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什勋爵踏入皇家城堡的一刹那，就被几名皇家卫士牢牢地锁住了胳膊。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谋害国王和公主的罪行可能已经败露。但是出于阴谋家的职业素养，他迅速装出了惊诧无辜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什勋爵怒气冲冲地质问，“立刻放开我！你们这些无礼的家伙！”
一个熟悉的沙哑嗓音回应了他。
“我们刚和公主一行聊完，海什。就是这么回事。”莱桑德拉夫人冷冷地看着他。
海什勋爵的瞳孔瞬间放大。阴谋果然已经败露，但公主是怎么从那些刺客口中套出情报的？他们又是如何破解那个沉默誓言的呢？海什紧皱起眉头，试图继续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对，我听说奥莉安娜已经回来了，所以我过来看看她，”他瞪着身边的皇家卫士，“结果却被这些蠢货粗暴对待！”
卫士们在他的怒目之下略微有些退缩，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松手。
“莱桑德拉，你这是在侮辱王国大臣！这是犯罪！”海什渐渐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算你是皇家法师，也不能逃脱制裁！还有你们，我要把你们调去守约克山脉，那里冰天雪地......”
他开始见人就说几句威胁的话，活像个骂街的泼妇。莱桑德拉夫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失望。
“带他去王座大厅。”老妇人命令道。
“遵命，夫人！”
双手被铐，法力被莱桑德拉的结界所封印。海什勋爵就这样被带入了王座大厅。
令海什惊讶的是，当他抵达王座大厅时，那里已经坐满了一半的人。所有王国大臣，不同派系的贵族，皇家法师，王城各个机构的官员，甚至是军队里的军官，全部都在现场。从众人脸上展现出的惊诧表情来看，他们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卡洛斯将军向莱桑德拉夫人点了点头。看来，只有他们两个清楚一切，并且掌控全局。
窃窃私语声弥漫在四周，每一个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海什勋爵身上。他被迫跪在地上，身体被厚重的锁链和魔法结界缚住。尽管一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贵族发出了几声抗议，但很快就被卡洛斯将军用威严的眼神镇住。显然，没有人敢真正挺身为他出头。这种王国核心的权力阶层，就如围绕王城的那道城墙一样，伟岸肃穆却不美观，更没有任何人情味。
喧闹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王座大厅的双扇铜门被缓缓推开。皇家大总管，基利安子爵踏步入厅。他用手杖在地板上敲了敲，大厅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神的化身，太阳之心。阿尔维斯·卢卡斯六世陛下降临。各位，请表示你们的敬意。”
当一个消瘦的老人缓步走向王座时，大厅里的众人都被惊得哑口无言。他看起来虚弱却疲惫，但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王者的尊贵与威严。
“陛下？！”一位贵族低声惊呼。
自贵族们上次见到国王，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王国各地谣言四起。一些贵族甚至认为国王早已入土，只是不便广而告之而已。此刻又再见到活生生的陛下，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首先跪下行礼的，是卡洛斯将军和莱桑德拉夫人，然后是皇家卫队。看到这一幕，众人纷纷效仿着跪下，将脑袋垂得比胸膛更低。只听得国王沉重的步伐在他们身边慢慢踱过，仿佛踩在了他们的心房上。
阿尔维斯身后，是奥莉安娜公主和四名皇家骑士，以及一些陌生的面孔。
“各位，起身吧。”端坐于王座之后，阿尔维斯缓缓开口道。
众人起身后，迅速将疑惑的表情调整为恭敬。他们现在已经万分确信，国王真的醒过来了。
公主站在王座右首。再往右站着的，是一名有着银发短发、清澈蓝眼的年轻人。贵族们只需瞥一眼，就能确认他的身份。但是，德拉库斯公爵的次子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他会站在公主旁边？
考虑到国王的阵仗和海什勋爵的怪异模样，众人觉得肯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即将发生。
阿尔维斯扫视着大厅中的每一个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海什勋爵身上。
“海什，好久不见。”
海什勋爵挣扎着低头行礼。
“好久不见，陛下。看到您平安无恙，我感到无比欣慰。”
