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冬天来临之前，从狮城搬到黑石镇，或许是汉斯一生中最明智的选择。
谁能想到，一个曾经作奸犯科的小偷可以有朝一日成为着名草药师的得意门生。尽管他的心中仍存留着不少迷茫，但至少，他当前正在走的这条路还是相当地通畅且明朗的。
“如果你把屋顶的雪都清理完了，就进屋来！”草药师莫雷斯在自己的木制小屋内大声嚷道，“大市场的订单来了！”
汉斯站在草药师家的屋顶上，环视着四周的街道。一年前安装在小镇各处的热石，已经在几个月前失去了供暖功能。尽管大雪已经停了两天，但小镇的各个区域依然银装素裹。天气很冷，人们每次呼吸，都会喷出一团浓浓的白雾。
汉斯立马下了屋顶，走进莫雷斯的屋子。他刚一踏进客厅，干燥的植物根茎和防腐药剂混合的熟悉气味就扑面而来。抬头看去，天花板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干枯草药。
“又是姜黄卡鲁特吗？”汉斯问道。
草药师莫雷斯一边穿戴披风，围巾，靴子和手套，一边回答。
“是的。还好我们在冬季来临前已经收集了不少卡鲁特草。”
他指向坐在门口的大麻袋。
“货物已经装好了。帮我抬一下，可以吗？”
“当然，师父。”
携带着货物，师徒俩踏过被雪覆盖的街道，朝着中央市场的方向走去。令人意外的是，尽管冬天的寒风瑟瑟，但大市场内部却依然人声鼎沸。得益于土地的丰收和价格管控政策，这里的小麦价格低廉得令人难以置信。这样的价格使得黑石镇的任何一户穷苦家庭都能在这个冬天免受饥饿的困扰。
汉斯已经见过好几回这种繁忙热闹的景象，而几乎每次都能让他心潮澎湃。狮城贫民区的人们可能正在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但黑石镇的居民却与之截然不同，仿佛丰收之神在这个冬天特别眷顾这座小镇。汉斯清楚其中关键，但也只能在心里长叹一声。如果克鲁莱恩领主能有黑石镇领主一半的慷慨与高效，那么他可能不会离开那座生养自己的城市。
师徒二人走向大市场二楼的草药摊位。摊位上的商贩看到莫雷斯后立即向他们打招呼。
“嘿，莫雷斯！你来得真是时候！你制作的姜黄卡鲁特最近非常抢手。今天早上，我卖完了最后一束。”
这种情况以前从未有过。去年的冬天，小镇居民们全都在挣扎着苦苦求生。他们的所有钱都花在了食物上，没人留有闲钱用以购买草药甚至是一些生活必需品，更别提价格相对昂贵的卡鲁特草了。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在小镇领主调整了食品价格，并进行大规模招工之后，居民们的生活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过，晒干的草药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家家户户必备的保健用品。
莫雷斯对学徒点头示意。汉斯立即将一只大号麻袋放在了商贩面前。打开它后，里面露出好几束暗黄色的卡鲁特草。
“这是本月的最后一批，”莫雷斯说，“剩下的草药还需要几周的时间才能够完全干燥。”
“最后一批？”商贩皱起了眉头，“这个数量恐怕连一周都撑不住。你记得那个从矿场来的矮个子阿罕吗？今年冬天开始，他每天都用卡鲁特草熬汤来照顾他生病的女儿。这些走运的矿工，口袋可真深。听说他几个月前挖到了一块巨大的卡兰石，换了不少钱呢。”
当汉斯初到黑石镇时，曾考虑过是否应该当一名矿工，但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尽管矿工的收入与士兵们不相上下，但人人都知道那是一份血汗工作。而且他害怕于仅持一把镐头和一块小卡兰石就深入阴暗的洞穴中。
“我记得，阿罕得到了两枚金币，”莫雷斯点了点头，“他领到钱后，连续一个星期，每晚都去中央广场的酒馆狂欢。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什么？”汉斯惊呼道，“两枚金币？”
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两枚金币？那可是足够一个人过上一年舒适生活的钱。汉斯开始幻想，如果自己拥有那些钱，可以找些什么样的昂贵乐子。
“你的贪婪都挂在脸上了，汉斯，”莫雷斯教训道，“采集草药是份正经工作。阿罕只是运气好，他是特例，别想着你也能做到。如果你真那么想出人头地，那就挺起胸膛，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
“是，师父！”汉斯挺直了背，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
