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着复仇与杀戮的兽王格鲁，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兽王陛下，够了！请回头。”
格鲁转身看向声音的源头。
“拉克陛下？”格鲁疑惑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警告你的，兽王陛下，”拉克回答道，“我知道你很强大，但你在这里待得时间越长，战局就越不利于我们。”
格鲁感激拉克先前所做的一切。这位年轻的人类少年不仅带来了对抗恶魔的有效方法，还身体力行地参与了这次战斗。至少，拉克是一位不歧视兽人的国王——此刻他带来的警告也一定有充足的理由。
格鲁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在听，”他深吸一口气，“你发现了什么，拉克陛下？”
“有一名脑魔正在控制这些恶魔。”拉克不动声色地说道。
五颗光球围绕着拉克旋转，随机射向战场上星星点点的敌人。一些迫于兽王压力的恶魔试图将拉克当作突破口，却也没能讨得任何好处。
格鲁早已见识过拉克的战斗方式，但每次再见都不禁感到赞叹。他几乎不需要任何大幅度动作，就能轻松地消灭或远或近的所有敌人。
“脑魔？那是什么？”格鲁重复道。
“一种生来就被当做智囊使用的恶魔。” 拉克解释地分毫不差。
格鲁皱起了眉头。
智囊？
恶魔大军之前的表现，完全可以用“毫无章法”来形容。格鲁很难想象这一切的背后会有某个聪明的家伙正在操控。
拉克继续解释。
“如果我们继续深入铁脊，一定会落入脑魔布下的陷阱。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重新组织军队，为接下来的全面反击做好准备。”
格鲁默然思索了一会儿。自己依靠蛮力继续追击下去，迟早会找到哨声的源头。但或许，所谓“哨声”也是脑魔放出的诱饵之一？
难道脑魔的计划从先前的那场撤退就开始了？
难道对方在有意引导兽王孤身深入敌营？
从这个角度来看，格鲁确实有些被操控的感觉。意识到自己差点跌入陷阱后，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是我太冲动了...”格鲁的表情有些尴尬，“谢谢你的提醒，拉克陛下。”
拉克摆了摆手。
“现在还不算太晚，咱们回去吧！”
格鲁点了点头，决定暂且听从拉克的建议。
正当两人准备返回要塞时，一股陌生的气息突然从远处迅速逼近。
来者的速度比豹兽人更快，力量比火巨人更强。
格鲁满眼戒备地站在原地。
“有点不对劲，拉克陛下！”
他将更多魔力灌注进利爪，然后凝视着铁脊的方向。
一个殷红的人影正在山石间飞驰，与数百名恶魔擦肩而过。最终，它在拉克与格鲁面前急停稳住了身形。
一个.....没有脸的家伙？
当格鲁真正看清来者的样貌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家伙没穿衣服，好似被剥了皮一般全身殷红。从外表来看，它似乎没有性别，也没有面孔。
拉克凑到格鲁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这家伙是换皮者——脑魔最忠诚的下属。”
“它....只是个下属吗？”格鲁反问道，“看来那名脑魔确实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不是吗？”
“的确如此，” 拉克点了点头，“通常情况下，换皮者不会离开主人身边。但现在看来，那名脑魔恐怕已经注意到你了，兽王陛下。”
格鲁咧开嘴笑了。
“是吗，它可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白狮王的利爪再次开始隐隐发出蓝光，他决定在撤退之前再次打击一下脑魔的嚣张气焰。
直觉告诉他，与刚才对抗的所有恶魔都不同，这个家伙有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
直到与换皮者对峙，格鲁才意识到，如果不是拉克及时赶来提醒他，敌人设下的埋伏可能早已将他擒获了。
似乎是感应到了对方有意应战，换皮者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像水面一样的颤动与涟漪。渐渐地，它开始改变自己的形态。
“这....这是什么鬼？！”格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先的换皮者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名象兽人。
