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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月色入高楼 > 第33章 赘婿会接管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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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静默的两个男人,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迹,但细细瞧来,二人的面容轮廓还是有三分相似的。许久,殷承明才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

殷老爷端着茶碗揭开盖子拨了拨茶叶,抿了一口,才抬起头来正眼瞧他名义上的儿子,道:“你都知道了。”陈述的语气,似乎殷承明的一切动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如此淡然的表情,理所当然的态度,令殷承明愈加愤怒,他蹙紧眉头,加重了语气:“为什么?”

头一次——从小到大他虽然严苛,十分不待见他,但殷承明对他从来只有孺慕之情,这还是头一次用如此厉色的语气跟他说话。

殷老爷好似听而不闻,殷承明一时间颇为无措,只要抬头看见他的脸,脑中传递出的信息便幻化成两个清晰的字:父亲!他努力排除这两个字对他造成的影响,努力提醒自己这是仇人,他要质问他,问他为什么忘恩负义,问他为什么冷酷无情,对抚养他的人下手,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想要怒吼想要咆哮,但显而易见收效甚微。

沉默了一会儿,他组织了一下措辞,刚要开口,便见殷老爷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他,截住了他的话头:“发表你那些义正词严之前,我要给你讲个故事……”

这厢里殷承明与殷老爷密谈,那边殷承祚到底还是不甘。他狠狠地瞪着跪在眼前的荀二——若是阿离在,定能认出眼前这个跪在一堆陶瓷碎片中,挂了半头半身残茶,诚惶诚恐狼狈至极的人就是殷承祚的狗腿子,当日挑断他的手腕经就是这厮动的手。

“废物!饭桶!”殷承祚喘着粗气,忍不住又砸了一个瓷盅。随着瓷片四散而开,荀二条件反射般哆嗦了一下,仿佛看到一袋银元化为乌有,肉疼心更疼。

“少主子息怒!”

“息你娘的头!废物一群,连个手无寸铁的人都逮不住,还有脸来复命,你怎么不蠢死!”

“小的无能。”

“哼!你,去找郑参谋,就说……就说殷承明通匪,对对,他就是通匪,你就说他是h匪,前段时间东洋军在东北跟国军打了起来,大帅不是追究了吗,你就说是殷承明偷了东洋军的东西,才导致了那起事件,不然好端端的,东洋军怎么会发火,殷承明可不就是才从东洋回来?对,就这么说,记住了吗!”

“这……行吗?”荀二抬起头,听得不是很明白。

“怎么不行?行得很!记得递上老爷的名帖。”殷承祚胸有成竹地吩咐着。

“老爷的名帖?要是被老爷知道了,小的……”

“chong huo !知道了就知道了,有少爷我担着呢,你怕什么?没了殷承明,这太和堂还不是少爷我说了算,我可是老爷唯一的儿子!懂了?”

“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

殷承明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暗影里瞧不清他的神情,不过从他虚浮的脚步可以料见,这场谈话不轻松。阿江阿海等在二门外,远远瞧见殷承明的身影,双双迎了上去。

“大少爷,老爷没有为难你吧?”阿江很是紧张,他看出了殷承明的不同寻常。

“大少爷,人都在外面呢,你发话,兄弟们都听你指挥。”阿海脾气暴,恨不得立马冲进去替大少爷出气。

殷承明定定神,刚才收到的信息量太大,他得好好消化消化。他摆摆手制止了身边义愤填膺的两个人,回首望去,不由得心酸无比,这是他的家,也是他的根,不论在谁手里,难道不都是他殷氏的根基吗?他想着殷老爷给他讲的那个故事,宋太祖与宋太宗易位与还位的因果纠结,其实宋史他再熟悉不过,对“烛影斧声”这个千古之谜有自己的判断。

但历史毕竟是历史,如果命运也跟他来一幕历史重演的桥段,即使那个实施者是自己从未谋面的曾祖父,他也同样难以接受,有荒谬的负罪感压迫着他的神经系统,干扰他正常的思维,左右着他的判断。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殷承明恨自己的优柔寡断。

“阿海,你去通知阿离,让他带大家回去,没有我的命令切不可轻举妄动。阿江,你陪我回屋。”

“大少爷,阿江一个人陪你,若是他们有什么动作,我怕……”

“无妨。阿海去吧。”

殷老爷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提了一罐酒去了小佛堂。

这个小佛堂,自然就是殷承明母亲生前住着的地方。

说是小佛堂,其实在很多年前,殷承明的母亲去世后就只是灵堂了。这个灵堂自打设立就再没改变过,人一进去,倒并不觉得冷飕飕阴沉沉,反倒是十分的和暖温馨。

殷老爷一进小佛堂,照例在灵位前点了一炷香,随后在供桌下掏拨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罐子,和他带进来的那一罐摆在一起,无一例外全是酒。

他拉过一个圆垫盘腿而坐,随手摸来一罐酒,边喝边对着灵位拉起家常来。

“ 品若梅花香在骨,人如秋水玉为神。文宛,明儿回来了,你瞧见了吗?呵,你该又要嘲笑我这话问得傻了,他是你儿子,是你的心肝脾肺肾,你哪能不见呢。

“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有时候我真是犯迷糊,感觉那是你给我生的儿子,那么聪明知礼,那么……像你。“其实也像阿哥。

“阿哥……我都要忘了他长什么样儿了,当年我要是试一试,是不是能救下阿哥一条命呢,哪怕他瘫了痴了癫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是不是你就不会那么恨,那么狠,把自己关在这里一辈子,说不出去就不出去,说……唉。”

一灌酒见了底,他的话渐渐多起来:“文宛,我们三个从小一起,师从耆翁,合契同情,你明知我和阿哥都心悦于你,你却选了阿哥,许他唤你宛宛,许他替你画眉。

“他是主,我也不是仆啊,你可知这太和堂,原本就是我的,我祖父才是嫡长子,他祖父仅是个嫡次子,难道因着我这一脉人丁单薄,不能成为家主你就不选我吗?祖父奚弱,父亲尝药毒发身亡之时,我不过三岁,才开口念一句人之初。

“呵呵,呵呵,却不知我这一生,于之初便输得彻底。文宛,这都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啊。为什么要我背负?拿回原该属于我的,错了吗?

