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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重返黑石镇之后,一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今天,他决定着手启动那个酝酿已久的计划。

领主府蜿蜒曲折的地下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金属大门,门后就是拉克常用来创造魔法造物的地下室。

吱呀的门鸣声被扑面而来的腥臭味所淹没,那是一种因尸体腐烂而发出的怪异味道。拉克轻点指尖,五颗火球凭空出现在周围的空气中,紧接着飞掠到四壁的火炬上,火光在昏暗的地下室中洒下不断跳动的光影。

拉克皱了皱鼻子,面对弥漫在四周的尸臭,脱口而出一句无奈的抱怨:

“这样的环境叫我怎么工作?”

指尖再次微弹,一层由水之魔法凝聚而成透明气泡包裹住他的头部,完美屏蔽了刺鼻的恶臭。

“啊,这样好多了。”拉克舒了口气,摇头苦笑。没想到自己刚刚步入地下室,就开始怀念起地面上的清新空气。

一切准备就绪,他抓起手边的皮袋,往地面上倾倒出袋子里的灰尘。逐渐的,那些灰尘在地面上塑造出一个巨大的魔法阵,阵眼处镶嵌着诸多小型魔法符文。

完成魔法阵的塑造后,他伸手指向堆积如山的怪物尸体。在重力魔法的驱使下,尸山开始颤动,一个个怪物的尸体开始腾空而起,缓缓漂浮到大型魔法阵的周围。

接着,拉克又指向房间角落里堆放整齐的大量铠甲,并将其精准地放置在法阵的中心。这些铠甲是拉克耗费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利用从狮城商会处购得的铁锭精心打造而成。

随着魔力的注入,法阵开始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辉。无数的符文和图案瞬间活跃起来,宛如璀璨的萤火虫在黑暗中闪烁飞舞。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散落在法阵周围的怪物尸体开始释放出一股邪恶的气息,最后形成了一团乌云般的黑雾,企图掩盖法阵的光辉。一阵让人感到胆寒的尖叫声在地下室内回荡,让拉克不禁想到了地狱的恶灵。

法阵如跌落的水晶般破碎,闪烁着微光的粒子消散于空气之中。与此同时,那团黑色雾气也随法阵的破碎而消散。尖叫声消失,地下室再度恢复了寂静。

寂静只持续了短短数秒。原本处于法阵中心位置的铠甲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剧烈抖动起来,金属的撞击声开始在地下室中回响。从铠甲头盔的缝隙中,可以看到一双黄色的大眼睛正在闪烁着微光。

“如果你承认我是你的主人,就跪下。”拉克像从前一样发出用于测试铠甲的命令。

铠甲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作为回应,黄色眼睛发出的光芒比之前更加炽烈。它向前迈步,然后跪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拉克露出了微笑。

他成功了。

起初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虽然这些怪物已经死去多日,尸体上残留的灵魂也快要彻底消逝,但拉克同时使用了多具尸体来弥补这个缺陷。现在看来,这个方法相当奏效。

拉克凝视面前的铠甲,它的外形和普通骑士所穿的装备并无二致。除非近距离观察,否则很难发现它只是一具可以活动的空壳。

尽管承载着树蛟灵魂的类人生物在战斗和劳作方面效果极佳,但它们的外形却显得恶心又狰狞。拉克知道,如果他率领那样一支丑陋的军队赶往战场,那么他一定会被所有途径的王国城市拒之门外。

然而,眼前的造物不同于它的前辈们,它是由类似猩猩的怪物灵魂制成。虽然同样身披铠甲,但其战斗能力却远超由哥布林灵魂制成的铠甲守护者。毕竟,一只那样的怪物至少可以对战三到五只哥布林。

“站到那边。”拉克指向地下室的墙壁。

铠甲士兵缓缓起身,向墙壁走去,然后像一尊石像般静静地站在那里。

“看来我得在这里一直忙到深夜,真是想想都累。”拉克苦笑着。

地下室中还有数百具怪物尸体等待着他的改造。幸运的是,扩充后的法力池将能够支持他进行多次灵魂转移仪式,直到最终耗尽法力。

***

在拉克每天深锁地下室,不断创造铠甲士兵的同时,黑石镇图书馆的制书装置也从未停歇。工人们很快就摸索出如何提高这些装置的效率,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拉克的着作在小镇中开始越来越快的传播开来。

