没有多少奶水,之前陈安出生之时阿七的事业心正旺盛,恰好老太太给请了俩奶妈,阿七喝回奶药喝的毫无负担,这次轮到陈祥,阿七念着孩子早产体弱想要好好补偿,谁知倒没了奶水。

真是天意弄人。

就算小小的陈祥吃不了多少奶,阿七仍然不能满足他,奶妈倒是请了一个,可惜她的奶水太丰湃,水柱一般往外喷,陈祥一吃就呛,最严重的一次呛得他直翻白眼差点上不来气,若不是米婆子有经验,当即对着孩子的小嘴一顿猛吸,陈祥的小命也就交代在那儿了。

奶妈奶水多倒还罢了,大不了挤出来喂,阿七喂活了羊羔子喂大了陈平,陈祥这里自然也不手生。

问题是,那奶妈的奶量优而质劣,孩子吃了后老是拉稀,这边奶还没吃完,那边已经拉脏了小被褥,如是几次,阿七忍无可忍,辞退了奶妈另想他法。

当阿七为儿子焦头烂额的时候,陈员外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陈祥出生,他的心安定了。早产如何,身体孱弱又如何,只要他活着,陈家就有后,家族就有希望,况且,有了这一个,还愁没有下一个吗?

陈乐这名字会没人接收吗?陈员外可谓成竹在胸,相信要不了两年就会有陈乐,不料陈乐来得比他预料的快多了。

在刘婶子的精心照料下,陈员外的身体恢复得很快,除了不能站起来,基本上跟以前一样了,他的底子原本就不薄。

倒是老太太,虽说这次病势缓慢,居然缠缠绵绵始终好不利索,病好后也没什么精神了,整日里不是躺着就是睡,即使出门也仅限于去厕所,曾经东家出西家进满庄子溜达的身影,可很难看见了,这一病大有日薄西山之势。

一听说老太太躺下了,大家不约而同来看她。这个提俩鸡蛋,那个端几个包子,就连陈杏的小丫头,也送来了自己亲自采摘的荠荠菜。

阿七跟陈杏媳妇说了一会话,待她们走后一个人发起了呆。

陈员外恢复了精神头,第一件事就是将镇上的店铺统统关了门,低价转让了出去。一来,生意确实不好做了,税越来越重,有一段时间阿七瞧见陈员外翻看杜甫诗集,时不时叹息一声,什么史什么吏的,她是没读过,但看陈员外那叹息的频率和皱紧的眉头,也不是什么好事。

二一个,镇上的大户也越发的难应付,保护费之外,竟还有借贷,且大多是有借无还,大有趁火打劫的架势。陈员外好的时候倒还勉力应付着,现在他瘫了,指望阿七一个妇道人家哪那么容易撑得起来。

关门转让,缩回陈家庄做一个纯粹的田家翁,阿七是知情的,但知情不等于赞同,如此一来,等于断了所有的银钱收入,以后的漂洗浆用都得拿粮食换,一啄一饮全靠这双手在地里刨了。

靠山吃山,地里刨食是当地人的本分,可由奢入俭难呐,不要说其他,单是雷员外背着褡裢借钱,怕再不会有了。阿七私心里,还是希望能帮帮雷员外的,虽然那些钱借去,统统进了雷四的口袋。

阿七不喜雷四,却又舍不得亲爹为难,雷员外的眼泪,简直是万能钥匙,开阿七的心锁无往而不利。

阿七跟陈根的关系,也进入空前的相敬如冰期。搁以前,阿七即使不喜陈根,欺压也好戏弄也罢,都是夫妻间的互动,至少是将他入了心。

现在呢,阿七看见他,波澜不惊眼皮都不多抬一下。她觉得很累,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再去跟他玩,更不需要捉弄他来打发时间。她的时间已经被瓜分,没有一分一秒的空余能用来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