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脊山脉】
苏库的全部六十四只眼睛都在注视着山脚下的战斗。
“这…这是什么？！”
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想象，以至于原本成竹在胸的脑魔此刻显得有些瞠目结舌。
他费心策划的陷阱竟然被一名人类用纯粹的魔法力量给轻松击破了？
成千上万透明的蝴蝶从巨大的法阵中蜂拥而出，开始屠戮他派出去的部队。两名资历甚深的火巨人甚至连传回战报都做不到就被直接冻成了冰雕。
更糟糕的是，苏库的一部分——那只忠实的换皮者，竟然在与狮子的战斗中落了下风。
“他到底是谁....” 苏库喃喃自语。
在看到败局已定之后，苏库不再执着于那名勇武的白狮，而是转头开始研究起那名人类所施放的魔法。那似乎是一种调动了全部五种元素的复杂魔法，其施放原理即便对于脑魔一族来说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弄清。
“一名人类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苏库的六十四颗眼睛飞速转动，脑海中正在估算着这个法术所需的法力总量。
估算的结果再次令他感到震撼——人类消耗掉的法力几乎等同于传送门本身。苏库也曾目睹过一些高阶恶魔的施法，但无论是威力还是精细程度都远不及刚才那名人类的所为。
按常理来说，即便这个人类天生就拥有巨大的法力池，但施展如此强大的法术也会导致他立刻遭受严重的反噬。现在看来，这名人类依然生龙活虎，与刚现身时完全无异。
“那根法杖是怎么回事.....”苏库小声嘀咕着，“它是一件神器吗？”
法杖的材质究竟是秘银还是精金？苏库无从判断，只有走到足够近的距离才能确认。
他再次想起了寄生兽之主古拉尔带回的报告。根据那家伙的说法，一位强大的人类法师曾袭击过恶魔位于大陆西边海岸上的据点。
就是他吗？
似乎不太合理。
古拉尔曾信誓旦旦地宣称，那名人类法师比高阶恶魔要弱。甚至不动用偷袭手段的话，连他都无法战胜。
不过，当苏库看见侥幸撤回来的恶魔士兵大部分都是寄生兽时，一个无奈的结论就这么被确认下来了。
“他妈的！骗子！”苏库怒吼道。
眼前的一幕让他意识到，古拉尔一定是说了谎。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寄生兽们基本都是这个德行——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身为恶魔领主的智囊，他根本不应该盲目相信那个懦夫的话！
“竟敢欺骗伟大的拜尔扎葛陛下！等回到恶魔位面，我一定会如实上报，确保寄生兽一族受到惩罚！”
苏库怒火中烧。
“不，我得立刻汇报这一切！”苏库紧张地挥了挥手手，“折磨者们，到我这儿来！”
几名血塔折磨者闻声上前，跪伏在苏库面前。
“脑魔大人，”为首的折磨者问道，“有何指令？”
“替我给血塔之主传达一条消息....”