“你为什么不原谅我?

“你为什么不接纳我?

“我比阿哥就差了那么多吗?

“当年阿哥没了,我也伤心的,其实我还曾小小地窃喜,想你该对我另眼相看了吧……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固执,这样的爱他……我好后悔,若是当年我能……我能早点找到匪首,他或许不至于被撕票,他若活着,至少今天你我也不至于落得个对影成三人,孑然一身……”

身畔倒了五个酒罐的时候,殷老爷眼前一亮,一个淡淡的人影出现了,袅袅而来,缓缓坐在了那个空着的蒲团上。

“文宛,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你会陪着明儿了。哦,你不会陪着他,呵呵,你习惯偷偷地看他,文宛,你真狠,对你亲生的儿子都那么狠,现在你又来陪我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想这些年来,哪次你来不是冷若冰霜的,今儿还能跟我说话,也是沾了明儿的光了,嘿,我也知足了,来,干了这杯。这世上,最终还是我最懂你,最终还是我,算得上你的知己啊。

“文宛,我把什么都告诉明儿了,你想不到吧?我也想不到,我还有今日的豁达,可时至今日,我还有什么事不可对人言?呵,都是浮云了,都是浮云了啊。”

说着唱了起来:“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唱罢,便席地而睡,倒是眼角的泪珠,滴了又滚。

他这一睡,整整睡了三天半,醒来时殷承明已经被警备队请去喝茶了。

据说当日殷承祚打着殷老爷大义灭亲的旗号,揭发殷承明偷了东洋军的机密文件,惹恼了东洋军部,这才导致东洋军与东北军起了火力冲突。

警备队来拘捕人时,殷老爷在小佛堂,下人们都知道,老爷一旦进了小佛堂就绝不允许打扰,自然谁都不敢去叫醒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通报了殷承祚。

当实殷承明刚起床,听了逮捕他的缘由,他既不承认也未做反抗,冷冷地瞥了一眼狞笑的殷承祚,只吐出四个字“宵小之辈”!从容换了身衣服便跟着警捕走了。

得意忘形的殷承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半个月后,他为今日的得意付出了一条腿的惨痛代价。当时他气若游丝,仍不忘问一句:“爹,我是你亲儿子吗?”得到的回答令他瞬间晕厥。

“你是。但我后悔你是,好在还有你妹妹,殷家赘婿会接管家业,你就安心养伤去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阿七,因忙着春耕播种,一直不得出门,消息自然闭塞,梅川县城所发生的事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晚饭后,阿七来到陈员外的屋子,说了她要进城的打算,毕竟这么些日子过去,又因春耕下种消耗大,该添置的东西还得添置。

陈员外倒没什么异议,临出门又叮嘱阿七:“多带个人去,世道乱起来了,切记财不外露,出门衣着不要太显眼了……若是能,就请了殷大少爷来家做客,也好叫他散散心。”

阿七应着,心里莫名的伤感,对陈员外又生一分愧疚,想着以后定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抬头望见将圆的月亮,又想起亲爹雷员外,这会子不知道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一路胡思乱想着回了屋,稀里糊涂做了无数的梦,早起睁眼却又一个都记不清。安顿好孩子,再三叮嘱陈平姐妹俩,琐琐碎碎的事怎么总是说不完,好不容易吃完早餐,陈杏已经套好了车,装了一车麸皮子,单等阿七出去了,才赶了车上路。小二照例跟在车后,颠儿颠儿跑得欢。

阿七穿着件蓝底小碎花的旧夹袄,裹着花头巾,坐在车顶渐渐远去,老远了那花头巾还是那样显眼,倒像回门的新娘子。不过这话,陈家大院门口目送的诸人,存之于心却没有一个宣之于口。

紧赶慢赶,还是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城。阿七将列好的购物单子给了陈杏,让他去置办,自己带着小二去太和堂打探消息。

才转过两条街,就见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涌而去,倒像赶着去瞧稀奇似的,人人步履匆匆,交头接耳,满脸八卦。阿七随手拉了一个婆子问:“大娘,这是赶着干什么去呀?”

那婆子瞧了一眼阿七,兴奋地喊道:“官府剿匪了,抓了个匪首啊,居然是太和堂的大少爷,可有好戏瞧了。快走,快走,晚了就瞧不着了。”

“谁?你说谁?”青天白日,阿七顿觉五雷轰顶。

不待多想,她提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跟在那婆子身后小跑起来,脑子里却如浆糊一般,眼前幢幢的人影忽左忽右地飘浮着,她踉踉跄跄的模样,惹得小二在后面狂叫几声,不得已也跟着她跑起来。

转了一个弯,又过了一条街,那婆子早已不见了身影,眼前人山人海,耳音嘈嘈,阿七不得不放慢脚步。

街道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中间留出的一条通道,随着由远而近的押解队伍逐渐扩大,仿佛一条长蛇,因着吞了个巨物而鼓起了一块,那鼓起在缓缓滑动,它的身体也随之不安地扭动。

阿七顾不得人多,使劲拔开人群挤到街前,押解队伍已近在眼前,阿七本能地抬头瞧去,走在最前面的是几匹高头大马,马上的人一身戎装,威严肃杀,令人望而却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