听完这句话，阿尔维斯的表情瞬间扭曲了起来。是愤怒，失望，还是悲痛？没人知道。贵族们都清楚，海什勋爵是国王的重要伙伴，王座的坚定支持者。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海什勋爵会被束缚得像个囚犯，这到底出于谁的授意？
王座大厅再次陷入沉寂。
几分钟后，阿尔维斯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给了海什承认罪行的机会，但这位老朋友并未开口。
“海什，我对你很失望。”阿尔维斯缓缓说道。
“陛....陛下，我不明白。”海什颤抖着回应道。
“别再装傻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就是毒害国王的元凶。”卡洛斯将军在一旁冷笑道。
这句话在王座大厅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无法相信，国王和自己亲密的大臣之间居然出现了裂痕。更重要的是，这位大臣居然还敢毒害陛下。
海什的身体不停地颤抖。他正在用自己最后一丝理智尽力维持着无辜的表情。
“我...我不明白，陛下！我一直是您最忠实的朋友。我为什么要伤害您！我没有！”海什怒视莱桑德拉和卡洛斯，“我不知道那两个人都给您灌输了些什么谎言，国王陛下！阿尔维斯！请你相信我！”
海什将目光转向公主。年轻的奥莉安娜望着这个平日里被自己称为“叔叔”的老人，眼睛里充满了失望。
“奥莉安娜，求你告诉你父亲！你知道海什叔叔绝对不会做出那种行为的，对吧？”
奥莉安娜咬着嘴唇，使劲摇了摇头。她已看透了“叔叔”的真面目。
海什又将视线移到公主身边的年轻人身上。他认得那双蓝眼睛，那双像看垃圾一样看着他的蓝眼睛。他极度渴望将它挖出来，然后碾碎，吞入腹中。
“把首席医师带进来。”阿尔维斯命令道。
很快，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被皇家卫士带进了大厅。和海什勋爵一样，首席医师阿尔杜也被锁链紧紧束缚着。
“首席医师今天早上已经承认了他的罪行。”阿尔维斯说。
听到这句话，海什的脊背开始变得冰凉无比。
“阿尔杜，让大厅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到你的话。”阿尔维斯看向首席医师。
阿尔杜的语气与海什一样急切且慌张，但他不是在狡辩，而是在陈述自己的罪行。他喋喋不休，口水飞溅，将自己如何下毒，如何触发诅咒，如何欺骗皇家法师团等情况诉说地一清二楚。贵族们的面孔从不信、到厌恶，再到最终充满了愤怒。
关于海什勋爵的部分他说的非常详细：海什就是幕后黑手，这点他确信无疑。勋爵起初控制了他唯一的孙子，逼迫他就范。然后又将金边环尾龟的毒素交由他来炼制毒药，连毒药的使用剂量也是由勋爵一人把控。这种种的一切，最终导致了国王的诅咒发作，昏倒在几个月前的一场宴会上。
“陛下年事已高，再加上毒药的作用，”阿尔杜说，“这才让诅咒的力量得以完全释放。”
对于一些官员来说，这是他们头一次听说国王的诅咒，但大厅里的大部分贵族都知道这件事。恶魔的契约，皇室血脉中的神秘诅咒。谈论这些，在王城里被视为禁忌。
“你胡说！”海什勋爵大叫起来，“我为什么要毒害国王？大家都知道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你们仔细想一想，如果陛下突然去世，谁会获益最多？当然不是我！是开尔文！马库斯！切斯特！是他们干的！”
海什开始了最后的挣扎。他将试图把罪责推给其他人。
“我没有一个儿子有资格继承王位！作为王座的直属大臣，如果陛下去世，我将会立刻失去权力！”
王座大厅再次充满了嘈杂声，贵族和官员们开始互相讨论。毕竟，海什勋爵的论点是站得住脚的。他们实在看不出，这名全家老小都在王城的大臣能从这个阴谋中得到什么好处。
“首席医师显然是在诬陷我，陛下！”海什恳求道，“他正在试图摧毁您的左膀右臂！请您重新考虑一下，国王陛下！”
阿尔维斯沉默了。海什勋爵所说的一切确实有些道理。
他看向了水神神殿的祭司。
“索菲亚，你能施展一次真诚誓言的仪式吗？”
“没问题，陛下。”女祭司低下头，走向海什勋爵。
“在众臣的见证下，你将宣示一次真诚誓言。如果你通过了仪式的考验，我会亲自为你解开镣铐。”阿尔维斯对海什说道。
当女祭司走近时，海什的脸庞明显开始失去血色。
“但是，如果你没有通过，”阿尔维斯停顿了几秒钟，似乎在反复权衡自己要说的话，“你将被公开执行死刑。”
女祭司终于来到了海什面前。她用柔和的眼神看着这位手脚被缚的老人。
“请原谅我的无礼，勋爵大人。仪式现在就开始。”
索菲亚掏出一把匕首，轻轻划破了海什的手指。几滴鲜血被滴入了皇家卫士手中的铁盆里。慢慢地，一个小型的法阵开始在祭司脚下形成。
海什开始惊慌起来。一旦真诚誓言完成，他将不得不告诉大家真相。即使是一个简单的谎言，也会让他的身体遭受最痛苦的折磨。
“对，没错！我就是幕后黑手！”他突然开始声嘶力竭地咆哮起来，“一切都是我干的！我一直想杀了你，阿尔维斯！”
瞬间，大厅一片死寂，紧接着，人群犹如火山喷发般爆发出激烈的叫骂声。那些忠诚于皇室的人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盯着海什，而那些观望局势的人则用一种极度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听到海什的自白，阿尔维斯猛然间捂住了胸口。