光滑洁白的巨大象牙，足有六根之多；一双锅盖大小的耳朵坠在脑袋旁，上面还挂有项圈、耳钉等坠饰；一条又粗又长的鼻子，几乎延伸到了象兽人的腰部；而脸上那三道如伤疤般的纹身，正是兽人族宗教中代表三神的印记。
当象兽人站起来的时候，身高已超过了五米。
“萨尔玛....”格鲁心头一颤，不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的主人对兽王来说哦意义非凡。他是联盟南部的统帅，常年驻扎在铁脊山脉的石堡要塞。同时他也是一名守卫联盟边境，保护百姓免受荒芜之地怪物侵袭的伟大战士。而联盟内的每个兽人都知道，他还是现任兽王——“白狮王”格鲁，最亲密的朋友以及最值得信任的战友。
“萨尔玛！”格鲁激动地呼喊出老友的名字。
仅靠一次变幻形态，换皮者就让兽王几乎失去了理智。
“冷静点，兽王陛下，”拉克在旁提醒道，“顾名思义，换皮者的特长是模仿别人。眼前这家伙绝不是你的朋友！”
格鲁的拳头攥得很紧，愤怒使得他的全身毛发微微颤抖。
“不用担心，我记得鹰兽人带回来的情报！萨尔玛已在战斗中英勇牺牲！”格鲁沉声回应道，“但是这家伙....为什么它能变成萨尔玛的样子？！”
拉克并没有直接回答兽王的问题。他完全明白眼前的一切代表着什么。萨尔玛将军很可能是直接死于那名意图算计兽王的脑魔之手。脑魔杀死将军后，将尸体喂给了麾下其中一只换皮者——所以才会出现眼前这幅令人愤恨的画面。
而且，换皮者的变形能力并不浮于表面。它们在复制皮囊的同时，也可以获得受害者的完整记忆。尽管无法复制受害者的魔法能力，但其战斗技巧、战斗经验等都可以一并得到。
脑魔麾下一般有三只这样的换皮者——与其说是下属，不如说是脑魔的一部分身体还更为贴切。所以这就是拉克在听到哨声后不愿继续追击的原因，因为这次的对手确实是一名兼具智慧与战斗能力的强者。如果决意要跟脑魔死磕到底的话，拉克必定会耗费掉那些为关闭传送门而辛苦留存的珍贵法力。
拉克迅速增幅了自己的感官，周围的地形、法力流动以及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片刻间被他了然于心。
“现在撤退.....恐怕已经太晚了。”拉克说道。
格鲁龇了龇牙，目光依旧紧锁在面前的象兽人身上。
“正好我也没有这个打算，拉克陛下。这只恶心的怪物必须为萨尔玛将军的死付出代价！”
象兽人通过鼻子发出一阵低沉的怒吼，震得拉克与格鲁的耳朵生疼。
吼声仿佛是战斗的序曲，八只中阶血巢一个接一个地从土里窜出，整齐地列队站在象兽人身后。前方的山脚下，两名火巨人正率领着一千多名低阶恶魔朝拉克与格鲁的方向奔来。
一阵尖啸声从上方传来，拉克与格鲁抬头一看：一大群黑天使正在云层之间来回攒动，头顶的阳光几乎被他们遮去了大半。
周围的环境瞬间暗了下来，这使得拉克察觉到一些星星点点的蓝色微光在二人的撤退路线上不断闪烁。不出所料，数十名鬼魂骑士和上百只幽灵早已绕到了荆棘林附近，断绝了通往铁甲要塞的道路。
拉克与格鲁四面受敌，被恶魔包围得水泄不通。
正如拉克所说：现在撤退已经晚了。
别无选择，他们只能留下来战斗。
拉克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节省法力了。就算自己能逃出生天，要是带不回兽王，或是只带回一具尸体，那么也别指望联盟军队会继续按照他的计划来吸引恶魔大军的注意力——关闭传送门则更是天方夜谭。
不过好消息是，此刻的二人已经距离铁甲要塞相当遥远——这意味着拉克可以尽情施放自己的大规模战斗魔法，而不用担心会伤及盟友。
当然，他也不用担心格鲁。他只需解决敌人即可。那些乱飞的抛射物——火焰冰霜雷电岩石什么的，应该难不倒强大的兽王。
“拉克陛下！”
当拉克还在思考自己该用何种魔法对敌的时候，格鲁咬牙切齿地开口了。
“请你赶快撤回要塞吧！”格鲁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激动，显然已被恶魔们的埋伏激起了斗志，“我会为你开辟一条安全的路线，回去别忘了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格鲁的眼睛刹那间变得殷红无比，银白色的鬃毛在法力的催动下根根悬浮了起来。整个人仿佛已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球。
“那你呢？”拉克淡定地问道。
“我会战斗到底！”格鲁吼道，“如果现在逃走，我将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干掉这只换皮者只是第一步，无论如何今天我必须要找到那名夺走萨尔玛将军生命的脑魔！”
拉克心中暗赞。在这种杀友之仇的支配下，格鲁依然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理智。显然，要是放在一天前，兽王可能根本不会考虑到拉克的死活。但是现在，格鲁似乎已将拉克看作了一名相当重要的盟友。