离开大市场后，师徒二人进入了无尽森林。他们要去采集一种只在冬天生长的珍贵草药。
“师父，我们真的要在这个时候去采药吗？”汉斯看着被冻住的里尔河，不安地问道，“是否应该再等几天，等雪融化得多一些。”
“闭嘴，你这只菜鸡，”莫雷斯怒气冲冲地回答，“你不是说你想学习采药、制药吗？霜月百合只在冬天生长，而无尽森林又处处都是草药宝库。这是你修习此道的绝佳机会。快跟上吧！”
说罢，草药师领着学徒进入了无尽森林更深处的腹地。跋山涉雪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莫雷斯所说的那个“草药宝库”。
莫雷斯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拔出一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绿色植物。看起来，“霜月百合”并不如汉斯想象的那样漂亮。
“好好看看，这就是霜月百合，只有再冬季满月时它才会盛开。千万别伤到它的根，明白了么？”
“是的，师父。”汉斯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虽然他也立刻开始挖掘泥土，但始终无法理解这株植物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雷斯听出了学徒话语中的敷衍。他摆了摆手，示意汉斯先别忙着挖草，自己还有话要说。
“一束霜月百合在狮城的市场上能卖到六枚银币。如果它的根须没受伤，甚至能卖到八个银币。”
汉斯一时愣在了原地。他看了看师父的脸，又看了看那支霜月百合，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被师父戏耍。
“六枚银币？就这东西？”
莫雷斯狡黠地笑了。
“很值钱，是吧？我听说在王城，这东西的价格被炒到了这里的两倍。你看，它是制作很多种药剂的关键成分。再加上它的采集不易，这才卖出了天价。”
汉斯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确认附近没有其他同行。从他们采集第一株霜月百合的效率来看，今天至少能装满一整篮。难怪这里会被师父称为“草药宝库”。
“我应该带个大一些的篮子的。”汉斯遗憾道。
他重新振作精神，开始小心翼翼地翻看脚下的泥土。他已经不再在意侵袭身体的寒风了。如果一束能卖到六到八枚银币，那么一株至少值一枚银币。从荒无人烟的森林里能挖掘出这么多银币，这是谁能料想得到的呢？
兴奋之情溢满了汉斯的心头，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这么浑然不觉地过去了。
“收工吧，”莫雷斯道，“我们得回家了。”
“可是师父，我觉得那边应该还会有更多百合，我的篮子还没装满——”
“走吧，明天咱们还会回来的。天快要黑了，咱们不能再待下去了。”
“无尽森林里不是没有怪物吗？”
“怪物是没有，猛兽可不少。我以前在这里遇到过狼。你要是有把握能对付狼群，那就尽管留下来吧。”
汉斯紧张地四下打量着。他离开狮城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那儿的怪物出没太过频繁。虽然多年的盗贼生涯将他的脚下功夫磨砺地相当出色，但在这片自己并不熟悉的森林里，他并没有把握能跑得过神出鬼没的狼群。
“好吧，还是回去吧。”汉斯无奈地应承道。
师徒二人各自提着装了一大半霜月百合的篮子，欣欣然地朝着黑石镇的方向走去。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森林边缘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二人面前。师徒俩最初被吓得大惊失色，差点摔掉手中珍贵的草药。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那道身影并不是一只怪物，而是一个人。
“你...你是谁？”莫雷斯颤声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脑袋被兜帽蒙在黑暗中。
“啊，差点忘了。我还戴着兜帽呢。”
这是一个熟悉的嗓音。
那人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张莫雷斯相当熟悉的面孔。
“草药师先生，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