折磨者们默默聆听着。
“古拉尔欺骗了我们！”苏库正色道，“告诉内森瑞尔大人，之前在余烬群岛击退寄生兽的人类法师又出现了。让他仔细调查古拉尔的报告，并赐予我应对之策。那名法师...可能比噬魂者墨菲斯托还要强大！”
“知道了。”
“记住最后一句话，他比噬魂者长老还要强大！”
“知道了，知道了。”
朝着传送门的方向，折磨者们渐渐走远。苏库继续观察战场，心中惴惴不安。
白狮子依然在和换皮者激烈地肉搏着，而那名人类则负手在侧，默默观看着这场战斗。
是否应该让换皮者先行撤退？苏库反复考虑着。
他想再多观察那名人类一会儿，却又不想仅仅为了捕获一名狮族猎人而丧失自己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与血巢的触手不同，脑魔的三根尾巴一旦丧失，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回复。鉴于这场硬仗还要打多久，苏库心里没底，无奈只能先行保存实力。强大如脑魔一族，也会作出这种懦弱的举动，这在苏库穿越传送门之前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正当他准备撤回换皮者时，一股巨大的压力突然从身后笼罩了过来。
苏库立刻从战场上移开视线，转头回望着铁脊深处的群山。
几千米外的某个山峰上，山石簌簌而下，上方的乌云也开始急速旋转。
苏库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这是传送门即将关闭的征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苏库立刻腾空而起，飞向山峰的顶端。
很快，他来到了传送门的所在。
“你们在搞什么鬼！给它加更多的库瑞石，快点！”
自从传送门被复制到铁脊山脉后，状态就一直不大稳定。为了向它提供足够的法力，恶魔们必须不断向传送门内部倒入大量的库瑞石。
库瑞石是恶魔位面的特产，类似卡兰大陆的卡兰石。像噬魂者巢穴那样的洞穴里，随处都可以采集到库瑞石。它们十分脆弱，不适合用在锻造与法器上。如今，它唯一的用途就是向传送门提供法力。
苏库十分清楚，在恶魔领主的眼中，弄坏一道传送门比打输一场战争的罪责还要严重。出于对主人的恐惧，他已完全丢掉了当初那副傲然在上的样子。此刻也只能失态地鞭打着手下的奴隶们，让其搬运更多的库瑞石来稳定传送门。
“不，不可以！绝不能让传送门消失！”
“还不够！再多一些！再加多些库瑞石！”
“你们在干嘛？！全部倒掉！倒光！”
几分钟过去了，传送门终于不再坍缩。苏库长吁了口气，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
“喂...你看见了吧？”
传送门所在山峰旁的峭壁上，两只兔子正在通过石缝窥探着一切。
此刻距传送门首次打开已一周有余，菲尔与阿洛依旧没能逃出生天。
“菲尔先生！传送门刚刚是不是——”
“——嘘！”菲尔将食指放在嘴唇上，低声说道，“小声一点，我们离得太近了！”
扶了扶眼镜，菲尔继续观察着石缝外的景象。
“阿洛，”许久之后他又轻声开口道，“我想....三神并没有抛弃我们。”
***
侦查结束后，菲尔与阿洛回到了隧道深处的避难所。
“你们终于回来了！”
一只上半身裹着绷带的豹兽人戴着标志性的奴隶项圈，正在隧道口迎接两只兔子。
豹兽人名叫库克。
在长达一周的四处搜索中，库克是两只兔子唯一遇到的兽人幸存者。
“外面怎么样了？”库克问道。
菲尔推动入口附近的铁杆，石门发出隆隆响声，缓缓落下至严丝合缝。至此，除了一些通风口之外，避难所被完全封了起来。
“那些怪物还在，”菲尔回答道，“想要悄悄摸到铁甲要塞去，几乎不可能。”
库克叹了口气。
“意料之中。所以....这里会是我们的坟墓，对吧？”
尽管库克来自豹部落，但他既非战士也非猎人。在成为奴隶之前，库克只是个农民而已。他能幸存至今，纯粹是依靠运气。当然两只兔子也帮了他很多，不然以他的智慧恐怕早已丧命在那些四处挖洞的寄生兽之手了。
“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菲尔开口道。
他推开先前那座石屋的大门，摸黑翻找着地上的罐子，数了数三人剩下的食物。
“五天，”菲尔说道，“我们的食物还能维持五天。”
库克听了满脸愁容。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再出不去，就只能坚持个十天左右了？”
从另一个角度看，三名幸存者能在被挖空的山腹中找到食物已经算是幸运了。考虑到外面的危机重重，三人想要出去寻找食物几乎是不可能的。
库克咳嗽了一声，胸前的绷带立时被鲜血染红了。