“陛下！”一位卫士着急地喊道。
“我没事，”阿尔维斯急促地喘着粗气。
他眼角渗出的泪水昭示了他的悲伤。这种背叛所带来的痛苦，比诅咒的折磨还要深重。他的心脏仿佛被海什无情的言论所击碎。每个朋友的样子，无论是背叛还是献身的，都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海什，还记得我们年轻的时候吗？”阿尔维斯尽力压制住悲伤，挣扎着吐出每一个字，“那时，我们都曾梦想过将王国改造得更美好，不是吗？那时候，我只是个王子。而你，仅仅是一名外交官。那时候，你一次次地顶撞我的父亲，一次次提出那些重大的改革措施，只为给人民带去和平的生活。”
阿尔维斯回忆起年轻时的时光，心中的疼痛更加难以承受。比起仆人的背叛，朋友背叛带来的痛苦更加刻骨铭心。
“后来，父亲离世，南方派系翻天覆地，你是第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阿尔维斯死死握住王座的扶手，似乎想直接站起来，“你召集士兵，带着卡洛斯、莱桑德拉和米凯尔来抵挡那场混乱。直到战至最危急的关头，你都未曾离我而去。”
那场惊心动魄的夺权事件，让阿尔维斯对海什的信任达到了顶点。在万劫不复之际，叛军已攻破王城，而海什则英勇地站在了战线的最强方。
“为什么？！”阿尔维斯的怒吼回荡在王座大厅中，背叛带来的痛苦终于转化成了愤怒，“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为了钱吗？还是为了权力？你想要什么，开口向我要便是了！我们不是朋友么？！为什么要害我！”
无人能料到，国王会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此时此刻，阿尔维斯不再只是这个王国的统治者，而是一位珍视朋友的男人，一位惨遭背叛的老人。
“把他关进地牢！”阿尔维斯咬牙切齿道，“按照王国的法律，安排他的死刑。”
几名皇家卫士立即行动起来，准备将海什带离大厅。
“等等！我是被逼迫的，陛下！”海什声嘶力竭地叫道，“请您信我，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的阴谋！”
阿尔维斯挥了挥手，卫士们瞬间停下了动作。
“快说。”
“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
他想说：开尔文公爵的阴谋。
不知何故，海什的话停住了，凝结在了空气中。
一阵刺痛从他左手的手背上传来，那里是开尔文公爵为他留下印记的地方。
海什的双眼逐渐瞪大。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获得黑刀的掌控权了。
刺痛变为灼烧，印记开始吸取他体内的法力。
“这是怎么回事？！”
海什抬起手，惊觉它正在以骇人的速度膨胀。他的脸、躯干和双腿也同样如此。
“我...好痛！救...救我！”
海什痛苦地尖叫着。慢慢地，他的身体肿胀成了一个球。
拉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他扑向海什勋爵，将手掌置于他的胸口。些许法力被灌入其中，海什身体的膨胀稍稍缓和了一些。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鲜血混杂着不知名的液体，从海什的眼、耳、口中涌出。看到这一幕，拉克放弃了救治他的幻想。年轻人退后了几步，施放出一个小型风之屏障，将海什的身体包裹了起来。
膨胀的身体终于爆裂，内脏、鲜血和肉块四溅。幸运的是，风之屏障阻挡了所有秽物，避免了更可怕场景的出现。
贵族们开始尖叫，皇家卫兵立刻护住了国王。
拉克看着满地的海什勋爵，眼里充满了震惊。他本可以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如果他的反应再快一些的话。
“发生了什么事？”阿尔维斯惊愕地问道，“为什么海什会突然......”
莱桑德拉夫人蹒跚地走向一地尸块。仔细检查之后，她说道：
“死亡誓言，陛下。它对海什勋爵造成的伤害......似乎非常严重。”
她看向拉克，似乎在寻求认同。而拉克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
“死亡誓言，”阿尔维斯轻声念道，“我以前见过那东西......但这次......是不是太残忍了？”
“没错，陛下。死亡誓言通常不会这么残忍。”莱桑德拉回答道。
魔法构造的匕首刺穿心脏已经足以将宣誓者杀死，这是死亡誓言中最常见的反噬方式。但眼下这种情况，就连莱桑德拉夫人都是头一次见到。
“看起来，海什勋爵并未察觉自己受到了誓言的约束。”莱桑德拉分析道。
不管别人怎么觉得。在她看来，海什勋爵临死前的反应非常奇怪。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莱桑德拉清了清嗓子，郑重地对国王补充道，“毒害陛下的幕后黑手，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