这本《君王的准则》已经被印制了三百多套。镇上识字的人大部分都是士兵,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成为这本书的首选读者。拉克定下规矩:每天的军事训练结束后,士兵们必须来到图书馆,取一本书,在上级军官的监督下认真阅读。

这导致副指挥官克洛特每天都要迟些回家,但他丝毫不介意。相反,他为出身贫苦家庭的自己能接触到如此珍贵的书籍感到十分荣幸。

“长官,你对这段话有什么看法?据伊凡德·阿拉斯特说:尽管君主拥有操纵国家走向的权利,但只有人民的力量才能真正铺平前进的道路。没有人民的国家只是个空壳,没有人民,皇冠就只是一副金翠交织的赝品。”

阅读这本书的士兵们在加入黑石军团之前基本都是文盲,后来才由“学者”美乐蒂小姐教授其读写的能力。对他们来说,这是头一次理解如此深奥的东西。这本书的作者言论大胆且逻辑严密,仿佛不被任何权利所裹挟,也不受任何传统思想的干扰。

伊凡德·阿拉斯特是一个着名的人物吗?他是一个知名作家吗?这是克洛特队长读过的第一本书,所以他并不知道作者的底细。

“我……不太清楚。”克洛特小声回答道。

尽管现任国王相较于前任并非好战之徒,但王座仍对人民展示着绝对的权威。克洛特不能理解“只有人民才能够铺平前进的道路”的观点。毕竟,位高权重者肯定比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更知道该如何建设国家,这是人们一以贯之的理解。

随着阅读的深入,他时常会被书中某些奇特的观点所折服。其中就包括对于奴隶的解释。

在卢卡斯王国,拥有奴隶并非罪行。只要你的奴隶是从手续齐全的奴隶贩子手中购买而来,那就完全可以合理合法地拥有。而且,王国贵族对待奴隶的方式相对比较温和,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奴隶们的觉醒。

然而在此书中,作者却直言不讳地声明奴隶制对一个国家造成的危害。尽管奴隶们恪尽职守地为国家做出贡献,但他们个体的成长却被主仆关系这道无形的枷锁所束缚,使得他们根本无法触及任何属于自己的人生理想。

伊凡德认为,如果奴隶们获得了追求理想的自由,或者主人为他们提供了实现理想所需的资源,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生命,将变成筑就一个国家伟大繁荣的重要基石。

“伊凡德·阿拉斯特……这个作者真敢写啊。”

克洛特对手下士兵的这番评论深以为然。这个作者在表达观点时确实无所畏惧。而且,这种直接而坦率的行文方式让阅读的乐趣也增加了不少。

他从少爷那儿听说,伊凡德的其他作品很快就会发布。可惜的是,那些作品暂时只会在士兵队伍中发放。想要每个人都欣赏到如此发人深省的着作,黑石镇的基础教育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那边怎么这么吵?”

克洛特皱起了眉头。图书馆一楼的大厅中传来士兵们的吵闹声,引得刚刚上任的图书馆管理员不耐烦地起身怒斥:

“你们进来之前读过规则了,对吧?图书馆里禁止喧哗!快点闭嘴!”

吵闹声立刻戛然而止,士兵们继续低下头看书。克洛特看在眼里,强行保持沉默并不能掩盖这些士兵们脸上不安的表情。那种表情是震惊,还是愤怒?他不确定。

最终,士兵们还是决定先行离开图书馆。刚踏出大门,他们就再次热烈地讨论起来。看到这一幕,克洛特不禁对他们讨论的内容感到好奇。他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然后快步跟随那些士兵而去。

“喂,你们书还没读完呢,”克洛特提醒道,“我看到管理员记下了你们的名字。他一定会报告给美乐蒂小姐的。”

通常情况下,只要提到学者的名字,就足以让这帮人感到害怕。毕竟,作为所有士兵的读写老师,美乐蒂在黑石镇有着相当大的权威。

但眼前这些士兵似乎根本不在意克洛特的话。

“长官,你看看这个。”