“在成为我的朋友之前，萨尔玛曾是兽王宝座的最有力竞争者之一。尽管最终是我夺得了王位，但他一直是我最尊敬的对手，即使现在也是。”
拉克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兽王要将萨尔玛将军派到这偏远的边境来驻防。对联盟价值极高的铁脊矿区需要一个几乎和兽王一样强大的领袖来镇守，更别说还有荒芜之地上那些强大的怪物了。
“换皮者，是吧？”格鲁说道，“如果那家伙真的成功复制了萨尔玛将军的战斗技巧，那么即便是我，恐怕也无法轻易脱身。”
拉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二人的处境与在铁甲要塞遭受围攻时完全不同。他们没有地狱斯拉，没有巨龙，没有荒原铁卫和要塞内的战争机械，他们无法承受恶魔们的一拥而上。鉴于之前下达的命令，即使他们整日未归，也不会有人前来寻找他们。
而且，换皮者似乎变幻成了一名与兽王同样强大的兽人。不管怎么看，格鲁与拉克目前都已插翅难逃。
“只有一次机会，”格鲁提醒道，“请相信我！我可以杀出一条血路让你顺利逃走，拉克陛下！”
对于拉克来说，上次听到这种话可能还要追溯到三年前的西境战争。之后的他，往往选择独自面对敌人的挑战。
那种谈笑间交付生死的快意，现今似乎又回到了拉克的胸腔。
拉克笑着摇了摇头。
“有什么好笑的？”格鲁瞪着年轻的人类说道，“别忘了只有你能关掉那该死的传送门！快点逃吧！时间不等人！”
“抱歉，兽王陛下，我并不是在嘲笑你，”拉克诚恳地回答道，“该怎么说呢？如果我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兽人一族更加珍贵的话，就不会大老远地赶来这里了。”
拉克举起右臂，催使护腕迅速变成了一把美丽典雅的法杖。如果说梦断之刃的剑形态是为了穿透坚不可摧的防御，那么它的法杖形态就是为了充分利用好每一丝法力，施放一些规模宏大的战斗魔法。
“我知道你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了，兽王陛下，”拉克说道，“但是——\"
法杖头部的五颗宝石闪耀出强烈的光芒，肉眼可见的法力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出，环绕在拉克周围。
“——请相信我，这里绝不是你的终点！”
不断涌出的法力突然开始向法杖顶端汇聚。随着“嗡”地一声能量爆裂发出的尖啸，一道蓝色能量束直冲天际，刺破了上方的云层。
苍穹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所撕裂，两个超大规模的法阵开始形成。它们飞速旋转，又相互叠加，最终合二为一。
一种全新的复杂魔法被揭示在格鲁面前。而他根本不知道，这种魔法的创造者既在自己身边，又生活在千年之前。
它来自奥术之神——伊凡德·阿拉斯特的独特创造。
超限奥术魔法——大千世界。
天空中唯一仅剩的那个巨大法阵中，数以百万只由虚幻蓝光构成的法力蝴蝶降临于世。它们的体内涌动着纯粹的奥术之力，翅膀却闪烁着雷电、火焰、冰霜、大地、飓风，所有五种元素之力。
虚幻的蝴蝶们挥动翅膀，悄然飘落在离它们最近的猎物——黑天使们的身上。
能量爆裂发出的嗡嗡声与黑天使们的哀嚎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天空。格鲁的眼睛瞪大了，他完全可以看见那片五彩斑斓的背后，蕴含着多么可怕的杀戮。
一些反应较快的黑天使挣扎着飞向云层更深处，却被富含风之力的蝴蝶转瞬追上。还有一些黑天使则不要命地向下俯冲，似乎指望地面上的恶魔同胞能够给予他们救援。但不幸的是，雷电与火焰之力被他们引到了战场。原本坚固的包围圈此刻已被虚幻蝴蝶们搅得乱作一团。
黑天使们的尸体怦然坠地；中阶血巢甚至来不及修复被雷电洞穿的躯体，就又被烈焰点燃成为了一个大号火球；幽灵与鬼魂这种纯粹由能量构成的生物，在面对比自身强大得多的法力时显得毫无招架之力。他们在接触到蝴蝶的瞬间化为一缕青烟，可怜到连一具象征荣誉的尸体都无法留下。
大千世界，繁花万种。格鲁觉得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了。任你是哪种敌人，擅长或害怕哪种自然元素，这些虚幻的蝴蝶都有办法直击你的弱点。
格鲁此行算是亲眼见证了奥术之力的精妙之处。它不但可以塑造出某个魔法的攻击模式，还可以令其精准地识别敌人。再辅以强大的自然之力灌注其中，“大千世界”甚至可以达到比数十条巨龙同时出击还要夸张的破坏力。
想到“识别敌我”这一特性，格鲁立刻将目光转回了换皮者身上。
“你果然没事....”