“真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艰难地说道，同时挣扎着想要爬出石屋。
阿洛点亮了自己的卡兰石，菲尔则在周围被照亮后立刻扶住了豹兽人。
“你没事吧？”
无论谁先谁后，如果找不到出去的办法，三人可能真的要共同埋骨于此了。这个事实让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羁绊。尽管刚刚认识不久，但他们对彼此的关心都是出于心内最真挚的部分。
“我没事，”库克喘着气说，“我在想....这些食物，不如这次就平均地分成三份吧？”
阿洛与菲尔立刻明白了库克的用意。
与兔子一族不同，豹兽人消耗得多，吃得更多。之前的食物都是按照库克直接分走一半的方式来消耗掉的。而现在，库克已经做不到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拖累两位同伴了。
“如果不是因为救了我，你们还是有机会可以出去的，”库克解释道，“既然我们最终都要死去，那么我自己先走一步也没什么不甘心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阿洛叹了口道，“既然都要死，何不一起上路呢？留下我们俩多活几天又有什么意思？”
菲尔就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从理性的角度来说，让库克占据一半的食物当然是不公平的。况且，所有的食物都是由菲尔独自寻获的——他为此成天漫游在危机四伏的隧道中。如果菲尔独自一人享用，这些食物至少可以让他多撑一个月之久。
“哈哈...”库克虚弱地笑了笑，“别和我较真了，阿洛。菲尔之前不是说过吗？从矿区一直延伸到荒芜之地的隧道非常漫长。但只要你们带有足够的食物，就可以顺着那条路逃出去。”
早在一年前，菲尔就发现了一条通往荒芜之地的隧道。在库克与阿洛之前，没有任何奴隶知道这个秘密。如果徒步前行的话，就算是两只兔子也要用时超过一周才能到达荒芜之地。
“你们省点力气，别说话了，好么？”菲尔开口道，“库克，如果你在几个小时前提出这个方案，我是会同意的。”
“你...什么意思？”库克问道。
“我找到办法了，”菲尔回答道，“当然...不是逃生的办法。而是阻止更多怪物进入这个世界的办法！”
阿洛握着卡兰石的手有些颤抖，三名兽人奴隶的影子在这微弱的灯光下缓缓摇曳。
“阿洛，你也看到了，不是吗？”菲尔解释道，“那道奇怪的传送门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想，怪物们是为了修复它才会拼命往里扔那些不知名的石头。”
阿洛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完全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关闭那道传送门？”他颤抖着问道，言语间满是畏惧，“就我们三个？”
兔子一族是联盟中公认的弱者。尽管库克是一只豹子，但他受伤严重，连正常行动都无法做到。
“不论如何，我们终究都会死在这里，”菲尔说道，“成为怪物的盘中餐或是埋骨与此地，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但是格拉斯联盟可能会因为我们的行动而获得拯救。想想吧阿洛，这个选择难道不划算吗？”
这番话听起来悲壮无比，即使是菲尔这样的人也酝酿了许久才能够不那么艰难地说出口。
菲尔转向库克，眼神从坚毅瞬间变成了友善。
“至于你嘛，库克先生。好好吃饭，尽快康复。我的计划少了你可不行！”
库克的眼睛明亮了一些，但还是虚弱到起不了身。阿洛只好让他枕着自己的双腿，同时招呼菲尔也来身边坐下。
“菲尔先生，我冒昧问一下，您....不恨联盟吗？”阿洛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不恨，联盟中有一些比我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菲尔答道，“我的兄弟，我的族人，他们都是联盟的一份子。如果能为他们带来一点点机会的话，即使面对必死的结局，我也会挣扎到底。”
沉默降临，阿洛熄灭了手中的卡兰石——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开始在黑暗的石屋中蔓延。
许久之后，库克发出了一声呻吟。
“我的儿子....现在应该已经五岁了。菲尔，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那些怪物继续来到这个世界。”
豹兽人摸索着从阿洛手中取过卡兰石。将其再次点亮后，他挣扎着坐了起来。
“那么.....我们的计划是什么？”