一名士兵展开了一张羊皮纸。从右下角的纹章来看,这是由王城发布的官方通告。

“这是狮城的商人带来的消息,他们今天下午刚到这里。”

克洛特开始阅读通告的标题。

“约克城陷落,帝国对王国全面宣战。”

寒意从克洛特的脊椎爬上脑门。即使是他这样的小镇士兵,也知道约克城的重要战略意义。那里被称为王国的门户,西境的咽喉。

约克城还是帝国与王国之间的唯一阻隔。几十年来,那座坚固的要塞从未陷落。但是现在,它怎么会突然就失守了呢?

“长官,这个……”一名士兵结结巴巴地说道,“通告里还提到了少爷的名字。”

克洛特随即继续阅读通告的具体内容。

很快,副指挥官的好奇心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脑子的困惑和不解。

“他们在责怪他?”

“他们在把责任归咎到少爷头上?”

通告的内容:拉克·马库斯应邀访问了王城,还在表彰仪式上被国王誉为拯救王国的英雄。显然,发明消灭“黑色饥荒”方法的正是此人。在得到奖赏后,这名被流放的公爵次子提出一项大胆的计划:攻打帝国最接近约克城的城市。尽管大部分贵族表示反对,但马库斯家的风流公子却极力劝说国王执行这个计划。

克洛特知道,撰写通告的人有时会在文章中夹杂着自己的偏见,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但这篇文章中蕴含的偏见着实太过于显眼。它在抹黑拉克的同时,仿佛还带着控诉的口吻向世人呼喊:“这场战争都是他的错!”

通告的最后,克洛特读到了所有贵族都被要求派遣一千名士兵赶往前线的消息。

“一千名士兵?少爷怎么可能完成这个要求。”他低声咕哝。

黑石军团一直在刻苦训练。可以自豪地说,现在的他们,单挑一两只哥布林已经不在话下。但军团的人数迄今为止还不到两百。

“我们要被派去前线了吗?”一名年轻的士兵问道。

克洛特终于明白了这些人为何如此不安。

王国西境距离这里相当遥远,即便王城陷落,战火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蔓延到这座偏远的小镇。但是,通告上的命令让士兵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强行被送上前线。

“跟帝国打仗?他们有五六万人!”一名士兵几乎是在尖叫,“我们肯定会全部死在战场上的!”

这些恐惧的言论是可以被理解的。他们成为士兵还不到一年。虽然经历了与兽人的战争和刻苦的训练,但要想成为能击败帝国军队的精锐士兵,他们的路还很长。

众人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望着克洛特,仿佛只有他才能给出令人心安的答案。

“我会去。”年轻的副指挥官坚定地开口道。

这句简单到连鸡都听得明白的话让在场的所有士兵眉头深锁。

克洛特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

“你们都读过那本书,对吧?正如伊凡德所说:不出鞘的剑与废铁无异。如果在少爷遇到困难时,我们畏缩不前,那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为黑石军团?我们是否有责任拔出我们的剑,去战斗,去保护我们的土地不被敌人侵害?”

克洛特抬头望去,今晚的明月熠熠生辉。

“还记得兽人入侵那一战吗?我时常思考,为何少爷没有选择逃往狮城,为何他选择与我们并肩战斗?他是高贵的贵族,公爵家族的次子,对他来说,寻找安全的地方避难应该轻而易举。但他却选择了留下,保护这座小镇。”

士兵们的眼中闪烁着敬畏之色,认真地聆听着副指挥官的演讲。

“真不敢相信我们能走到今天……”克洛特顿了顿,面带苦笑,“我真的很庆幸,拉克少爷能成为黑石镇的领主。”

一种无法形容的热情在士兵们的心中激荡。他们开始回想起少爷带来的种种改革。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他们绝不会相信一个小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得如此迅猛。

“我不会强迫任何人与我同行,我会亲自向少爷请求,让那些想留在家园的士兵得到宽恕,”克洛特紧握着拳头,声音坚定而沉稳,“但我,黑石镇的克洛特,愿意誓死追随拉克·马库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