象兽人坚定地站在原地，蝴蝶们在它身旁不断掠过，却始终没有展开攻击。看来无论从外表还是实质，此刻的换皮者都与已故的萨尔玛将军别无二致。
突然之间，象兽人用巨大的双臂狠狠地砸向地面，接着身体前倾，以一种超出它体型甚远的速度直扑正在施法的拉克。
格鲁大惊失色，立刻挡在拉克身前。
“冲我来！你这个可耻的小偷！”
格鲁的鬃毛根根竖起，双手交叉挡在胸前，硬生生吃下了这记巨兽冲锋。象拳击中狮掌的瞬间，地面猛烈震动。格鲁虽未后退一步，但身体已深陷土里直至腰部以上。
身体牢牢固定在地上，格鲁立刻挥掌还击。为了将对方击退，他暂时收起了利爪。这一掌猛然砸在了象兽人的脸部。后者直滚出去数十米，与格鲁之间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轨迹。
格鲁再度怒吼，利用双掌的支持轻松拔地而起。站定后，他抖掉身上的泥土，鬃毛在阳光的照射下继续熠熠生辉。
象兽人也缓缓起身，脸颊上的一大片淤青没有给它的表情带来任何变化。四肢扑地，它再次向兽王发起了冲锋。
“很好！这点程度确实不足以击败萨尔玛将军这样的硬汉！”
格鲁还是没有动用他的利爪，一场拳拳到肉的空手搏斗就此上演。
“白狮王”不以防守见长，冒充萨尔玛的换皮者更是不知道防守为何物。二人你一拳，我一脚，命中率基本都达到了百分之百。
看格鲁这个打法，似乎是想要以此纪念逝去的朋友。忘掉对方皮囊下的真实身份，格鲁仿佛找到了年轻时与萨尔玛在三神之战上一决高下的畅快感。
一拳又一拳，两人早已面目全非。
一些恶魔残兵试图干预这场战斗，但其中的大多数——尤其是那些擅长远程攻击的血巢，几乎都被拉克的蝴蝶给消灭了。
当格鲁与换皮者再次被各自的重拳击飞时，方圆数百米内已无一名恶魔存在了。
格鲁之所以能够全身心投入与换皮者的战斗，全都要归功于拉克的魔法。
“大千世界”甚至再次点燃了整片荆棘林，而来自铁脊方向的恶魔们则躲进了乱石丛生的山岗。就连两名火巨人也已被蝴蝶带来的冰霜之力冻成了冰雕。大量蝴蝶依旧攀附在冰雕身上，以防火巨人的核心再次变得炽热从而突破桎梏。
雷鸣与爆炸声已越来越远，大量受了重伤的恶魔临终前发出一阵阵哀嚎，构成了格鲁与换皮者战斗时喝倒彩般的背景音。
格鲁由衷地感谢拉克所做的一切。
清理恶魔大军的杂兵，为兽王与换皮者的决斗留出空间。这位年轻的人类国王并不仅仅只拯救了兽王一人，而是同时在拯救萨尔玛的尊严。目前，“大千世界”基本已控制了整个战场，只留下了换皮者交给兽王本人来对付。
拉克显然是有意这么做的——既然他有能力施展这种级别的魔法，解决区区一只怪物当然也不在话下。
“谢谢你，拉克陛下！让我有机会挽回朋友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